可那片梦境弥漫着浓稠得好似化不开的雾气,空无一物,而且还对司掌大千世界所有梦境的她产生了排斥,将她请出了梦外。 她上一回来的时候未曾仔细打量过周遭的环境,如今一路细细看了,心中惊疑更甚。 竹林、月色,还有浓厚的雾气; 以及竟然能将她请离梦境的力量。 她却转瞬变了脸色,倏然想起前不久,尚在人世的周云辜也曾经将她从梦境中驱除,逼迫她现了身。 是巧合?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她额上冒了冷汗,看向余辞。 “余辞,我问你。你师父的名讳是什……” 话音还未落下,她二人前进的脚步就好似迈进了一片有些不同寻常的区域。 杳杳眼见着余辞转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也被一股力量席卷,将她扯入了另外的领域。 周遭的灵气浓厚得不像话,杳杳定定站稳,就稳住了心神。 她想起上一次自己踏足那片神君留下的梦境时,感受与周遭的景致,与此时几乎无二。 心里有一个荒唐的念头亟待她去验证,因而杳杳心下没有了任何顾虑,只循着本能的感觉,一步步地往雾气的深处探去。 迷梦镜贴着她的心口,正微微发着热。 在这样的一片空茫之中,时间的流逝都仿佛被模糊。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包裹着天地万物的雾气陡然间散开来,眼前的景象一派清明。 杳杳却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是……周云辜的梦? 周遭的景象她再熟悉不过,就连月色也是记忆中的模样。 杳杳一瞬间觉得有些恍然,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回忆中。 但很快她就醒悟过来,咬了咬舌尖,强令自己平定了动摇的心神。 她顺着记忆往里走,一路畅通无阻。 月色下的竹林被微风拂过,仿似簌簌低语。杳杳一路穿过竹林,来到竹林后的那片湖泊。 她当时重新找到周云辜的转世时,入了对方的梦,就在他的梦里看见了这面湖。 且这面湖似乎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她没有花多少功夫便弄清楚了,原来这平滑如镜的湖面竟是迷梦镜的化象,而当初被封印在迷梦镜里的混沌兽就被镇压在水底。 她当时还很是惊奇了一番,为何周云辜的梦域会同迷梦镜产生关联,因而此时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梦域,她下意识就去找寻这片湖泊。 而她果然在这里又见到了这面湖。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杳杳深吸了一口气,彻底走出竹林,将整片湖面之景揽入眼底。 下一秒,她便惊奇地睁大了眼。 湖面仍旧平滑如镜,不见丝毫波澜; 湖心处却躺了个人,双手交握在胸前,板板正正,闭着双眼仿佛陷入沉睡,谪仙之姿。 杳杳脚下一个踉跄。 她难以置信般地一步步靠近,连眼也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眼睛合上再睁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她终于踏着湖面,来到湖心之人的身边。 下一秒,她捂住了嘴,眼里有泪水滚滚而下。 仿佛陷入沉睡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眼波是深邃的黑,看不见一丝半点儿的情绪。 杳杳同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熟悉眼眸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视线再次天旋地转,整个人又被弹出了梦境。 而她跌入了一个怀抱,冷冷的沉香气息一如既往地好闻,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然意味,却让她莫名想要亲近。 怀抱的主人眼神茫然了一瞬,旋即回过神来一般微微皱了眉,制住了杳杳正攥紧他胸前衣襟的手。 他握着她的手腕,却下意识地没有用力,而是带着些微的克制,幽深的眼里装着令杳杳心惊的陌生与冷漠。 “你是何人?” 杳杳失语,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不适,又皱了皱眉,抿唇放开了杳杳,待她站稳后自己又退后了几步。 仿佛对她避之不及。 杳杳觉得连脑海都是空洞洞的,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茫然地环顾了一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二人已然出了梦境。 而对面的人——或者应该说是神君,衣袍松散,面上神色却冷肃,分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孔,给她的感觉却又是那么陌生。 “唉,你在这里!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突然就消失了,害我好一阵担心……”余辞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看见杳杳先是眼前一亮,随后看清了杳杳对面数尺距离站着的身影,她面上一滞,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师尊。” 对面的神君这才从杳杳身上收回目光,看了余辞一眼,无可无不可地淡淡应了一声“嗯”。 杳杳却仍旧呆立当场。 …… 余辞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那位神尊,这才回过头来发现杳杳的异样。 “你怎么了?” 杳杳却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张了数次口,最后却只慢吞吞吐出一句:“……没事。” 后来余辞才从终于肯抖露些秘密的司年轮那儿知道了一部分实情,惊得她嘴都合不拢。 她想要去逮杳杳问个清楚,对方却闭门不出十数日。 她再次见到杳杳的时候,杳杳拎了酒上门找她,要同她不醉不归。 她二人拎着酒坛子,蹲在轮回台后头的云雾海前,隔着飘渺的云雾,下头便是世事轮回的凡人界。 杳杳似乎先前已经一个人喝了不少了,正打着酒嗝儿,一下没打出来,噎得脸色通红。 余辞替她拍了拍背脊,杳杳转瞬通红了眼眶,泪珠滚滚而落,好似伤心得狠了,哭得丑极了。 余辞惊叹于她是怎么在这样一张脸蛋上哭出如此丑的模样,转瞬又将自己这个不正经的念头抛开来,严整了神情,掰正对方的身子,道:“不许哭了!” 杳杳被她这样一凶,立马停住了,只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瞧着可怜巴巴极了。 余辞叹了一口气,问她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司年轮那儿听了个一知半解的版本……” 杳杳抹了抹眼泪,好似回过一些神来了,面颊却依旧浮着醉酒般的红晕。 她道: “我眼光也太好了。” 余辞:“……?” 杳杳却又要哭了。 “可我也太倒霉了吧。” 余辞又是一番好哄,杳杳这才整理好了情绪,眼神迷离地同她说起这一遭因果由来。 终于听完了全部的余辞只能目瞪口呆。 “等等。所以你真的……额,泡了我师父?” 杳杳破罐子破摔,冷哼一声。 “嗯,对。” 余辞又试探着道:“而他记不得你了?” 这一茬还是方才从杳杳口中才得知的。她从司年轮那儿打听来的版本只说杳杳追了近千年的凡人好像同她失踪的师父有什么关联,却没有细说其间具体的内容,只是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此时这一句话却是戳到了杳杳的痛处。 杳杳撇了撇嘴角,很是委屈地将脑袋埋到膝间,闷闷地又憋出一声:“……嗯。” 余辞消化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道: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说完她又立即补道:“但是要我说,全天下的神仙都为情爱疯魔了,我师父那人也不太能坠入情关的。” 杳杳闻言脑袋埋得更深了。 她打听清楚一切之后,自然也是知道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仙。别提对方将她忘了,就算是没忘,她也不太敢想那样一位出尘又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神君,会被她拖入一段情中。 余辞却又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道:“要不你去给他追回来吧!” 杳杳被惊得猛然抬头。 余辞来了劲儿,原本还有些犹疑和心虚,却越说越理直气壮:“你还喜欢他吗?” 杳杳闻言微愣,点头的动作却不带迟疑。 “你、你就像你之前一样,没脸没皮地舔着脸去追,说不定他就是吃这一套,之前才被你搞到手呢?” 杳杳惊得微微睁圆了眼,连原本那点儿酒意都醒了散了去。 只是,好像话糙理不糙? 她打起了些精神。 余辞却突然有些怂了,收了话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杳杳,道:“方才我那些话可别让别人知道了啊?尤其是我师父,要是你真能得手的话……”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声。 “唉!” 杳杳却无暇顾及她,只若有所思。 好在她是个果敢的,想来那位神君与她无仇无怨,甚至还能算是有缘,至少没道理给她太难堪,第二日她便直接上了门。 却被告知神君闭门不见客。 仿佛一整晚的旖思和鼓足的勇气都被瞬间打散。 杳杳又缩回了自己的小天地里。 …… 云辜仙君从十世轮回中归来,神魂回位,陷入沉睡。 再一睁眼,见到的却不是他当初请托帮忙打点的,负责司掌凡人轮回事务的司年轮,而是一位陌生的神女。 神女看向他的目光惊愕又急切,这让他觉得很是茫然。 十世轮回的记忆还被压制在神识深处,未曾被他取出,他搜刮自己数十万余年的为仙记忆,也只能堪堪认出眼前的神女应当是司掌梦境的那一位,名唤杳杳。 交集也不过于此,他能猜到对方,而对方却是不太有理由知道避世的自己的。 只是当那个名字划过心尖的时候,他莫名觉得熟稔,就好像转瞬便能被他念在唇间,念出温柔而旖旎的意味。 这种莫名而来的念头叫他皱了眉。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却又为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略微感到惊讶。 他松开对方的手,问她是何人。 神女清泠泠一张面孔上出现几分茫然而失落的神情,叫他心里止不住地发紧。 她呆立当场,而他的视线再难从她身上挪开。 他觉得眼前的小神女莫名让他觉得亲切,甚至心生向往——若是放在往常,他根本不会让其他任何人近了自己的身,更遑论主动去握谁的手腕。 只是他的确不曾认得她。 大道之心,始于历练。 自他发现自己的心中一片空茫无所求后,便自请下界历劫。 他替自己安排了十世的轮回,且为了不扰乱天道,司年轮只能替他每一世挤出二十五年的阳寿来。 如今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落在他还未来得及开启的轮回记忆中。 他入了关,下了闭门不见客的令,便再次陷入了用以摄取回忆的沉睡之中。 待他从长久的梦中醒来,沉寂了数十万年的那颗冷硬的神仙心迎来了剧烈而鲜活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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