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死死咬着牙,还是不出声。 褚无咎看她这执拗的样子,怒火猛地窜上心头,他手掌用力,掐住她下巴:“说话。” 阿朝被掐得被迫抬起头,她的呼吸因为怒气和受制于人的压迫感而变得急促,她的眼睛熠熠,倒映在褚无咎的眼眸中,几乎像有一团明亮的火在她眼睛里烧。 阿朝直视着褚无咎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要、进、去。” “…” “……” 褚无咎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他的喉结滚动,盯着她的眼神,让衡明朝甚至以为他会扭断她脖子。 褚无咎以恐怖的眼神望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扯开唇角,竟露出个笑。 “好。”他轻柔说:“那我们来试试看。” 他松开手,衡明朝终于得已大口大口呼吸,她捂着脖子低头咳嗽,咳得鼻涕眼泪都恨不能出来冒泡泡,然后就发现自己全身一点灵气都使不出来了 ——褚无咎封了她的灵脉。 阿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强大到这种程度。 她知道褚无咎天赋高,知道他手腕强,知道他有本事,但在原来、在原来乾坤界一片祥和师尊也好好的时候,他强归强,脾气不好归不好,却到底是可控的,是她了解并且熟悉的。 可自从仙魔大战之后,自从师尊在所有人眼里陨落无人能再震慑天下,自从妖魔破界乾坤界各地出乱象之后,阿朝感觉只是一眨眼不见,褚无咎简直像突然挣脱了枷锁的怪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陌生可怕起来。 他到底藏了多少实力?这些年,现在,他到底都隐瞒了多少东西? 衡明朝觉得像掉进巨大黝黑的冰窟里,周围的一切都冷得吓人,她不自觉地抱住自己膝盖,像一只本|能蜷缩保护自己的小动物,身体抗拒地往外偏,竭力与他保持距离。 旁边王族长听见咳嗽声,扭头看来:“贤侄媳这是怎么了?” 阿朝低着头,不吭声。 褚无咎神色冷漠,冷眼看着她鹌鹑似的往外挪,巴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他冷冷看了她一会儿,把外裘脱下来,盖在她肩头。 “没事。”褚无咎说:“她冷了。” 阿朝微微侧过脑袋,对上他晦暗幽深的眼眸。 他的眼瞳是比漆黑稍浅的棕色,当他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倚在栏杆晒太阳,眼瞳在阳光下会泛出一种近乎温暖的光泽,柔化他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孤冷,显得慵懒,就特别通人气儿。 但现在,没有温暖,没有慵懒,也没有人气儿,他冷冷看着她,眼神阴骘森沉,连装都不装了,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个好人,是个歹毒又残暴的大反派! 她凝视着他一会儿,看得有点久,他被她直凝凝看着,薄薄的唇角抿开点,目光中的沉凉渐渐褪去一些。 阿朝扭过头去。 褚无咎:“……” 褚无咎神色重新变得冷厉,转头去另一边,根本不再看她。 两个虚假的未婚夫妇开始冷|战。 但她俩并没能冷|战多久。 一道流光突然从点将台后的深峡破出,如浩大的霞光破出深渊,转瞬间漫漫笼罩住整片高台。 苍掌门与魔君几乎同时站起来,所有人惊站而起,仰头震撼望着那巨大的光圈。 “逍遥尊。” 苍掌门越众而出,衣袍猎猎震袖,大声道:“请开琅琊密境,送诸弟子入门,求取无患草。” 霞光中传出一声笑。 一道磁性男声响起:“琅琊密境可进,无患草可取,只要合乎规矩,便是尔等有人取尽无患草也无妨。” “吾在这里等了多少年月,能活着带无患草出来的,也不知有没有十指之数。”那磁性的男声大笑着:“来吧,这便看看,尔等这年轻一代,可有能冠盖惊绝寰宇、取无患草而出者?!” 那些流光倏然分化做千万道冲向无数席位间,时空微微扭曲,撕开一道道悬浮在半空的漩涡隧道。 阿朝抱着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她全身使不出一点灵气,褚无咎的威压无声却有如实质地压在她身上,将她压坐在那里。 硬争,她是争不过他的。 服软,说甜言蜜语,那更不可能了,褚无咎是成了精的黑心狐狸,只有他哄骗别人的份儿,他自己才不吃这套。 她就算寻死觅活,当场勒根绳子上吊,褚无咎也能狠心冷眼看她上吊,等她吊到半死不活了,他才不紧不慢把她放下来,正好把她扔一边躺尸,他施施然扭头就能进密境了,更省心又省力气 ——她只有一个办法了。 褚无咎站起来,终于偏头看向她,他的目光居高临下,甚至显出一种略带恶意与凉寒的戏谑。 “我说过,进不进去,不由你说了算。” 他伸出手,狎昵地摸摸她的脸,语气温柔而轻慢:“别叫我生气,好夫人,乖乖待在这里,夫君才疼你。” 阿朝没有闪躲,任由他摸着脸,睁着眼睛看他。 “褚无咎。”她说:“你低一点头,我有话想对你说。” 褚无咎看着她。 她乖乖坐在那里,柔顺被他摸着脸,仰头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眼中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只充满着他一个人。 她难得这么乖,安静又乖地看着他。 褚无咎脸上那种刻意的亵昵冷意渐渐隐去了,薄薄的唇瓣阖了阖,他僵持半响,到底弯下腰来:“你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并不温和,冷冷漠漠,带着一点敷衍的不耐。 阿朝看着他,突然过去,一口亲在他脸上。 褚无咎整个人都僵住。 残酷与幽沉的表情在他脸庞凝固,他棕黑的眼瞳不可抑止地放大,那一瞬间,他甚至狼狈地轻微睁大了眼睛,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涩的少年人,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一般。 除了他们刚订下婚契那些日子,除了她还被他伪装的面目迷惑住的那些日子,自从她真正发现他是什么样的人,之后的两百年,她再也没有主动亲近他。 这是两百年来的第一次。 他的心跳瞬间震烈如鼓,子蛊发了疯的跳跃嘶吼,他脑子嗡嗡作响。 “我想对你说……” 阿朝深吸口气——大声骂:“褚无咎,你就是个大笨蛋!” 阿朝扭过头,猛地用尽全部的力量冲向那道漩涡。 “——”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那是什么样的话。 少女清脆怒骂像是一把刀割开旖|旎的幻梦,流出最残酷深浓的鲜血来,褚无咎被生生刺醒过来,他双眼瞬间猩红,他的胸口钻心刺疼,有一瞬间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忽略那种疼痛,他毫不犹豫伸手向她抓去,骇人的威压几乎化作实质的怪物巨爪想把她压住,可他晚了一步,只一步。 他的指尖擦着她翩飞的衣角掠过。 他眼睁睁看着阿朝一跃而起,像一头矫健灵巧的小鹿,毫无犹豫冲进那伸张的隧道漩涡。 “衡明朝——” “衡明朝!!!!” 跨过时空隧道的最后一刻,阿朝仿佛听见褚无咎可怖的怒吼声。 叫什么呀叫。 她用尽全力地奔跑,全无反顾冲向光的尽头,可她眼睛望着前方,鼻子却忍不住慢慢酸起来。 褚无咎 褚无咎。 你真是世上,最大最大的笨蛋! 作者有话说: —— —— —— 阿朝:褚无咎,你个大笨蛋! · 作者:——没错!!他就是个大傻叉,发癫!发烂!发臭!!(狂魔乱舞jpg) ——
第23章 不知跑了多久,阿朝脚下一空,摔倒跌坐在哪里,面前璀璨的光影大亮,阿朝被刺得眼睛生疼,不得不闭上眼睛。 闭着眼,体内之前被褚无咎封住的经脉到了时间自发解开,但阿朝仍然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她的身体像悬浮起来,变得很轻很轻,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她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作为修士的力量,只剩下最本我的自己。 就在这时,她耳畔忽然响起磁性的男声,他在哈哈大笑:“好有趣个小丫头,牺牲忒大,为进我这幻境,还生生甩了个美情郎啊?!” 阿朝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刚才出现过的琅琊密境的主人,逍遥尊。 她顿时一囧,小声说:“不算情郎了。” 逍遥子戏谑:“对,是已经掰掉的情郎。” 阿朝:“……” 啊,这位密境主人,怎么有点为老不尊的感觉… “逍遥子!”不等衡明朝说话,一道幼童大喊声响起来,长生珠从她衣领里蹦出来:“快看看老子是谁!” 那男声一停,惊讶失笑:“长生珠,你还活着呢。” “你那是什么语气,我当然活着!”长生珠恼羞成怒:“我可是神器,永世不灭的,又不像你们这些肉体凡胎,说死就死,一条残魂挂在幻境里苟延残喘。” “哈哈哈。”男声并不以为然,笑着调侃:“你还是这样的臭脾气,倒是走了好运道,又逮着什么样的不世人物给你灌了灵,才叫你能神志再开再苏醒过来。” 长生珠一噎,不吭声了。 阿朝眨了眨眼睛,那个给长生珠灌灵的人,是指她师尊吗? 阿朝挠了挠头,客气地问:“前辈,我可以称呼您逍遥前辈吗?” 逍遥子笑道:“可以。” “逍遥前辈。”阿朝睁不开眼睛,但也很认真地拱手行礼:“我想取无患草,请问我该如何做?” 逍遥子笑:“进来的每个人都想取无患草,要取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活着度过幻境,破了心魔,便可取无患草。” 阿朝精神一振:“什么样的幻境?要过多少个?” “什么样的幻境,多少个,并不由我说,而是由你的心。”逍遥子笑说:“你平生最苦痛的、最快乐的、印象最深、最舍不得又或最不愿提起的事,你心底最强烈的执念,构成你的幻境。” 阿朝抿了抿唇。 她心底的执念… “数十万年来,琅琊密境曾有不可计数的来客,但活着离开的,不足万人,而能取得无患草的,不足一十指之数。” “你是长生珠的契主,便也算我半个故人。”逍遥子的声音悠远:“小丫头,我额外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离开。” “不。”阿朝:“谢谢您,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逍遥子长叹一声:“痴儿。” “那便来吧。” 阿朝面前光芒大盛,刺得她哪怕双眼紧闭仍然流出眼泪,她感觉身体突然下坠,像坠落无尽深渊,永无止境。 她的身体在缩小,全身骨骼与皮肉传来被压缩的疼痛,长生珠在她脑子里尖叫,大骂着逍遥子老混蛋,她的神识被越挤越小,倏然长生珠的声音消失,她的意识豁然开朗,像是被生生挤压出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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