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子下了车,蔚碧翻身下马,冷冷跟上去:“蔚韵婷嫁给秦王已经快两个月了,秦王极其宠爱她,你不是喜欢她,眼看着喜欢的美人在别的男人怀里,你也不着急,九公子,你真是好脾性……” 九公子往前走着,只是轻声咳嗽,并不见变色。 蔚碧看不顺眼,他对九公子有一种极深的嫉妒和恨意。 “是,你当然不急,你想要左拥右抱、两全其美,不止想要温柔高贵的美妾,还想要天真烂漫的夫人。” “可惜了,你藏得这么好。” “否则,衡明朝要是知道你喜欢蔚韵婷。”蔚碧讥讽道:“她更是绝不可能嫁给你了。” 九公子的脚步终于停住。 他没有做任何动作,两边禁卫冲出来,褚毅面无表情压着蔚碧的肩膀将他生生按着跪下。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的盔甲,玄如墨,刻金纹,耀武而精悍。 “神策军!!” 蔚碧被按跪在地上,看着这些军士的盔甲,骤然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神策军竟在你手中?!” 拱卫京城的三方禁军,南北二衙与神策军,邓家正是因为掌握南衙禁军,近来被各方势力愈发针对,谁都以为北衙军与神策军在皇帝或者已经昏迷的宰辅衡玄衍手中,但最主力的八万神策军,竟然在九公子手里! “咳…咳…” 九公子慢慢转过身来,他在咳嗽,血水滴在帕子上,慢慢浸红。 “蔚碧,你知道,你为什么总在输。”他轻笑:“因为你愚蠢,轻狂,张扬外露,却只会做一些小儿之态,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更没有一副能真正狠下来的心肠。” “我并不管什么‘可能不可能’,到了一些时候,甚至,我也不会再管她愿意不愿意。”褚无咎笑起来:“她嫁不嫁,不由她说了算。” 他想不想娶,是他的事,但他想要她嫁,她就总得嫁给他。 这世上没有能辜负他的人,没有能令他生恨的东西长久存在,她敢轻视他、敢把他的承诺轻易弃如敝履,他必定有一日让她后悔,让她悔不当初,他要让她承受十倍百倍的痛苦,跪在他面前拉着他裤脚苦苦哀求哭着认错。 到了那一日,他要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衡明朝 衡,明,朝 手帕被彻底染红。 九公子咳了声,慢慢抹去唇角的血迹,他转过身,往府中走,边走边慢慢地,慢慢地,把整张血帕子攥紧,手掌一点点用力,彻底碾成湮粉。 他必定,要让她后悔。
第52章 朝朝只想带着爹安然离开。 但是已经有人根本等不到那天。 正月十六,宫中下旨,册封诸公子为王,五公子为韩王、六公子为凉王、八公子为齐王,九公子为容王,另加封秦王为摄政王,设小朝廷,代为摄政监国。 在这之前,摄政大颐十几年的是宰辅衡玄衍。 所有人都在等着宰相府的反应。 宰相府没有反应,爹爹仍在昏迷,两位叔父已经几天没合眼,殚精竭力,以保全家族家人平安为第一要务,已经顾及不上这些身外权柄。 在许多人的紧密注视中,在许多人的狂喜和猖意中,在许多人的隐忍与妥协中,这场巨大的权力变革如海啸覆盖朝堂,覆过京城和整座庞大帝国。 第一次掌握这个帝国的权力集团喜若癫狂,他们迫不及待开始彰示自己的权柄,开始威慑仍未倒向他们的中立者,并以狠辣的手段报复斩除那些曾经或现在阻碍他们的敌人。 正月二十日,兵部侍郎与吏部侍郎获罪,褫夺官印,压入诏狱。 正月二十一日,三位尚书令被以“审事不察”之罪禁足家中,十几年主宰帝国政治中枢的政事堂被强令封禁。 正月二十二日,凉王府中私军冲进京城南禁军衙门,强行索要禁军半部虎符,被邓老太君断然拒绝,双方爆发冲突,邓凝带着亲兵把凉王府兵打晕扔在街上,上百号人,横七竖八铺开一整条主街。 整座京城哗然,当日十几位御史上奏怒斥秦王凉王齐王一.党欺罔僭越,皇帝病而不理,几十位官员跪在太极殿门口苦苦哀求,两位年迈的大学士气怒交加,当场触柱而亡,血溅玉阶三尺,眼见要激起激谏,皇帝终于不得不出面,在病榻上传旨斥责凉王专横跋扈,罚俸三年,当日府中私军杖责三十,同时令凉王亲自向邓家赔罪,扶两位大学士灵柩回府。 凉王不太甘愿地认罪,送两位大学士棺椁各自回府,然后带着礼物去邓家,却没有进去,只是把礼物扔在邓家门口,就带着侍卫打马张狂地离开了。 众人极为不满,但皇帝已是奄奄一息,秦王继位已近在眼前,凉王齐王等为其拥趸,秦王极看重兄弟手足情谊,无论如何也会保住他们,这个时候,没有谁想与未来新帝为敌。 大家不那么情愿地妥协,只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 正月二十六日,邓家被以谋逆之罪抄家,抄家之日大火。 那是一个清晨,暮晚的夜色没有完全散去,天边微微显出一线曦光,新一天的阳光,即将照亮这座繁华昌荣的庞大京城。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那城中烧起的火。 冲天的火光,比阳光更早地烧起来,和着凄厉的哭叫,和着血,将天空映亮成撕裂淋漓的颜色。 车架挤过狭窄的小巷,在拥挤的百姓人群中不能往前,朝朝扯开帘子直接从车里跑下来,她在人群中,仰起头,呆呆看着烧天的火,不远处的亭台楼宅连绵坍塌,邓府的牌匾在烈火中缓缓焚焦湮灭。 百年将府,忠肝义胆,功勋之家。 满门荣光,满门赤血。 没有了,没有了。 许多许多的哭声,无数百姓在身后缓缓抽噎跪下,朝朝眼瞳倒映着火光,倒映着许多痛苦而不敢置信的面孔,她看见肃大哥仿佛变作一块巨大的僵硬的石头,站在门口,呆呆望着门里焚烧的火灰。 他的战马在旁边,刀还挎在腰侧,可再不会有一个红衣的年轻女将出来,劈手夺过他的酒壶,一把红缨枪如烈日成锋就刺过来。 邓府失火,邓家男丁尽数死去,邓家老太君死前撑着拐杖端坐在祠堂中,邓凝握着戟立守在祠堂正门口,她身中十一箭,最深的一箭穿胸而过,烈火将她的尸身烧成一座焦黑的人塑,她站在那里,死在那里,至死没有退后一步。 邓府之哀,满城皆恸,哭声惊得飞鸟不入,虫雀不敢鸣。 秦王同样暴怒。 他是一个暴躁狂傲但极重视手足亲朋情谊的人,这是第一次对这个颇为信赖的弟弟生出大怒,他冲进凉王府中,亲手拿廷杖的大棍打断凉王两条腿,凉王的惨叫响了一夜,太医说,凉王的腿彻底废了,这辈子只能坐车出行,再别想骑马了。 朝朝听见这些的时候,却想,这怎么就能够了呢。 他只是骑不了马,但还可以坐车,还活着,可是邓家,那位老太君,那位邓姐姐,再也活不过来了。 两位叔父在谈论此事,清微叔父叹气:“秦王并不是一个歹人,只是偏宠兄弟、爱重亲友,私心胜过公道之心,并非明君之相。” 苍穆叔父面色肃沉,语气冰冷:“凉王齐王皆非善类,久在秦王之侧,仰仗兄弟之情受秦王宠幸,今日他二人敢合谋屠戮邓府,谁知道未来还敢做出什么事来,合该在秦王登基之前,以雷霆手段斩杀此二獠!” 清微叔父沉默,想说如今兄长昏迷、家族已经腹背受敌风雨飘摇,但又想想,凉王齐王这般狂悖残暴之人,实在是天下大患,他们受着苍生天下的大义道理,为官为人,这个时候,越该迎难而上,怎能后退苟且半步! 清微叔父便把所有的话咽下去,什么也没说了。 肃大哥突然一声不发站起来,向苍穆叔父抱拳。 “若要斩杀凉王齐王。”他声音嘶哑:“儿愿为先,不惜此身。” 苍穆叔父和清微叔父看向他,苍穆叔父偏过头去,眼中隐隐湿润。 “那秦王呢。” 轻轻的少女的声音响起来,所有人都看过去。 素裙的少女坐在靠门的位置,她脸庞细润,被斜阳碎光洒得显出白皙细小的绒毛,抬起头时,眼眸清澈。 “凉王与齐王,是因为秦王的袒护,才敢做出这些事来。”她缓缓说:“杀了凉王与齐王,未来也说不定会有第二个凉王齐王。” 清微叔父叹气:“朝朝,我们也知道秦王感情用事,但至少他品性不坏,只要没歹人蛊惑,再加以好好劝导,也不至于生出什么大乱。” “先帝暴虐,当今陛下无子,这么多公子王孙里,秦王是先帝嫡二子,以嫡以长,是最没有争议的人选。” “兄长多少年重整收拾山河,才有如今这太平。”清微叔父说:“世上不会有完美的君主,天下再经不起折腾了。” 朝朝没有说话。 她侧开头,看着外面的阳光,心里却莫名地想,不是这样的。 她脑子又疼起来,仿佛忽然记得那么一场乱世,那么一场幼时的颠沛流离,那么一位皇帝陛下,其实并不残暴,也不是多么坏,只是昏庸无能,无能到看不穿宠臣的贪.污腐.败、无能到放任后宫娘娘们残害皇嗣卖官鬻爵,面对异族强硬的紧逼选择得过且过步步退让,裂土割城,最后彻底让王朝倾覆,把所有人一起搅进血水与苦痛的泥沼里。 世上不会有完美的君主,但也不能是一位无能的君主。 她宁愿要一位多谋善断、铁血无情的皇帝,只要他不像先帝那么疯狂残暴,只要他对百姓和柔弱者有一丝悲悯之心,那他就可以是一位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帝君。 二月末,西疆战事初平,朝朝收到了寒霜州的信。 那时候,爹爹的病情好了一些,偶尔会醒过来,能吃多一些东西,和她们说一会儿话。 叔父在屋里和爹爹说话,朝朝就跑出来,拿着新收到的信,坐在花廊长椅上看。 打开信封,落出一点细细的黄沙,信纸张开,是寒霜州规规矩矩的字迹,他写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沉默端正,他从不会说什么俏皮话,只是一板一眼把他在那边事写下来,简单写一写战事,写西疆的风景,写他驻守的那座叫“不落谷”的边城,写给她送了些特产和礼物,然后问她这边怎么样,问她爹爹好没好一些…… 信的最后,他说战事告一段落,过些时候他也许就能回京述职,又说他那里新来了一个异域的画匠,画出一份很新奇的花样,如果她喜欢,就照着把上次那块羊脂玉雕出来,应该会好看。 朝朝把信封抖在手心,落出一张玉佩的花样纹,是西域那边独特的花纹,确实很好看,朝朝找出上次寒二哥送的玉块,把花纹纸叠在上面,举起来对着阳光,阳光透过轻薄的纸,透过莹润的玉,落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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