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烟道:“这狗贼,速度不慢的啊。” 巴雪道:“是不慢,但想和王上一决高下,远不够快。” 两军统帅单挑,哪怕不是王者决斗,周遭将士都暂时休战,开始观战。 夜空是巨大黑网,密不透风,阒暗无明,一如死亡。 紫修剑法又稳又犀利,每一下都震出百丈黑龙煞气,有银河落九天之势,万里大崩塌之力,与建烈的腾蛟绝命剑剧烈碰撞。建烈每次出击都暗藏无尽杀意,蛟芒乱舞,阴暗光起,却招招都被紫修镇压,能自保尚且不错,更别提反击。 确实,紫修沉睡的时间里,东皇建烈一日也没敢懈怠,不辞辛劳,勤学苦练,为的便是这一日。因此,及至今日,他的修为已与紫修差不多,甚至比紫修略高一些。但是,紫修终究是万年难得一出的武学奇才,拥有远超魔神血统的攻击力,所以,纵使建烈修为甚高,有东皇氏血统加持,论单打独斗,也远不是紫修的对手。 尚烟得意道:“就是就是,力量也不怎么样,怕还不如我,还想和紫修哥哥打?做梦。” 孔雀道:“不可轻敌。狗贼的优势并非力量和速度。” 巴雪道:“那是什么?” 孔雀道:“你们多看看便知。” 只见二人又交手了数百个回合,便见剑光、煞气迸射而出,虚空崩塌,夜空龟裂,紫修虽没使出全力,也把建烈杀得毫无招架之力,但也没能将建烈彻底击败。每次紫修的剑气冲出,建烈总能使出术法抵挡。 巴雪道:“原来,他擅防。” 孔雀道:“不错。放眼魔界,有几个人能接得住王上那么多招?” 尚烟道:“那又如何?你看,他已经受伤了。而且,他每次防御都动用了大量煞气,长时间如此消耗下去,不仅单挑毫无胜算,狗贼军的粮草都得耗光。” “不,他还未展现全部实力。”孔雀摇摇头道,“东皇建烈这人,要说实力,也不弱。但他耐心好得宛如乌龟王八,面对强敌时,又总是满腹阴谋诡计。他这么久还在保守防御,我只怕他还有什么阴招未使出……” 孔雀话未说完,便听见建烈道:“表弟实乃单挑之王,兄甘拜下风。”忽然收剑,退回阵中,举起双掌。 巴雪道:“来了!” “单挑不成,这是要使用术法了。”尚烟大声道,“紫修哥哥小心!” 在建烈的煞气催动下,灰雾为狂风吹来,汹涌游动,杀气腾腾,盘旋在紫修和大片月魔军上方。 孔雀道:“这是……六阴魔瘴!建烈狗贼的绝招!” 巴雪道:“众将士听令,后撤!” 然而,士兵速度抵不过建烈。灰雾很快侵蚀了军队,便见鬼影漂移,幽魂呜咽,冲入月魔军中,噩梦般缠绕在士兵的脖子上。 建烈的两颗眼球都变成了纯黑色,似被无尽黑暗吞噬般。他慢慢收紧双拳,脖子也扭了起来,动作僵硬极了,像是提线木偶,又像复生僵尸,加上嘴角那一抹阴森森的笑,浑然不似个活物。 同时,无数负面情绪涌入瘴气,又顺着瘴气,浸入被缠住士兵的意识,让他们同时感到了焦虑、绝望、苦涩、暴怒、哀痛、狂悲……一个个痛苦挣扎,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下作伎俩。”紫修不屑道,孤身冲上去进攻。 建烈却一个闪身,再次退到阵中。 尚烟等人也跟上去帮忙,一行人一套连招劈过,将前排敌军全部扫除。 因为建烈发动了范围攻击,月魔军也不再袖手旁观,重新向炎焰军进攻。但不管杀上来多少个,全都中了建烈的六阴魔瘴,不能动弹。 建烈眉头扭了起来,露出哀伤之色,眼中流出了深黑色的血,那术法中的鬼哭狼嚎变响了,连尚烟这些没中招的旁人听来,都不禁发抖。 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啊”的惨叫,一个士兵举剑,喊道:“魔活一世,有何意义?!”捅入自己的咽喉,血溅当场,登时毙命。 随后,一片片“啊”声响起,一个又一个士兵相继自刎。 建烈自幼资质平平,虽不如紫恒孱弱,但若论习武,比起紫修、闻尧,实在无甚所长可言。所幸他有东皇氏的优渥魔气,便一边练习术法,一边习剑,早期提升修为,与尚烟形似。然而,他发现魔族术法终不如神族,甚至在策论文中称魔族为“贱力邦族”,时间久了,便起了异心,背着父母师长,偷偷与鬼妖为伍,拜万年狮妖、千年鬼王为师,自行领悟术法。因此,他所习之术,均非魔神传统流派,而是结合了妖力之“惑”、鬼力之“慑”,自创出的摄魂术。不以力伤人,而以神诛心。 六阴魔瘴,便是将施法者与受困者精神连接,靠施法者输送负面情绪,以此操纵敌人、震慑敌人的招式。建烈早修其至顶级境界,又有煞气催动,相比初学时,命中、威力,都不知翻了多少倍。 月魔士兵都是热血青少年,个个体格健壮,心智健全,突然与建烈阴暗的内心感同身受,如何扛得住? 在魔族,尤其是紫修这等正统王室继承人看来,这六阴魔瘴自然是下三流的伎俩,对此甚是不耻,但建烈一直躲躲藏藏,敌军又对他们的帝君忠心耿耿,严防死守,杀了一片,很快又一片补上,追击之时,月魔士兵早已自尽得横七竖八,实是拿建烈无能为力。 紫修见状,咂了咂嘴,索性再次魔化,双目赤红,向敌军闪去。 夜空之下,火势蔓延。紫修周身被黑色煞气萦绕,黑发飞舞,战意沸腾,一个陨日魔斩劈过去,建烈的护驾士兵跟撞上太阳一般,瞬间蒸发,化作血雾,一团团无声消失。 随后,密集的“咔咔咔”声响起,地表龟裂百丈有余,敌军、魔兽从缝中掉落,均摔得一命呜呼。 如一只大手,撕裂了大地的胸膛。 所有人都看得不由一呆。 魔化的紫修,三倍以上的杀伤力,加上有圣皇五行剑相助,是何等强横,何等逆天。 尚烟正想拍掌庆祝,顺带嘲讽建烈一番,却见建烈好好地站在原处,而且又一次龟缩到了人群中。她正兀自感到奇怪,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哼,回头一看,竟看见紫修捂着胸口,胸前一震,嘴角溢出鲜血。 “紫修哥哥!!”尚烟大惊失色,冲过去抱住紫修,“你为何会受伤?!” “他……”紫修话没说出口,咳了两声,施展暗焰归心劲,为自己疗伤。 尚烟吓得面色惨白,心急如焚,眼也不眨地观察紫修的神色。 孔雀喝道:“建烈野狗,你这缩头乌龟,又使了什么奸计?!” 建烈全然不搭理孔雀,只继续躲藏起来,操纵月魔士兵自刎。 在铺天盖地的嚎叫声中,紫修道:“他刚穿了魔星龙鳞甲。” “魔星龙鳞甲?” “后卿遗器,反伤十成煞气攻击,面对大魔,可谓刀枪不入。” 孔雀道:“难怪他修行如此注重防守,竟是因为有了魔星龙鳞甲……普通攻击伤不了他,煞气攻击会反弹。” 原来,建烈方才与紫修作战,只是想试探紫修的底细,顺带验收一下自己的作战实力。结果自然不尽人意。但是,紫修越强,他便越开心。因为,这意味着紫修的急攻会更强。方才那一招陨日魔斩,实是完全反弹回了紫修身上。 尚烟先是一怔,而后脑中回想起近八千年前的往事:在孟子山魔星陵,后卿雕塑身上似曾穿了铠甲,铠甲却不知所踪。她一直以为,这会是终生不解之谜了。 她道:“难道,当年在孟子山,那个先于我们抵达后卿雕塑前的人,便是……” “不错,是孤。”建烈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知道为何,语气中有几分得意。 尚烟恍然大悟,脑中各种事件零零散散,都整合在了一起。最后,一个可怕的设想在她脑中闪过,她抬头,错愕地看向建烈,差点将这设想脱口而出,却还是克制住了。她道:“原来,当初是你趁我们打开陵墓时,偷偷溜了进去……” “那是自然。瞧瞧,这世间蠢人有多少?竟无一人知晓。”建烈愈发得意了,“只遗憾,当年孤实力不够强,打不过后卿石雕怪,不然,哪轮得到表弟夺走魔蛟玄筋。” 尚烟道:“《全魔通鉴》云:‘魔蛟玄筋者,魔战圣器也。玄筋脱离魔蛟,即飞离其身,融新主臂。其主者,灭世魔影、罗睺后人也。’你这杂种狗贼,用得上吗?” 此言一出,炎焰士兵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建烈并非炎湃正宫王后的亲儿子,而是炎湃年少时,与一位半妖半魔的贫贱女子私通所生。对东皇氏而言,生下血统不纯的孩子,实是氏族之耻,若是换作登基后的炎湃,必然会并逼其打胎。但当年炎湃年轻,良心未泯,而是打算待他出生,便将孩子养在外面,不想这女子难产死了,死前依旧对炎湃一往情深,硬是将炎湃感动得流了几滴鳄鱼泪。他一个冲动,便将孩子过继到了正室名下。正巧正室多年无子,悉心将建烈抚养长大,也稳住了在炎湃后宫中的地位,直至闻尧出世。 建烈相当介意自己的出身,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并非纯种魔神。炎湃开始种族清洗后,建烈的心魔更甚。 因此,听闻尚烟此言,他又羞又恼,双拳紧握,情绪更加阴暗,更是逼得一群奈落兵互相爆头而死。 尚烟笑道:“不是纯种魔神,不是王后亲生的,有这么痛苦吗?”她刻意用术法放大声音,以至于战场上都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 在建烈的操纵下,又一波人惨死于六阴魔瘴之中。 孔雀心中一凛,本想劝尚烟不要再刺激建烈,上前一步,却听紫修低声道:“孔雀。” 回头一看,紫修摇了摇头。 孔雀醒悟,停住脚步。 建烈杀了再多人,尚烟却只当没看到,接着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东皇建烈要实施这异变大计。只因他母亲是半妖,他便要所有魔族跟他一起变成杂种。哎呀呀,怎么又杀人了?不要生气嘛,再是半妖,也是亲娘,不是吗?做人怎能瞧不起亲娘呢?” 建烈暴怒道:“孤如何瞧不起亲娘了?” 尚烟道:“你若瞧得起半妖,为何自己不把自己异变了,只害了万千无辜百姓?” “你懂个屁!”建烈愈发愤怒,“叶尚烟,孤看在你父亲是五帝之一的份上,一直敬你三分,你却屡次出言侮辱!速来领死!” 语毕,拔剑杀出,怒发冲冠,作势要杀了尚烟。 尚烟迅速接剑,与他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魔星龙鳞甲只能反弹煞气攻击,对尚烟自然无效。她修为虽远不如他,却素来所学颇精,认真严防,挥出黄金剑气,光辉万丈,与他竟能打得势均力敌。 趁尚烟与建烈打斗之时,紫修举剑号令,率孔雀、巴雪、寻歌、沙翳、英罗等将领大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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