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烟拍拍脸颊,告诉自己不能慌。 若她也慌了,谁来救紫修? 越是胡思乱想,越是惶恐不安,越应该好好睡觉。 她躺在床上,虽无一丝倦意,却还是逼自己入睡。可能是扮演疯女人入戏太深,她的情绪平定不下来,试了半天,还是感到焦虑烦躁。她干脆起身,去书柜找了一本花卉书籍,强迫自己读进去,清理掉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 读了一刻钟,思绪被带到了纯粹的花草世界,再尝试入睡,也变得容易多了。 一线清风过,悄动二弦声。 尚烟一觉醒来,见紫恒已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骨制的牌九。 烛光在花窗前摇曳,几名琴师在室外奏乐,琴声流淌,凤吹悠扬,古调可爱,高遏行云。 果然,睡够了之后,焦虑之情消失了大半。 紫恒眼睛弯弯地笑道:“如何,心情好些了?” “你有何事?”尚烟冷脸道。 紫恒击掌。两名宫女端着菜盘进来,放在床头,伺候尚烟用餐。尚烟很饿,只想大吃一顿,但还是佯装胃口不佳,只恹恹地吃了几口,便躺回床头,憎恨地看着紫恒:“你让青寐姐姐去了何处?” “你为何如此关心青寐?她是孤的叛徒。” 尚烟冷笑:“你的叛徒,岂不更是我的朋友?” 若是换紫修听了这话,怕早拉下脸来了。但紫恒毫不生气,似乎还甚是喜欢她的敌意,笑道:“烟烟,你可听过崇虚宁桓这号人物?” “听过,怎么了?” “青寐的嘴是真严,平日里不论孤如何咏桑寓柳,她都绝口不提崇虚宁桓之名。但她的秘密还是让孤发现了。她和崇虚宁桓有过一段。” “所以?” “这崇虚宁桓死在了芳华岛,随后进入六道轮回,投胎为仙了。孤让青寐去见他,与他再续前缘,玉成其美,也不算亏待青寐了吧?” 其实,听至此处,尚烟感到十分欣慰,但随即又想,青寐是紫修的忠实部下,和紫恒执政理念大相径庭,只怕这一千多年来,没少和紫恒发生摩擦,紫恒说不定只是想把她赶走。她道:“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 紫恒却答非所问:“烟烟,你吃好了?” “对。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 紫恒依然没直接回答她,而是从床边拿起一个捣衣杵,道:“这是谁的?” 这话显然是对两位宫女说的。他说得轻巧柔和,但两位宫女都花容失色,其中一人连连摆手:“不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的……” 另一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奴婢这便去为王上打探……” 紫恒看了看跪着的宫女,道:“哦,原来是你的。” 跪着的宫女颤声道:“不、不是奴婢的啊!” “来人。”紫恒再次击掌,“将她拖出去,杖毙。” 宫女脸色惨白如纸,随即开始疯了般磕头,道:“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尚烟道:“为何要杀她?” 这时,侍卫们已闪现入内,拖住宫女的双臂。宫女不住磕头求饶,磕得头破血流,还是被他们往外拖去。 尚烟道:“等等,紫修!你让他们住手!” 紫恒蹙眉道:“停下。” 侍卫们停下脚步。 尚烟道:“你为何要杀她?” 紫恒却无一丝动容,道:“孤早交代过,孤不想在烟杏殿内看到这些东西。违令者,杀无赦。你们都听到了?” 宫女、侍卫们都惶恐应声。 六界之中,所有强国王者,每天都会有无数裁缝、大臣、后宫嫔妃、异界使臣为他们送上衣服。因此,他们一生中所有衣物几乎不会穿第二次。他们穿过的衣服,简直像被宠幸的后妃一样,属于福星高照之衣。若有哪个君主穿洗过的衣服,那属于极端勤俭节约的。 紫恒的衣服自然用不上捣衣杵。 尚烟道:“你的衣服不用洗,还不让别人洗自己的衣服?” 紫恒道:“孤没说不让他们不洗衣服,但孤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什么东西?” “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什么鸡毛掸子、捣衣杵、碗柜、晾衣杆……孤看了便讨厌。”说罢,紫恒又看了一眼那捣衣杵,眉头都拧成了一团,“还不快把她拖出去?!还有,这晦气玩意儿,给孤烧成灰!” 他把捣衣杵扔在地上,砸出了笨重沉闷的声响,似积攒多年的怒气。 再看看四周的环境,尚烟总算明白了,为何紫恒要用植物装点寝殿,室内却无一个花瓶。原来,是因为花瓶也是居家之物。 一个曾经如此居家的少年,如今变得如此讨厌这一切,听上去判若两人,但细想下来,却刚好印证了尚烟先前的推测:紫恒的居家与温顺,都只是生存之策。他以前太弱了,没有任何与其他男子竞争的本钱,只能伪装成居家好男儿,莳弄花草,操持家务,才能得到周围人的垂怜。他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人。恰恰相反,他自小居无定所,寄人篱下,备受折辱,对“家”的感觉应该是极端缺失的。 而拥有权力后,他放飞自我,演变至今,他竟已开始恐家了。 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何他不喜欢孩子。 孩子是最有家庭气息的存在。 所以,紫恒想要尚烟生孩子,并不是因为他对她的爱战胜了他内心的恐惧,而是因为在他看来,她既美且强,能靠一己之力把孩子养大。 当然,紫恒不知道,除了分娩和喂奶,所有育儿琐事、家务杂活,都是紫修做的。天衡并不是尚烟一个人带大的。尚烟也不会告诉他。 她只需要继续刚下去便好。 一个过度刚硬、过分自我、不顾他人感受的女人,能让紫恒有安全感。 跟这种女人生孩子,他可以不管孩子,继续做自己。 “只因这种原由,你便要杀人?!”尚烟火大道,“我不准你这么做!” 紫恒道:“你管得太多了,烟烟。” 尚烟道:“你因她不快,打一顿便是,这宫女我看生得好,留下来伺候我。” “好。”紫恒伸出食指,挑起尚烟的下巴,“这是给烟烟的特权,下不为例。放了她。” 宫女哭着跪谢尚烟,便与其余人一同离去了。 虽然紫恒嘴上说着“下不为例”,但尚烟发现了,紫恒真的喜欢她那么刚。 所以,平日里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尚烟通常不会追问第二次,但现在,她变得咄咄逼人了:“崇虚宁桓转世后叫什么?” “你问得太多了,烟烟。”紫恒虽是这么说着,却把尚烟推到了床头,凑近了,柔声道,“孤早说了,后宫不得干政。” 尚烟瞪着紫恒,语气冷硬:“我可不是你的后宫。你少碰我。” “烟烟,你为何如此可爱?”紫恒的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他想去吻尚烟的唇,却被她躲过。他便开始一寸寸亲吻她的颈项,朝臣般敬畏,帝王般宠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项间:“遇见你,真是孤此生之大幸。烟烟,谢谢你为孤生孩子,谢谢你无怨无悔付出的这一切。谢谢你,像大地一样包容孤的任性。孤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紫恒:强行把孤和烟烟的cp感写出来了,后妈v5。
第56章 明月却多情 虽然知道是紫修的身体, 但与紫恒如此亲昵,尚烟还是觉得很不适应。 她推开他,故作懊恼道:“你别碰我。别仗着自己嘴甜, 靠一通情话,便能让我忘记你做过的坏事。” “烟烟教训得是。”紫恒愧疚道,“孤以后一定改过自新, 善待你和儿子。这一千多年, 当真辛苦我的烟烟了。但是, 也正因有了爱妻的支持,孤才敢放开了去闯。日后,孤定当发愤图强, 再为你与天衡打造巅峰盛世。” “鬼才信你。满嘴花言巧语。” “孤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若有违心,天打雷劈。” 尚烟冷笑道:“发那么重毒誓,你不怕死?” “都说了是肺腑之言,你偏不信。” “我是不信呀,你只爱骗人呗。” “那是因为烟烟美而不自知。”紫恒凝视着她, 睫毛浓密, 目光深情,美貌只如神赐的一般,说出来的话却全是赞美尚烟的,“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美。” 其实尚烟一点也不好奇,但为了给紫恒安全感, 她还是傲慢地道:“哦?有多美?” “那么多年不见,你依然和当年一样……不, 你比以往更美了。是因为当了娘的缘故吗?愈发有一种高贵的光辉了。”说着说着, 紫恒甜甜地笑了起来, 纯真如稚童,“孤好喜欢。” 尚烟想笑又藏住,哼了一声,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嘴甜了。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出去,让我自个儿待着。” “不让孤陪你睡?” 尚烟瞪了紫恒一眼。紫恒立即道:“好,那孤先出去了。随时待命,等候爱妻召唤。” 紫恒出去以后,尚烟长长叹了一口气,双肩塌下来。 她发现了,她往日和紫修如何相处,那和紫恒相处时,只要反着来便好了。她跟紫修相处时多是顺应本能,因此,和紫恒相处,便是彻底地逆本能,实在苦不堪言。 但从这一日起,她三天两头便往死里作,动辄大动肝火,暴跳如雷。 有趣的是,她脾气越坏,紫恒便越温柔。只是,他的温柔表象下,深藏着一颗可怕的心。若不仔细观察生活中的细节,谁都会以为他是谦谦君子,位高权重,却从不意得志满。而观察得越多,发现得越多,便越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例如,紫恒用的很多东西都是骨制的,包括牌九、梳子、摆设,等等。直至有一日,尚烟发现他连饮酒的杯都是同样材质的,又好奇为何这酒杯会这样大,像个倒扣的盆,深感好奇,问他那是什么做的。 “是东皇炎湃做的。”紫恒笑道,“孤的很多东西,都是东皇炎湃做的。” “我不是在问是谁制造的,是问它是由什么材质……” “你觉得,孤回答的是哪个问题呢?” 尚烟正想再问,却察觉那倒扣的“盆”极可能是一个颅骨,登时背上冒出涔涔冷汗:“你……你的意思是……” “孤回答的,应该是‘谁制造的’……”紫恒天真无邪地看着尚烟,又眨了眨眼,“当然,也可能是谁的材质做的。孤也不知道。” 见尚烟脸色苍白,紫恒又笑了起来:“吓坏了吧?烟烟放心,孤没那么残忍的。” 在这样的人身边生活,还要扮演成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模样,当真需要坚韧不拔之志,滴水穿石之心。 七年之后,她无意间听英罗提起,青寐在上界成亲了。她再问细节,英罗便不敢再多言。她又偷偷询问絮儿,絮儿对英罗吹起了枕边风,总算打探到,青寐嫁的人竟是云霄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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