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她也是个不爱言语,一心修行的怪人。 除却修行和攒灵石,她便再没有半点爱好。她的灵石渐渐堆积如山,但却连衣衫都总是只那一套。她也不买首饰,只戴素簪。连武器也不买,手边趁手的兵器大都是宗门里赏赐的。 她的生活便像是个苦行僧一般,着实没甚趣味。 又过去不知多少的时日。 贺笙死在了一次雷劫之中。 他是大长老钟爱的弟子。 为此严酷的大长老也不禁掉了两滴眼泪。 再过上一些时日。 伏羲宗多了一个隋离。 隋离行事也是独来独往,少与人言语。 叶芷君能看穿他的胸膛之中,一片空空,竟是连心也没有。仿佛将冷漠都刻入了骨子里。 和她一样,都是无趣的人。 于是数年下来,二人几乎都没有来往。 直到有一日,隋离历练回来了。 他说,他要结道侣了。 叶芷君是有些惊讶的。 这样的人都能有道侣? 哦。也是。单看他的身份地位,再有那皮囊和修为,应当多的是女修愿意做他的道侣。 叶芷君很快便见到了那个所谓“道侣”,却是和想象中大不相同。 她不是人! 她是一只……毛绒绒! 叶芷君过去的村子里,也有过一窝猫。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人吃粮食尚且不够,何况是猫? 她先前被锁在院子里,还总能听见院墙外低低的猫叫声。再久一些,慢慢能听见的声音就少了。 那时候的叶芷君是很难过的。 年幼便知晓什么叫做狐死兔悲了。 再见到这么大一团的毛绒绒。 叶芷君忽然很想听她喵喵叫。 还想摸她。 摸摸她的耳朵,她的尾巴,她的肚皮…… 那都是曾经被困囿在小小院墙之中的她的未能做到的事。 终于,叶芷君摸到了猫猫的爪子。 但她也很不幸的,被一同卷入了花缘镜中。 再经历一段孤独的岁月,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 她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之中,被收养入了无极门。无极门显然是当时极为富有的道观了,因而不曾短她吃喝。 叶芷君对此感到很满意。 叶芷君在无极门中没有半个朋友。 她与他们也不称师兄弟。 只因她曾有师兄贺笙在伏羲宗。 她还有师长大长老,也在伏羲宗。 她心下很清楚,她只是无极门的一个过客。 没过多久,无极门多了一个人。 那人扎着湖绿色的方巾,穿着月白的衣衫。旁人都道他是长得一副少年君子的模样。 当然,叶芷君是瞧不见的。 她只能听见这人的声音,客客气气之中,透出几分凉薄。 这人是半路入的门,却不知何故无极门的门主极喜欢他。 此后不久,众人便称他为元君。 他在门中一留便是好多年,在一日门主出海寻仙山失踪后,元君便成为了无极门新的掌权之人。 不过这些都与叶芷君无关。 元楮听闻了她双眼的奇异后,也曾叫人将她请到跟前。 “无趣。”他说罢,便不再关注她了。 叶芷君并不意外,因为她也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做个无趣的人又有何妨呢? 无趣自有无趣的快乐。 元楮是个极有野心的人。 并不似他外表这样,真像个君子。 他率门众前往都城,据说是要做什么国师。 没等上多久,元楮做没做国师倒无妨了。 她又见到了猫了。 那只被隋离唤做“阿晶”的猫。 阿晶来找她了。 阿晶将她接走。 就如当年大长老和贺笙,将她从那个小村落接走一般。 叶芷君也如愿摸到了猫猫的尾巴,猫猫的脑袋。 大抵因为她是隋离的大师姐的缘故,猫猫也并不惧她冷若冰霜,与她十分亲近。 撒起娇来,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想来也是。 连隋离这样的人都招架不住,那么她招架不住又有什么不行吗? 因着阿晶的缘故,她才去弄明白了元楮究竟想做什么。 元楮对雪国有所图谋。 而阿晶如今偏偏又是雪国的帝姬。 叶芷君自然飞快地站好了队。 元楮隐隐有所察觉,便也前来试探她。 “姹女这样得帝姬的喜爱,你们从前见过?” “那公子辛离似乎也与你相识?” “从前是我小瞧了姹女,不该,不该啊。” 叶芷君不动如山,只道:“元君这些招数用在我的身上着实浪费。我生得一双盲眼,无法与元君四目相对,又怎会受元君的蛊惑之术?” 元楮有一个本领。 三言两语间,便能窥得别人的心思,更能轻易劝服别人更改念头。 似是他自己造出来的歪门邪道。 若是在修真界中,只怕是个十足的邪修料子。 “哈哈哈!旁人只道我生来不同,若是战乱时,指不准能成个圣人。在你口中,怎么就成了是用蛊惑之术的人了?” 叶芷君没说话。 “好罢。叫你看穿了。我若在人身上画下一段符文,还能将他变作傀儡,听我话,为我用。你怕不怕?” 叶芷君:“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道心坚定,实在难有什么东西能操控她的神智。 若真疏忽中了招,那将来雷劫之时,也只会是和贺笙一样的下场。与死在今日也没什么不同。 元楮没想到她当真不怕,反倒一时顿住了。 “不写?” “……写。” 可是写在何处呢? 元楮盯着她,这才发觉到姹女肤白,更胜霜雪。 眉眼冷冽,却比冬日的梅更显得妍丽。 就在这时,叶芷君缓缓解开了衣衫,露出半个后背。 “写罢。” 本该是试探。 怎会演变成这样呢? 元楮的思绪顿了下,但目光却自然地滞留在了叶芷君的背上。 她有些瘦。 肩胛骨便显得突出来些。 好似那皮囊之下,藏着的是支棱着的坚硬的骨头。 坚硬得如她这个人一般。 元楮在她背上画下了符文。 一日过去了。 两日过去了。 三四五日都过去了。 “元君的法子对我无用。”她轻描淡写。 这是元楮第一回 遭遇这般挫败。 不过很快,他便从公子辛离那里遭遇了第二回 。 元楮惨败。 无极门上下皆被收监,连叶芷君都被牵连了。 元楮倚着牢中坚硬潮湿的墙壁,嘴贱,问她在这牢中身子受得住受不住。 “我应当比你硬朗。”叶芷君回头看他。 元楮这人实在缺德。 秉着我不高兴,大家也别快活的念头,又问叶芷君。 帝姬与那公子辛离怎么不来救她呢。 结果没说几句,公子辛离就来了。 叶芷君这般冷漠的人,都差点笑出了声。 她转头,隐隐约约地朝元楮的方向“看”了一眼。 奈何她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 否则应当是极精彩的吧? 不过元楮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他似乎天生便是个称职的坏人,不因一时的低谷与困境而悲痛,死到临头,嘴上也要先占两句便宜。 叶芷君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元楮欲谋害太初皇帝。 隋离便穿了他的琵琶骨。 血流下来,落在凹凸不平的牢狱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洼。 但即便如此。 他一边抽着气,一边也要倚倒在叶芷君的身上。眉间不见半点怨恨,抑或绝望之意。 “姹女,且扶一扶我。”他道。 一路上。 元楮又不死心,问起她怎么和帝姬以及公子辛离相识的。 叶芷君只是淡淡道:“他会画的符,我也会画上七八张。虽威力不及他,但要引雷将你劈死在这里,倒也容易得很。” 元楮一下沉默住了。 “我倒不是怕死,只是我死了,你们的帝姬便回不来了。”他道。 后头隋离几乎抽干了他的血来画阵法。 元楮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到随马车去救阿晶的时候,元楮因失血过多,皮肤白得都近乎透明了。 临走时,他仰躺下去,懒声道:“姹女,我若死在外头,你可莫要为我伤心啊。” 他先前还是君子模样。 如今怎么这般不正经了? 叶芷君没有搭理他。 等马车车轮都滚动起来了。 元楮蓦地又道:“你还是为我掉两滴泪吧。当然最好是我回来了,你再掉。”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还想不到,你掉泪的时候该是什么模样呢……” 掉泪的时候吗? 叶芷君这一生很少哭过。 她幼年被拴在柴堆里没有哭过,被亲爹卖掉没有哭过,怀里揣着那七十两银子从此过上优越生活的时候也没有哭过。 只是贺笙死的时候,她掉了一滴眼泪。 …… “我以为你方才要感动得哭了。” 玉石堆砌的宫殿之中,元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乌晶晶送来“小猫”之后便走了。 阿晶的幼崽实在太小了,它小心翼翼地倚着叶芷君的手背,与她大眼瞪小眼。 叶芷君没说话。 元楮叹道:“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见到你落泪是个什么模样呢?” 他顿了下,又问:“什么样的人才能得你喜欢呢?都得变成猫才行吗?”
第142章 番外八 元楮出生在一个没落贵族之家。 他的父亲曾是代国的王公。 “平历,家族的兴衰便要靠你了。”父亲对他这样说道。 那时候的元楮,名字还叫做平历。 他听了,不觉得肩有重担,也没有生出什么澎湃之心。 他只是觉得早就衰了的东西,怎么突然兴衰就要靠他了? 他父亲本来有七个儿子,十一个女儿。 后来辗转搬迁,慢慢路上死光了,就剩下他一个。 元楮作为独子,前头十来年也算是受尽了宠爱。 奈何他生来就不懂感恩一般,拍拍屁股说走就走,跟着一个方士四下游历去了。 那方士死在半途,元楮将他就地一埋,便继承了他的所有遗物。 此后元楮又不知去过多少地方,四下学了不少东西,杂糅到一处,便成就出了一个元君。 离开家族去做方士,从此不成家,只修道。 这在当时称得上是离经叛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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