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甚至把名字都改了。 从平历改成了元楮。 没错,元楮二字乃是他自己起的。 所谓“元”,有首、一、初始之意。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寓意再好不过了。 所谓“楮”,本是一种树的名字。这种树的皮可以用来做纸,楮叶、楮实可以用来入药。 是个实用的好东西,他很喜欢。 如此不告父母,擅自更名改姓,那简直是大大大逆不道! 若是又说到元楮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那便更更更显得离经叛道了—— 他喜欢坏女人。 这世上女子,大都或是唯唯诺诺,或是柔弱温顺。尤其是代国女子,大多如此。 养她们与养猫狗有何异呢? 连她们自己都支棱不起骨头来,活得连人也不像,又怎能叫人喜欢? 相比之下。 元楮觉得那村子里因男人去参军了,与左邻右舍争地时,掐腰怒骂的悍妇更显得动人。 至少像个活人吧。 后来他路过雪国一处城镇。 有两户人打了起来。 说是一方的男人,要入赘到另一方去。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女儿,但薄有些家产,便想着再多入赘一个女婿,才能撑起门庭,也不容易受那个男人的欺负,遭褫夺了家产。 那男人见到手的鸭子要分别人一半,便打起来了。 如此闹了几回,都不得结果。 有一日,元楮正打附近路过。 只见这户的小女儿,拔刀扎透了另一户儿子的胸膛,借力把对方撞进了井里。 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疑。 对面死了儿子,顿时如同失了顶梁柱,哭天嚎地,没多久也就败落了。 可见这心狠的女人,总是厉害些。 见了都要讨人喜欢些。 若是换个优柔寡断的,败落的没准儿就是他们家了。 自此,元楮见识到了雪国与代国大不相同的民风。 于是在他十七岁时,元楮来到了无极门。 元楮在这里活得风生水起,手腕越见高明,渐渐地,竟成为了无极门第一人。 只可惜,他是半途入的无极门,否则的话,便一早能得到无极门的传承,自然而然也就做门主了。 不过只是少个名头,倒也无妨。 中途他曾回了一趟家。 自他走后,他那老父怄气怄死了,元楮道了声:“可惜。” 不过转头他便对着母亲道:“你们不是想着终有一日,要回到代国的都城,夺回属于家族的一切吗?如今以我的本事,回到代国把王位夺了也是很容易的事。” 母亲听得大惊失色,根本不敢想这样的事。 但转瞬又想着,若是儿子去做了国君,他的父亲泉下有知,也该要高兴了。 谁晓得元楮却又道:“我哪里稀罕区区代国?我是要回雪国的。” 雪国国土更为广袤,民风更为剽悍。 争夺代国不是难事。 掌权雪国才有几分挑战。 母亲不解:“既你要回雪国,又为何回来同我说这些话?” 元楮笑道:“若夺得代国,母亲也可做女国君啊。” 母亲吓得连连摆手:“不成的,不成的……” 元楮劝说两回无果,也就失了耐心。 他再道一声可惜,留下金银,便又拍拍屁股走了。 此后母亲惶惶不安,辗转反侧数日,才终于又安心下来。 而元楮也终于来到了雪国的都城。 从此他顺风顺水的前半生开始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雪国的太阳帝姬与公子辛离,成为了他的最大阻碍。 就在他头疼如何探明这二人的时候,巧了,无极门中有一女弟子竟与他们相识。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多了,他只消从她口中得知与他们相关的事。 不用担心她不会说。 他有的是法子。 他找到了那名女弟子。 她叫姹女。 天生眼盲,冷冰冰的,不与人来往,是个极无趣的人。 几番交谈下来,他却发现他无法操纵她的意志,蛊惑她的心神。 “元君的法子对我都不起作用。”她这样说。 元楮这样的人,自然被挑起了胜负欲。 他在 她的身上画下了傩文。 这是一种相当粗暴的控制手段。 后来再回想起那日的对话,竟已有些记不清楚。 只记得……捣碎了的槐花,混以朱砂、蛇血特制而成的“墨”。 墨汁沿着她的肩胛骨滑落。 模糊了几个字。 那血红的颜色,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外扎眼。 她不闪不避,背脊笔挺。 一刹那间,元楮觉得自己的心尖上好像飞快地掠过了什么。 但他没有抓住。 “你看,这个对我也不起作用。”她拉起衣衫,重新系好。 “墨汁”透过了衣衫,晕开点点绯色。 元楮盯着不知何故有点发晕。 他动了动唇,只吐出来一个字:“……嗯。” 墨汁没有调好。 糊了好几个符文。 但他没有再提起画符的事。 后来都城中的人都道,他对薛公的那个继女清姬颇有好感。 清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生了一张清丽的面庞,却有一颗蛇蝎的心。 这般女子与旁人大不相同,她极有主见,也有行动力,不会优柔,不会因一些没用的心软丢弃自己的坚持。 元楮对她是有几分留心。 可是啊…… 她实在太蠢了。 是如今想起来,元楮都还禁不住叹气的程度。 如果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头脑,那最终也不过是一个恶毒的跳梁小丑罢了。 那聪明又有野心,离经叛道不受世俗的女子,这世上当真有吗? 元楮不知道。 后来的清姬为了谋害太阳帝姬,还甩锅甩到了他的头上。 她想要利用他为自己铺路,她真正想要靠近的人是公子辛离。这倒也无妨。 手段越发粗鄙。 元楮便彻底失去了耐心。 没有他的另眼相看,她在诸多都城贵女之中,哪里有半点地位? 说到底,她本身的手腕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走上野心的道路。 元楮失去了兴趣。 转头专注于与太阳帝姬和那公子辛离斗法。 这时候姹女几乎毫不掩饰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许我该将你锁起来,才能防止你向他们传递消息。”元楮道。 姹女听完,脸上神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她只是如先前一样,道:“你且试一试?” 元楮:“……” 可以说是大大方方的做“叛徒”了。 “我知晓那些术法在你身上都无用,但若只是用最原始的法子,铁链将你一捆呢?” “难道我会任你捆吗?”姹女默默拔剑,发出了清越的声响。 元楮:“……” 他突然觉得她从无趣变得有趣了。 一根反骨,好似从她身上长了出来。 又或者说,她的身躯里本就长着一根反骨,只是寻常人根本难以得见,直到如今,才展露出锋芒…… 元楮到底还是没有将她捆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还这样做便显得好笑了。 留着她,自也有用处。 若是传上些错误的消息,不就更有意思了? 只是这场斗法并未如他设想的一样,你我拉锯数十回…… 它飞快地结束了。 以落败的姿态,结束了。 大抵是因为在姹女那里,已经提前感知过挫折是什么滋味儿了? 因而当他置身阴冷漆黑的大牢中,他竟很快便奇迹地冷静了下来。 他禁不住转过头去,看了看姹女。 她的表情还是没甚么变化。 “你的裙摆湿了。”他道。 “……” “姹女会觉得冷吗?” “……” “虽然这是我第一回 进大牢,但我曾听说过,牢中常有鼠蚁出没。” “……” 好罢。 连这也吓不住她。 元楮摸了摸鼻子,反倒觉得自己似乎显得有几分幼稚了。 之后在牢狱中的日子,倒也没什么值得提起的。 她不畏惧牢中的湿冷。 也不嫌弃牢饭的寡淡。 她有时起来缓缓踱步,就像是置身在广阔庭院之中,有时便又坐回去,平静地合眼打坐。 将“安之若素”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元楮这样没吃过什么苦,称得上有几分娇生惯养的人,慢慢竟也不觉得难以忍受了。 要知晓他曾经游方那几年,过的都尽是些贵族生活。 “你真的不冷吗?”元楮又一次出声。 “……” “我冷。”元楮吐出两个字。 那日坛前斗法,他就受了反噬,如今胸中的淤血越积越多,倒不是他能不能忍得的事了…… 他感觉到自己开始发热了。 这便是极不好的征兆。 在这个年代,一旦高热,便很可能一命呜呼。 若是这样死了,岂不冤枉? 并非战死。 而是发热烧死。 奈何元楮说完话,姹女还是没搭理他。 他一下歪倒下去,仰躺在草堆之中:“姹女,姹女……” 他多唤了几次她的名字。 那两个字反复从舌尖吐出,竟也有了别样的味道。 他突地觉得这样的名字,的确极适合她。 有种……冰冷的瑰丽。 元楮不知疲倦一般,又低低唤了几声。 姹女:“……” 姹女:“冷?” “嗯。” “那便冷着罢。” “若我死在这里可怎么是好?”元楮气若游丝地道。 “你先死了,我才能知道。” “……” 何等冷酷无情的女子啊…… 真是……真是叫他情不自禁地喜欢起来了。 元楮捂着胸口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咳血沫。 她大概会以为他脑中有疾吧。 今日实在难受得厉害,若不寻些话来说,两眼一闭睡死了也有可能。 元楮便扶坐起来。 没等他说两句话,公子辛离来了。 辛离来接姹女。 却也是来接他。 他被穿透了琵琶骨,是真疼啊……但他并没有显得太过失态。他甚至有余力出声说两句玩笑话。 姹女的背脊尚且那样挺直而坚硬。 他又怎能有半分弯折呢? 后来的事他几乎都要记不清了。 大抵便是,投了帝姬,认她做门主。 再不久,姹女不见了。 元楮这人当然是不懂得伤心难过为何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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