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幽幽道:“可是,在秘境中,她和丹姐姐一路同行,丹姐姐对她很是维护。可是,最终,活着回来的只有她程芳菲一个!” 谢玉娘一怔,随即道:“秘境本就凶险,想来是在其中碰到了什么意外吧?芳菲这孩子心思宽厚,定然不会做出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来。篱儿,你莫总是把人心想得这般龌龊!这世上,总还是好人更多。” 世上总是好人多吗?江蓠觉得,事不关己的时候,愿意做好人的当然更多,可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能舍生取义的又有几人呢? 更不必说,有些人就是喜欢从别人的无可奈何中,享受左右蝼蚁命运的快乐;从弱者的鲜血和泪水中,享受将别人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看到别人倒霉,或者是过得不如自己的时候,心里头就升起莫名的优越感。 第五十三章 看不起您 她也知道,谢玉娘一向性子软,自家那老爹又总是宠着这个妻子,却是让谢玉娘的性子越发向小女人方向发展了。而如今,她却是不想让谢玉娘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说道:“在秘境之中,女儿和子俊哥哥亲眼见过程芳菲杀人。本来,那人已经被我们困住,就算是不杀死他,我们也能逃命的。可是,程芳菲却趁着我们不注意,杀了这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 谢玉娘却道:“这事儿我也知道!那散修对芳菲无礼,芳菲杀了他也无可厚非!” 江蓠又道:“母亲,女儿并不觉得程家姐姐这么做不对,只是从这一件事情中看出来,程家姐姐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乐意给人留下退路的人。再者,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程家姐姐没有害死谢丹,不是吗?既然没有证据,那就表明,程芳菲很可能害死了这个一直维护她的人。我想,那理由一定不怎么光明正大!” 谢玉娘本能地摇头:“怎么会呢?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小篱,莫把所有人都当成穷凶极恶,罪在不赦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往好的那一方面想,是不是?” 江蓠却转过身去,瞧着谢玉娘的眼睛,直直道:“母亲,我只是说,程芳菲可能不是心善之人。这只是一个可能,并不是一个结论,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这种可能呢?” “小篱,这天下的正道君子,从来都是多去看别人的好,哪里有处心积虑发现别人的坏的?”谢玉娘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起了幼年夫子的教导,总结了一下语言,说道:“为人处世,只有多看看这世间的真善美,多想想世人的淳朴和热忱,才能修得一身正气,走出一条正道,不是吗?” 江蓠淡淡一笑:“母亲,邙山村的百姓纯朴良善,与女儿无冤无仇。可你们不在山村的时候,就因为一个妖道的一句话,就要置女儿于死地!在云阳城里,城主秋池也是散修口中的大善人,也和咱们江家素无仇怨。可是,他明知道阿爹的符箓没有问题,却还是故意将错就错,意图把阿爹当成替罪羊处死! 如果阿爹陨落了,您一个美貌而修为不高的妇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孩子四处流亡,又能有什么善果?运气好一些,大概成为某些筑基期修士的人宠,任人呼来喝去,身不由己;运气不好了,大概是骨肉离散,母亲失去女儿,或者女儿失去母亲!” 谢玉娘的脸色一点一点儿苍白下去,江蓠心里有几分不忍,还是坚持道:“母亲,您可曾扪心自问过:您奉行的与人为善,究竟是因为相信人心里的光明和温暖呢,还是因为畏惧人心的龌龊和冰冷?您相信的人性本善,究竟是一种勇敢无畏的执着,还是一种畏葸不前的逃避?” 听到这里,谢玉娘脸上的血色已经全然退了个干净。就连身体,都有了几分摇摇欲倒的架势。 她下意识地想说,应该是前者,是因为相信良善,所以才选择与人为善,甚至不惜损己利人。可是,她张了张嘴,却没来由觉得一阵心虚。 恍然间发觉,也许,自己是真的在害怕:害怕那个原本良善慈悲的自己,忽然间褪去了那层道德带感来的的华美外衣,变成一个不敢正视现实的胆小鬼;害怕她一直经营的那个美好自己的虚影,轰然间坍塌,变成一个害人害己的懦弱累赘! 江蓠知道谢玉娘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狠了狠心,字字如金石掷地,泠泠有声:“母亲,如果是前者,女儿会敬重仰慕您;如果是后者,女儿只会看不起您!” 因为相信善良,所以为善,这是一种通透和勇敢;可若是因为不敢正视人性之恶,不敢正视人心之险,才选择了做个善人的话,那就是可悲了! 她知道,如果谢玉娘真的属于前者,就不会至今还停留在炼气期六层的位置上,始终都没有突破的迹象。 诚然,四灵根的资质的确不高,可资质若是差,还可以从丹药、悟性和勤勉上补回来。古往今来,以五灵根资质修得金丹或者元婴的人,虽然不多,却也绝对不是没有。 比起资质的优劣,江蓠更相信,那些一味以资质差为借口,懈怠修炼的人,就算是资质好了,也拿不出多少修炼的热情来。 却说谢玉娘听了江蓠的话,只觉得心神巨震,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在心海里翻腾。刹那之间,她的三十多年的人生面临着一场审判。 原本,她以为自己秉持仁善之心,应当是儿女的楷模,是夫君的心头明珠,是世人心中的正道风骨。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她,她根本就没有这么完美,这么高尚。 她不过是借着一个良善的面具,来逃避那些源自人之本能的恶念,来逃避那些本该由她承担起的,为人母,为人妻的责任。 当剥掉了那些华丽而无用的外衣,她又能算什么呢? 作为一个母亲,不能保护好年幼的女儿;作为一个妻子,不能做好夫君的贤内助;作为一个修者,在修为上毫无进益;作为一个女儿,在父亲的死上束手无策! 原来,她竟是错得如此厉害吗? 她以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她以为自己一心一意为了亲人好,可到头来,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包袱,一个累赘,一只只知道缩在壳子里瑟瑟发抖的蜗牛。一旦遇到了一点儿风波,要么等着别人来救,要么就只能被狂风卷了去,身不由己地漂流到海角天涯! 一念起地覆天翻,一刹那沧海桑田。 谢玉娘先是感觉到了极致的悲痛,那悲痛仿佛是潮水,将她整个的吞没。她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一把细细的骨刀,慢慢划过五脏六腑。但这如山般的悲痛之后,还有一股模糊的力量,强自支撑着生的意志。 哪怕生活已经满是伤痛和泪水,哪怕生命早已百孔千疮,哪怕过去的信仰和世界都已经支离破碎,却还是有一样东西,支撑着她顽强活下去,永远不放弃。 那是什么呢?她开始注意到它的时候,在心里头不断地问自己。 好久好久之后,恍然间明白了,那样东西,也正是她对亲人的眷恋。她爱着他们,舍不得就此放手,哪怕生而多艰,哪怕险阻万千。 她渴望着能守护好亲人,守护好一个家。她是母亲,是妻子,她希望儿女一生安康,希望与夫君比翼连理终不改,并蒂花开永不败。 与人为善一定是错吗?相信人性非恶一定是愚蠢吗?愿意无怨无悔地爱一个人,愿意一心一意地守护一个家,这真的是痴傻吗? 不,不是的! 她的错,不在于去相信了真和善。只在于,她把信任给错了人! 她要守护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只是一方心田的晴空万里,而不是整个人世间的善良和公义。 江蓠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谢玉娘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灵力凝成了浓雾,打着旋儿投注到她的身体之中,方才放下心来。 这才是实实在在的顿悟! 她知道,谢玉娘会想明白。为母则强,为母则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是吗? 也许,人的一生中,总要经历这样一场蜕变。 那一刻,支撑起信仰天空的擎天之柱轰然倒塌,旧的认知,旧的是非观,甚至是旧的价值观拼凑而出的旧世界,终于抵不住命运的狂风,在我们眼前片片破碎! 漫天飞扬的尘土下,颓败的断壁残垣前,旧的世界坍塌了,我们自以为从此走入绝境,再也不能逃得升天! 可冥冥之中,还有一种力量隐在心的角落里,引导着我们将碎片和废墟一块块捡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重新拼缀出一片蓝天,一方山水,一个新的世界! 就像是浴火的凤凰,在涅槃之后重生。我们从一个世界的破碎,走向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重生。一个自我毁灭了,另一个自我在废墟中再生! 忽觉身后传来细微的风声,江蓠回头一瞧,却见江云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她转身,对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江云天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恼意,反倒是带了些许感慨。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妻子性子太过软糯,不是很适合与天争命的修仙之路。可他就是喜欢她的这份单纯和良善,也愿意竭尽全力去守护她的一切美好。 仙路漫长,他早已断了羽化飞仙的心,只想守着一份尘世的幸福,白头到老,不离不弃。如今,竟是也不知道这选择是对是错了! 江蓠却悄悄离开了院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有江云天护法,她也就没有什么事儿。若是留在原地,反倒是让谢玉娘醒来后不自在!被自个的小女儿点醒什么的,太丢父母的脸了,是不是? 诚然,她以孩童之躯,说出方才那一番话,着实惊世骇俗了一点儿。但这惊世骇俗的事儿她干了也不是一件两件了,惊着惊着,大概就能习惯了。 反正她心底无愧,在骨肉至亲面前,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若是能接受,大家就继续相亲相爱;若是不能接受,她也愿意享受独行于世的洒脱和逍遥。 第五十四章 贵客临门 江蓠果然没有等来谢玉娘,只等到了一脸落寞的江云天。 “这一次顿悟,你娘亲的修为直接从炼气期六层涨到了炼气期九层,怕进阶太快,根基不稳,忙着闭关去了!” 江蓠撂下手里的玉简,站起身来,定了定神,缓缓笑道:“母亲这也是厚积薄发!如此说来,若是有筑基丹辅助的话,岂不是随时都能筑基了?届时,您和母亲就又多了百年时间相依相守,却是要恭喜父亲了!” “总还要再等几年,好生稳固一下根基再说。”江云天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些许局促来,仿佛想说什么话,可事到临头,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这口舌之锋倒是厉害,竟是抵得上许多丹药了!” “女儿的话这顶多只能算是只是药引,结果如何,全在阿娘自身。”江蓠摇了摇头,仔细瞧了江云天一言,将他眼里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顿了顿,轻声说道:“父亲,女儿曾听过一句话: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您以为,这句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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