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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了好半晌，孟婆娑觉得这样抱着不行。于是她拍了拍慕易肩膀，“你松开我。” 腰上力道果然松了下来。 她后退一步站定，抬眼一看，禁不住笑了。慕易比她还要迷糊。桃花眸里水潋潋地，眼尾还有一点红，唇上颜色比素常要鲜艳许多，耳根充血得不像话。 “我们去井边歇一歇。” 她拉着人席地坐在井边，两个人肩并肩赏月。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终于缓了过来，“我……”声音温温地，只说了一个字便接不下去。 “我很喜欢。”孟婆娑勾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身边的人又不说话了。 “子时快到了吧？”她问。 “嗯。” 孟婆娑松开他的手坐直身体，“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这次是真的。” 她见慕易把眼睛转了过来。 深吸口气，她抬起左手手腕伸到他面前，笑道：“我送你的礼物就是这条手链，你自己摘下来吧。” 手链莹白，光华流转，不似凡物。 慕易眼眸深了深。他记得这链子自他们初见时她便戴在手上了。 见他不动作，孟婆娑又道：“这手链对我很重要，如今我将它送给你，算是你送我手链的回礼。” 听起来，就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似的。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快摘下来吧。” 慕易看她一眼，见她神色似是如常，到底是慢慢抬手，给她解下了手链。 几乎是在顷刻间，手链颤颤震动开来，表身白芒大绽，光华将慕易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郁郁仙力喷薄而出，孟婆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头顶月景没有稳定灵力的支持，散落下来，水珠砸满树林，浇了她一身。 可她只是站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盯着白芒。 终于，光华减弱，里头的人影显露出来。 孟婆娑见那人表情沉静，眉头却紧紧蹙着，似在忍耐什么极为痛苦的东西一般。然后他缓缓抬头，看着她，眼神一会儿温软地像慕易，一会儿淡漠得像那九天之上的神仙。 如此反复交叠。 孟婆娑再也直视不住。 她落荒而逃。
第51章 情动篇（一） 忘川酒肆的老板觉得自己挺倒霉。 他开个店真的不容易，喝酒找乐子是鬼族人民共有的爱好，寻常来几个浑货把店弄得一团糟也就罢了，今儿还来了个一言不发闷头就喝的狠角儿，他地下酒窖都要给人搬空了！ “人从凡间走一遭回来还变本加厉了……”老板手里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全给记账上！” 这话孟婆娑却是听不见的。她原先还规规矩矩地把酒倒在杯子里喝，喝到后来喝蒙了直接抱起酒坛开干。 鬼界的酒不大能醉人，她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不若为何眼睛热热地。定是被酒气熏的。 她正想仰头再灌一口，手里的酒坛却被人抢走了。 “瞧这架势，你在人间憋得够狠啊！” 是六乙那厮。 孟婆娑抬起眼睛看他，他依旧是白底黑袍的打扮，白俊的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 她皱皱眉：“你穿黑衣裳不好看，以后别穿了。” 六乙笑一僵，敛下表情，不甚理解地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你管我穿什么干嘛？” 孟婆娑懒得给他解释，双手往前一伸：“酒还我。” 六乙脸上就露出一个痞气十足的笑，拎着酒坛在她眼前晃了晃，“叫哥哥。” 没有回应。 六乙空手摸了摸下巴，改口，“不然叫爹也行。” “孙子诶，听话，把酒给你姑奶奶还回来！”孟婆娑说着脚下飞踢，趁六乙龇牙咧嘴的时间把酒坛给夺了回来。 “你给我玩儿阴的！” 她充耳不闻六乙的指责，抬起酒坛仰头又灌了一口。 对面的人静静看她喝酒喝了好一会，忽然道：“我瞧着，你似乎在凡间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啊。不如……你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孟婆娑没理他这句，只是捡了个干净杯子往里倒满酒，“啪”地一声放到六乙跟前，“喝！” “你请？” “陆判请。” “成！”六乙爽快地拿着酒杯跟她酒坛一碰，酒水入喉之时，又闻她问，“六乙，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噗！” 他把酒全喷到旁桌去了，还该庆幸旁桌现在没坐着人。 “我说你怎么古里古怪的？”若不是忌惮着孟婆娑的一指弹，六乙几乎想爬起来给她探探额头，看看她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了身。 孟婆娑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摇头，“一看就是个还没开窍的臭石头！” 六乙简直要被气笑了，一瞬间他想到什么，面色古怪道：“我说你这是……被哪个男人始乱终弃了？” 孟婆娑放下手里酒坛，冷笑，“舌头不想要了？” 六乙不依不饶，“真是？” “不是。”她垂下头趴在桌上。 六乙沉默了一会儿，拍桌而起，“我知道了，你这是求而不得！” “你去给说书匠打下手吧。”她趴着没动，只有声音传出来。 “谁啊？凡间遇到的？”六乙凑近了脑袋，“要我说你就别管鬼界这些破规矩，和人在凡间潇洒个几十年再回来不就好了？” “给说书匠打下手委屈你了，看这架势你应该去天界帮司命编命盘。”孟婆娑支起脑袋，单手托腮。 “我说的不对吗？反正凡人寿数短，你去凡界潇洒个几十年也没什么，只要别被别人发现了。等那凡人死后你再回来舒舒服服做你的鬼差。”他一拊掌，很是自得，“两全其美！” 孟婆娑定定看着他，“所以我说你就是个还没开窍的臭石头。” 六乙被气笑了：“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哪里说错了？” “如果照你的说法做，结果无非两个。第一，那个人在凡人死后彻底疯魔，成了个祸害；第二，那个人伤心难过，回到鬼界以后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地舒舒服服。” - 孟婆娑给酒肆报了陆判的名头后，回到自己的破落地盘便开始睡大觉。 这一觉睡得尤其久，梦里把三百年来发生的桩桩件件都给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以至于孟婆娑醒来后还有些缓不过神。 她把往生镜和银镯子都给陆判还了回去，并且站在边上听了陆判一个时辰的训。原因自然是她欠下的那笔酒债。 其后的日子又恢复成她还没在鬼界遇上白沉上神时的状态——在忘川河畔、奈何桥头引引魂魄，发发茶汤，闲暇时下下馆子斗斗蛐蛐。再不济和六乙、小顺子那帮人四处闲晃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只是很奇怪，三百多年的时间都这么过来了，如今却总似少了点什么一样。 她不想深究，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之前回鬼界的那一趟，她曾被陆判点醒。当时她说她也有些乱，不知道人间的这份记忆于白沉上神而言到底意味几何。现在她偶尔想到这个问题，还是想不出个头绪。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白沉上神自己知道。 所以孟婆娑干脆懒得纠结。她想那记忆是轻是重于她而言其实没那么重要，她只喜欢慕易，而慕易可能从此不见了。但这也没关系，她记得他就好了。 孟婆娑回到鬼界的半个月后，天界和鬼界又炸开了锅。 原因是那条从雷泽底下逃出来的罪神孽龙居然幡然悔悟，决定和天庭、和三界和平共处。 “听说那孽龙和白沉上神在东海之滨打了两天两夜，天兵天将到的时候连手都插不上！”六乙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东海那地方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那天魔尊浊世的一缕残魂居然也在海滨现世！你猜怎么着？” 孟婆娑很捧场，“怎么着？” “不用白沉上神动手，那孽龙就自己出手把他的上古老友给灭了！天界的人就傻眼了啊，到这时候那孽龙才说他早就想和天庭重归于好，然后拔了自己的护心麟交给天庭。天庭这才肯信了他的话。” “护心麟有那么重要？” “一听你就是读书读的少！”六乙洋洋得意地给她解释，“护心鳞是龙全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毁了护心鳞，那龙的命也得去一半！” 孟婆娑挑挑眉，静了一会儿道：“所以总结来说就是，那龙现在不算罪神了，也不用再被压在雷泽底下……白沉上神也不必再守着它了？” “总结得没错！” 这样的结果倒是出人意料。但它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果。没了上古宿怨的枷锁，想来那小上神今后的日子也能过得轻松舒坦许多。 - 悠哉的日子又过了好几日，陆判忽然找上门。 孟婆娑被他一脸喜色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这是？” “天庭派来了百花宴的请柬！”陆判言简意赅，“说是我与你二人传讯有功，特许参加天庭此次的百花宴！” “传讯？”孟婆娑一愣，然后想起来什么，“是那次发现人间有魔物的事儿吗？” “对，所以你这些日子好好整几套像样的衣裳，收拾收拾自己，一个月以后随我与阎王一起去天庭赴宴！” “我能问个问题吗？”她举手。 陆判负手朝她点头，“你问。” “这宴会，白沉上神会去吗？” 良久的沉默。 “小孟啊……” “停停停，打住打住啊！”孟婆娑抬手制止了陆判接下来的话，她哭笑不得，“我就是纯粹地问个问题，你也知道我在人间的那档子事儿，说白了就是‘趁人之危’，我这不是怕在百花宴上遇见了他被他弄死么！” 陆判静静看着她。 孟婆娑瞥开眼，又转回来，“咳，不好笑。” 她挠挠头，“好吧，我承认，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知道他去不去百花宴，也好给自己个心理准备。” 陆判这才开口：“据我所知，一般而言这种天界宴会白沉上神是从来不会去的。不过天界之人顾全礼节，有宴会一般都会给白沉上神送去请柬、保留席位，上神来不来又是一说。巫咸族的意思是，上神身体特殊，除非必要，从不会出雷泽一步。你大可放心。” “哦。”孟婆娑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道，“那就好。” 陆判伸手拍拍她肩膀：“你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吧，这百花宴是天庭一年一度的盛宴，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出现。这次又正好赶上罪神归顺的事，想必会比往年更加隆重。你可莫要给我鬼界丢脸了！” “陆判放心！”她笑。 但是陆判还是没有真正放下心。 他深谙孟婆娑的懒狗性子，在鬼界生活了几百年，她从来没有正正经经打扮过自己，穿着素色衣裙束个发就能和六乙那堆浑货四处跑，还跑了三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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