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回不躲她?没送完直接跑掉? 斐望淮见她只拿装桂花包的纸袋,却对旁边五彩绳结置之不理,更觉如鲠在喉。他眉头紧蹙,不怒反笑道:“因为刚收过绳结,所以不要另一个?” 楚在霜原本还在震惊,素来回避的他突然露面,却不料迎来一阵阔别已久的阴阳怪气。 她一听他毒汁飞溅的口吻,便知此人又离奇发恼,更不明白源头是哪儿,满头雾水道:“啊?” 他方才瞧她收下浦荣千香结,便感心烦意乱、胸闷不已,现在发现她忽略自己的,还露出浑不在意的懵懂模样,自然愈加气不过。 不是没猜到她会跟那人交好,也不是不知黎晖殿常伴她身后。 他推测琼莲十二岛和落蔷山谷达成协议,想压住她身怀仙魔之气的事,楚辰玥和教皇势必私下磋商,或许是用这种方式护她平安。 因此,他主动避开黎晖殿,对他们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再徒生事端。 只是浦荣这回当真越线,跟她来四象玖洲罢了,居然还送出五彩绳结。 红绳编织的千香结有祝福平安的寓意,但要变成五彩细绳,再由成年男女交换,不亚于是定情信物。吞月夜前,魔修们就互送五彩绳结,然后在篝火边狂欢,互诉衷情、良宵苦短。 他辗转往复都只敢送红绳,对方却胆大包天送五彩绳! 斐望淮冷笑:“看来这位神子很有自信,才能仅带数人随你过来,自负能从忘川全身而退?”
第一百零一章 楚在霜不料他提及浦荣,又从中听出威胁之意,竟不知二人何时结仇:“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么?”斐望淮语气越发寒凉,如冬日屋檐下凝结的冰晶,“仙魔不两立,他前来支援四象玖洲,打算跟魔修为敌,应当有心理准备。” 小窗一关,连月色都挡在室外,致使屋内晦暗不明,唯有他点墨般的瞳仁,浮漾一点莹润的光。 他嘴唇紧抿,唇角向下撇,神色颇冷硬。 指尖是纸袋微湿的触感,有水汽袅袅升起,嗅到清甜的香气。 或许是被他的话触动,或许不知下次何时见面,往日她总觉得双方隔着雾气,却在今日忍不住伸手拂开。她睫毛微颤,索性反问道:“既然仙魔不两立,为什么你还过来?” 斐望淮一怔。 楚在霜垂眸,望向手中纸袋:“为什么总送这些?” 有时候,她都不明白他的想法,明明梦里他被她一剑刺中,偏偏又在塔底施术救她。 这些年来,他不时会现身,却又不肯见她。 如果是敌人,那就不必出手相救;如果是朋友,也没避而不见的理由。 她抬眼望他,坦然道:“相比其他人,我威胁不是更大?” 他说仙魔不两立,那他们又算什么? 斐望淮撞上她直白的目光,漆黑眼眸润泽,似有眸光晃动。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自相矛盾,只是现在被她戳破,心里倏地一动,便再开不了口。 不愿牵扯她进入仙魔战事,原以为时间及距离能挥却一切,没准有一天她厌倦修炼,自然而然就放下了。但或许又有一点私心,期盼她不要彻底放下,才会屡屡途经她修炼之处。 他对这份私念都鄙薄自厌,明知不该见,却又忍不住。向来对优柔寡断嗤之以鼻,偏偏对她的事却心神不定。 这也导致她挑明,立刻就一败涂地。 斐望淮思及此,他没正面回答,反而避开她视线,闪烁其词道:“什么为什么?” “真要论起威胁,也不该是黎晖殿神子,应该是梦里剑刺你的我。”楚在霜见他别扭侧头,追问道,“为什么不对我下手?” 他听她提及某人,立刻面覆寒霜,嗤笑道:“我倒不知,莲华宗和黎晖殿交好至此,让你来为他吸引视线么?” 他尚未动手,她倒跳出来,替人鸣不平了! “这又叫……”什么话? 楚在霜难得抓住此人,正要探究到底,却忽察觉不对。无我剑向来感知敏锐,门外楼梯处似有动静,让她骤然咽下后半句话。 斐望淮眉间微动,同样察觉门外气息,不料说曹操曹操到。他手握银扇刚要过去,却被柔顺触感一裹,熟悉的气息侵袭而上,不由瞳仁缩起、脸色微变。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走廊里有灯火照明,众人各自回屋休息,从外看不清房内情况。 浦荣叩响房门,接着听到女声传来,语气依旧平和安然。 “哪位?” “是我。” 楚在霜刚刚就发现浦荣上楼,却不知他为何深夜拜访,现在杀她个措手不及。 浦荣听她安然在屋,他心下稍安,询问道,“附近似有魔修,推算方位离你房间最近,才想问你这边有无异样?” 四象玖洲内遍布魔修,他们身处淮水以南,同样不好放下警惕。黎晖殿修士向来精通占卜,浦荣开眼后更是能掐会算,他方才隐有所感,却也不敢确信,这才过来询问。 现在确认楚在霜无事,自然就当做虚惊一场。 “没。”楚在霜声音隔门传来,好奇道,“是有魔修露面?” “不,只是占卜有感,冷萱他们搜查一圈,北边好像有痕迹,但担忧是圈套,没走出去太远。” 屋内,斐望淮听她还敢问答,一时间面露嘲讽,似笑非笑地望她。他如今背部靠墙,现下口鼻被她捂住,只露出那双深色眼眸,即便看不到唇角,也能猜到在讥笑。 楚在霜一只手将他摁住,瞧见他带刺的目光,当即回瞪他一眼,无声地进行警告。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开门回话,但心知一撒手此人就要跑掉,必然丧失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想抓住对方不知何时,说什么也不肯率先退让。 尽管浦荣猜到魔尊是谁,但实际撞破是另一回事。倘若让两人遇上,那就是仙修先遣队伍遭遇魔修,战与不战都格外麻烦。 她不确定斐望淮进屋时是否销毁痕迹,只能用无我剑先将他包裹,妄图掩盖室内残留的魔气。 好在他没反抗,静静地望着她。 只是他目光灼灼,倒叫人心生羞恼。 她最初像捂住一块玉,可被他这么盯着,却莫名掌心发烫,暗探此举实在草率,不知该不该撤下。放开怕他溜走,但要坚持不放,那幽幽目光又带着蜂蜜般的粘稠,如能拉扯出千丝万缕的网。 楚在霜连忙侧头,不再跟他对视,故作镇定道:“既然在四象玖洲,还是稳妥一些,等抵达后再说,今晚就别追了。” 斐望淮闻言挑眉,眼看对方制住自己,还若无其事地献计,更感荒谬可笑。明明她都胆大包天将自己摁在此地,居然还好意思说“稳妥一些”。 只是这情绪没维持太久,下一刻就被门外人搅乱。 浦荣跟她交谈几句,却迟迟没见到人影,一时间心中起疑,轻声道:“你休息了?” 屋内的灯早已熄灭,门扉也是紧闭不开,唯有楚在霜声音传出,不知为什么略显蹊跷。 楚在霜心里一咯噔,语气却没丝毫变化:“快了,有什么事么?” 浦荣纠结再三,一时难以启齿:“刚才给你的绳结……” 斐望淮听此人又提此事,他当时脸色微沉,思及对方深夜敲门,说完正事依旧不走,还再聊起五彩绳结,不知为何愈加不爽。 没准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卑劣小人,盼她忘了,但她要真忘了,又从中生出怨来。 希望她永远不要来四象玖洲,可得知她在此露面的消息,却也涌现一丝虚伪而令人唾弃的欢喜。不管相隔多远,不管分别多久,起码她没有遗忘,兑现毓涅城的承诺,真在修行后抵达此地。 直到看见她接过绳结,他才被寒水浇得淋漓。 她确实是来了,但不一定为他而来。 楚在霜着急将浦荣引走,免得斐望淮在此暴露。她听对方磕绊,自然出言催促:“什么?” 浦荣犹豫:“就是……” 他刚刚随同伴探寻魔修,恰好跟当地人撞上,得知了五彩绳结含义,才领悟自己的唐突。无奈此事实在尴尬,说与不说都很奇怪,自然是进退两难。 斐望淮却听不下去,他见楚在霜目不转睛盯着屋门,似在等待门外人回答,唯有一只手摁着自己,却连半点余光都没留,像被咸涩海水袭涌,拍起阵阵不快涛声。 妄念一起,嫉恨也生,迫切需要她的关注来填补空洞。藤蔓般的阴暗想法攀爬而上,他瞧她不看自己,竟酝酿出报复心,干脆趁其不备,扣住她的手掌。 下一刻,温热清浅的触感在掌心弥漫,似有若无的松柏浅香环绕,让室内凉意都被隐秘暧昧吹散。 楚在霜察觉手心的濡湿,如被火撩到,下意识出声。 浦荣听她语调微变,他不知屋内情况,自然就停下来,怔然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不小心碰到……” 微动的嘴唇,羽毛般啄吻,却如叶落水面,溅起心潮涟漪。 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瞪向被捂嘴的某人。却见他眼眸含笑,如盛满醇透美酒,直勾勾地盯着她,既像蓄意挑衅,又像暗中勾引。
第一百零二章 一扇门阻隔屋内的秘密,唯有她识破他的引诱。 斐望淮见她仍未松手,却转过头来看自己。他睫毛微颤,索性再次低下头,似要故技重施,眼底是数不尽的风流旖旎。 楚在霜暗骂他果真有魅族天赋,还胆大包天不怕自身暴露。 她连忙微抬掌心,却仍然不肯放手,思及门外还有旁人,更涌生做贼的心虚,硬着头皮道:“……还有什么事?” 好在浦荣也不再继续,他察觉她不愿多聊,适时地结束话题:“算了,一时也不着急,明日再说好了。” 深夜聊五彩绳结,确实也有些怪异。 屋外的脚步声渐远。 片刻后,楚在霜确信浦荣下楼,这才将自己的手掌撤下,有时间跟罪魁祸首算账。 斐望淮听门外人离开,又见她展露些许赧意,现在杏眸里只有自己。他好似打赢一场胜仗,萌生诡计得逞的自得,微妙情绪如涓涓细流,叮咚作响着流进心口,浇灭方才隐隐涌动的妒意。 他眼看她放开自己,慢悠悠道:“怎么不去告发?说有魔修在这里。” “你不也没告发,说我是仙魔同体。”楚在霜指尖颤动,明明是蜻蜓点水的吻,无奈触觉却依旧清晰,羞耻道,“刚刚怎么……” 浦荣还在门外,他却举止出格,倒真不怕被其他仙修发现! “只是还你而已。” “还我?” “这不是你在毓涅城做过的事情。” 她当初在城主府,为了离屋救人,做过类似的事。他只是有样学样,模仿她行径罢了。 不是不畏惧她会再次退却,不是不厌弃自己的小把戏,只是他见不得她收下绳结,唯用这种拙劣手段,才有办法确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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