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凡人朝生暮死,所以对悲欢离合,世间万物有神仙难以理解的热情。就像吕明湖,他法力高强,相貌英俊,只要他愿意,多的是女人投怀送抱,可他并不觉得男欢女爱有何乐趣。这难道不可惜么? 看不破红尘,有时是种福气。江屏原以为自己是个再幸运不过的凡人,却没想到自己只是个再倒霉不过的工具。 他抬起头,面色灰败,一双神采全无的眸子好像被风吹灭的灯,看着吕明湖,并没有求饶,只是涩声道:“吕道长,有你照顾阿黛,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动手罢。” 他闭上眼,腰板挺得笔直,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倒是比吕明湖想的勇敢。 吕明湖眉峰紧蹙,收起八卦镜,沉默半晌,道:“把衣服穿上罢。” 江屏诧异地睁开眼,道:“你不杀我?” “杀人并不是好事,让我再想想,或许有不伤及你性命的法子,除掉你体内的妖魄。今晚我与你说的话,勿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吕黛。” 这样一个人为自己着想,江屏简直受宠若惊,呆呆地点了点头,穿好衣服,道:“吕道长,我死了,阿黛便会回到你身边,你不高兴么?” 吕明湖瞟他一眼,道:“将来我会带她去天界,我希望她对凡间的回忆都是快乐的。”说罢,拂尘一挥,撤了结界,出门化光而去。 江屏伫立在夜风中,目送那一点星光远去,喃喃道:“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啊。”
第八十章 鹊桥归路 席冲的身份已经暴露,百草街的茅屋回不去,陆诀便带着苇娘住在洞庭湖畔的一所宅子里。苇娘喜欢这个地方,推窗可见湖光山色,每日和心爱的男人侍弄花草,洗菜做饭,过去总觉得漫长的辰光倏忽加快了流速,一眨眼半个月便过去了。 这日傍晚,陆诀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一名少女,身材纤细,面孔白净。 陆诀道:“这是我从海市买回来的丫鬟,叫秋萍,往后便让她服侍你罢。” 秋萍上前道个万福,苇娘警惕地打量她一番,拉着陆诀走到一旁,道:“我不用人伺候,你让她走罢。” 陆诀道:“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大约三个月后回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本想让我的朋友照顾你,又怕你不习惯。秋萍是妖,会点法术,不仅能帮你做事,还能保护你。” 苇娘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眼中还有几分忐忑,道:“你一定回来么?” 陆诀抚上她的脸庞,笑道:“不回来,我便是池子里的王八。” 苇娘道:“好,那我等你。” 崆峒派被灭门,其他门派都人心惶惶,一时,捉拿陆诀成了道门与地府的共同目标。就连四百多年前,对付穆苍梧,双方都不曾似这般团结。毕竟当时穆苍梧为祸人间,并不是地府的过失。 阳世也好,阴间也罢,官府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陆诀没有刻意掩盖行踪,很快便被鬼差发现他住在一座无名的小岛上。消息传回地府,地府又通知道门,双方派出二十六名高手前往陆诀所在的无名岛。 吕明湖是这二十六名高手中最年轻的一个,吕黛闻讯,便带着江屏赶回长乐宫。 秦广王手下的娄判官也在,吕黛见过他,道:“娄大人,您老是长辈,修为深厚,法力无边,到了岛上,可得多看护明湖些。” 娄判官苦笑道:“小娘子,莫要给我戴高帽,我虽比小吕道长痴长几百岁,法力还不及他呢。” 吕黛道:“您太自谦了,不管怎么说,陆诀是你们地府的逃犯,他的路数,您比明湖了解,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笑了笑,又压低声道:“您恐怕不知道,明湖机缘巧合,继承了琼芳真君的衣钵。琼芳真君见在天庭做着水德星君,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明湖这样的天才做他的弟子,明湖若有个闪失,他老人家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吕明湖和琼芳真君的渊源,连秦广王都不知道。子元真人不屑于借这层关系给娄判官等施压,让他们保全爱徒,故而也没有说。 娄判官闻言,心中一惊,道:“此话当真?” 吕黛道:“千真万确,琼芳真君的爱物紫金古镜还是我从金陵城,水西门外一姓魏的老汉手中购得,送给明湖的。” 娄判官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便信了,低头忖道:穆苍梧本就是琼芳真君降伏的,若被他知道地府走失了穆苍梧,又折损了他的弟子,岂不是罪上加罪?到时候上司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我哪里还有活路? 于是对吕黛道:“小娘子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断不能让小吕道长有甚闪失。” 吕黛目的达到,满眼感激道:“多谢大人,大人也要多保重。” 那边江屏也对吕明湖道:“吕道长,前途凶险,你多保重。” 他神态真诚,吕明湖却没搭理,走到娄判官身边,道:“娄大人,我们走罢。” 辞别子元真人,一行人和鬼驾云而去。 天高云淡,陆诀拿着一柄小刀和一块乳黄色的黄杨木,坐在礁石上雕刻。他身边放着一只完工的凤,凤身细长,凤尾铺展如花,光泽灿烂,巧夺天工。 他手里雕刻的是一条龙,龙昂首,蹲踞于莲花座上,一爪抓握火焰珠,只差一双眼睛了。远处传来迅疾的风声,他们来了,陆诀眼也不抬,继续刻画着龙睛。 蜀山,蓬莱,龙虎山,武当,各大门派的高手远远看见他,都心里犯怵。 怎能不犯怵?一个人,一把剑,便能屠尽崆峒派,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浪花打在礁石上,乱珠碎玉一般溅开,那澎湃的撞击声不断冲击着众人紧绷的心弦。 吕明湖和娄判官等也来到这里,娄判官清点了一下,人人鬼鬼都来齐了,当下摆开阵法。这套阵法有两层,外层守朴阵,乃是十四名高手组成的壁垒,内层惠风阵,阵中的八名高手将自身法力汇聚于阵眼的四人身上,如此便能与陆诀一战。 这四人是蜀山的项长老,武当的舒长老,吕明湖和蓬莱的苏天心。苏天心天资出众,剑法之高与吕明湖相差无几。年轻人虽然修为不足,但体力充沛,绝非老人可比。 阵法结成,陆诀最后一刀落下,龙睛登时有了神采,整个都活过来,要脱手而出一般。 娄判官厉声道:“陆诀,你背叛地府,作恶多端,今日难逃法网,还不束手就擒!” “背叛?”陆诀笑起来,道:“娄判官,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我究竟是谁?” 娄判官面不改色,道:“你是枉死城逃出来的鬼差,还能是谁!” 陆诀哈哈大笑,用小刀指着他道:“你们地府真是鬼话连篇!”说罢,向着木雕吹了口气,只见一团金光爆开,浑似金乌坠落,朱辉散射,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金光中飞出一龙一凤,龙吟凤鸣,声振九天。霎时间,阴云丛生,遮天蔽日,凤喷火,龙吐水,这壁厢火光灿灿接天关,那壁厢风雨飕飕迷地脚,端的是江翻海沸,地动山摇。 守朴阵在水火之中大放光芒,宛如一颗坚不可摧的明珠,吕明湖,苏天心,项长老,舒长老四人持剑攻向陆诀。火凤水龙也不管他们,只顾攻击组成守朴阵的十四名高手。 陆诀立在礁石上,身影一晃,化出三个身外身,各自持剑,与吕明湖等人打斗起来。 剑光交错,剑气纵横,看得人眼花缭乱。 惠风阵中的娄判官紧盯着吕明湖,生怕他有个闪失,连带着自己也没命。看了一会儿,他便发现吕明湖的剑法尤其巧妙,与陆诀的剑法竟有相克之意。 想必这就是琼芳真君所创的流波剑法了,小喜鹊精诚不欺我,这小道士果真继承了琼芳真君的衣钵。娄判官这么想,看吕明湖的眼神一发关切。 陆诀对流波剑法熟悉至极,正是这套剑法,令他从风光无限的妖王变成了阶下囚。四百多年来,他无数次地在心中演练这套剑法,就像熟悉自己的剑法一般熟悉它。 吕明湖使出流波剑法中的第一招,他便发现了,却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第七招,他才确信无疑,问道:“你怎么会流波剑法?” 吕明湖道:“在下机缘巧合,继承了琼芳真君的衣钵。” 陆诀喜出望外,目光闪动,笑道:“好,好极了,让我看看你学得怎么样!” 又斗了几个回合,他身法腾挪,剑光一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吕明湖的剑,带着飕飕的风声,响尾蛇般扑向他的脖颈。 吕明湖身子一斜,轻烟似地倒掠三丈,饶是速度极快,还是被划破了皮,血流出来,染红了衣襟。 陆诀道:“你学得不错,但江山代有才人出,剑法也一样,琼芳的这套剑法如今过时了。我在寒冰地狱四百多年,悟出了一套寒冰剑法,共有六招,方才你看见的是第一招,我再给你看第二招。” 吕明湖颈上的血还在流,他却不在乎,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诀,眼珠泛着异样的神采。 陆诀喜欢他这样的眼神,专注,期待,没有一丝杂质,像个纯粹的知音,不像大多数人,看见自己出剑,眼中只有恐惧,不懂欣赏。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陆诀同时向其他三人也使出了这一招。 三人听说他在寒冰地狱四百多年,便想到了穆苍梧,正惊疑不定,舒长老被刺穿心口,顷刻毙命,项长老被削去了左耳,鲜血淋漓,苏天心因穿着紫绶仙衣,挡下了这一剑。 唯有吕明湖衣衫拂动,仿佛一片被剑风扫开的叶子,飘飘荡荡躲开了。 陆诀感到惊讶,世上能避开这一剑的人绝不超过五个,这后生对剑意的捕捉,精准又迅速,当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就在这时,守朴阵中的三名长老支撑不住,口吐鲜血,栽入茫茫海水中。守朴阵被破,惠风阵中的八名高手失去屏障,旋即就有两人被火凤一翅膀拍碎了脑袋。 失去了阵法助力,吕明湖,苏天心和项长老三人法力骤降,娄判官急忙上前帮忙。 “吕明湖,看好了,这是第三招。”陆诀再次出剑,剑光飞舞,化作光圈,剑气滔滔,如海水倒灌。 项长老等人已无还手之力,都道吾命休矣,却见周身红光夺目,一件鸟笼似的法宝罩在头顶,挡住了陆诀的剑。 “这不是我家王爷的九龙神火罩么!”娄判官死里逃生,激动得热泪盈眶。 苏天心看见是吕明湖拿出来的,道:“吕师弟,这宝贝怎么会在你手上?” 吕明湖道:“吕黛拼死向秦广王要来的,你们待在这里,我去对付他。” 娄判官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吕道长,何苦去送死!” 吕明湖并不觉得自己是送死,甩开他的手,一跃而出。陆诀的剑劈面刺来,宛如高山流水,直泻而下。吕明湖举剑招架,两股剑气相撞,排旋激荡,九龙神火罩剧烈震颤,竟显出一道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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