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尝试和她说,让她少花点呢?” 又被他当成树洞的千金阁阁主给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实则用心险恶的建议。 如果灵云公子真的这么对温念说,八成是要挨对方一刀,并被质问“我花你点儿钱怎么了”的。 灵云公子恨恨地灌了口茶,说:“她是我的妻子,花我的钱是应该的。” 就是因为给家人花钱属于必须开销,他才严禁所有女人靠近自己。 从前听说红颜祸水可败一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十年,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自己要活不长久了。 要不是他这段时间的生意真的在大赚特赚,他都想和离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不要再在玉郎身上花钱吗?” 灵云公子看着手里的账单,杀了玉郎的心都有。 不能给他当摇钱树的人就没有价值,还花他的钱就罪该万死了。 不过他估计会在杀死对方之前,先被他俩联合起来杀死。 “新婚妻子在别的男人身上花钱,身为丈夫应该深刻地反省自己。” 谢春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我说过,你们是天定的姻缘,你可以去获得她的芳心,到时候她说不定还会体谅你赚钱辛苦,不会那么大手笔地花钱。” 灵云公子:“……她可能喜欢我?她绝对是奔着杀我之前折磨我来的。” “但只要她爱上你,你就没有性命之忧和破财之灾了。” 灵云公子通常是不相信的爱情的,因为他见过太多的人因爱生恨,移情别恋,或是为了自己而抛弃爱人,但不知道为何,他对这个提议有点心动。 大概是因为那个女人看起来太过无懈可击和冷漠。 他很想看看她为执念所困,心魔缠身的样子。 一定很漂亮。 —— 温念今天是一个人出门的。 她有点高估自己,如果一个人在全心全意地讨好她,并且小心翼翼地,不想让她感到不适的时候,她确实会心软。 一想到他这份热忱的情感并不是毫无缘由,而是来自另一个人的影响,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仔细一想,他们的记忆最终都会回到师弟哪里,她要是表现得太无情,会不会不太好? 唉声叹气了一阵儿,温念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之前没有来过的地方。 街道两侧的屋子有的没有屋顶,有的没有四壁不全,但几乎每间都有人“入住”。 街道上积着厚重的灰尘,龟裂的地砖缝隙里塞着各种遗落的物品。 所有住户都对此熟视无睹,满脸麻木,但仔细看,可以看到他们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再仔细看,就能发现几乎每个人都被心魔所困,在入魔的边缘试探。 很难想象陵城会有这样的地方。 毕竟这是修士中最繁华的城市,最差也该会点清尘术和御土术,居然把自己搞得像是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一样。 温念很快想通了这件事。 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在城中失去一切,如果离开陵城就很难再积蓄足够的资本进来,而在他们看来,他们只是因为一时的不小心或是运气不好,迟早会夺回一切,重新回到光鲜亮丽的生活中去。 得到后再失去造成的心理落差,对心性脆弱的人来说,确实极易产生心魔。 作为一个奸商,灵云公子很擅长展现自己的慷慨再加倍收回。 即使是对他抱有警惕的人,也很难拒绝一个什么都能办到的人,当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得偿所愿时,他们会爱上这种感觉。 他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前提是他们具有价值。 当对方失去价值的时候,他也看似慷慨地没有剥夺他们在这里逗留的权利,任由他们在这条废弃的街道上挣扎。 他明白自己的恶劣,但乐不疲此。 灵云公子也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无法改变,无可救药的人,所以他道行最深。 所以那天温念给了他一剑,又临时决定优先攻略他。 所以她这段时间过着的纸醉金迷生活,都是为了折磨他啊! 给自己的放纵找好借口,温念继续往前走。 她如锦衣夜行,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因为她有着不符合此地的打扮和气质,为了避免被人纠缠,特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样一个没有人管的地方,不免充斥着血腥与暴力。 一些放在外头骇人听闻的事情,在这里如同家常便饭,没有人过多关注。 某种意义上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街道的末尾,靠近城门的地方,温念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那是一位抱着琵琶的老妇人。 老妇人细致地打理了自己的外表,衣服破旧但不染纤尘,用一根树枝束住稀疏的发丝,苍老的面容上可窥见她年轻时的绝色,修剪漂亮的指甲搭在琵琶上,娴熟地演奏。 在她的身侧铺着一块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料,上面零散地放着些打赏的物件。 和浮躁的邻居相比,她显得娴静而温婉,有种岁月沉淀的静美。 或许也曾希冀地看向每一个路过这里的人,希望对方能够带她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让她重新从尘埃回到云端。 但她寿数已尽,此刻只是在进行最后的演奏。 温念坐到她的身边,听完一曲后突然开口:“我给你弹一曲吧。” 老妇人缓缓转过头,死寂的眼神扫过客人年轻美丽的面容和华美的服饰,慢吞吞地说:“您也会弹琵琶?” “是一个琵琶声不输于你的小姑娘教我的。” 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但叫人记忆犹新。 温念报完仇之后隐姓埋名地躲起来,浑浑噩噩地过了段时间。 她那个时候既不想当个好人,又不能接受自己坏下去,偶尔会想不如死了算了。 住的客栈里有一个弹琵琶的小姑娘,叫芸儿,大约十几岁,垂首抱琵琶,即使没有面纱遮脸,也透着股朦胧而哀愁的美丽。 小姑娘的父亲白日里带着她在大厅卖艺,夜里送她去客人房里“蹭住”。 那是一家黑店,从老板到客人都没一个好人。 温念杀了几个对她言语轻浮的人,几个人全是芸儿的恩客。 芸儿便时常用看救星的目光看着她,她反正无事,便跟着对方学琵琶,她弹得难听,周围便没什么客人围着。 因着付了学费,芸儿的父亲摄于她的武力,没有敢对此发表意见。 温念准备出师的那天,下楼看到芸儿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椅子四角都陷进父亲枯瘦的身体里。 往日里哀愁的少女对着她露出明艳的笑容,脚踩在血里,弹了一首明快的曲调。 斩断过往之阴霾并无过错,但爬得出来才算人。 温念依旧想当个不那么坏的人。 她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旧琵琶,弹着千百年前的曲子,明快的曲调依旧有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老身弹了已被自己的琵琶,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为自己弹琵琶,也还是第一次知道,琵琶声也能这样好听。” 老妇人感叹着,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却不知道是在为什么哭。 就像她不明白自己这一生是在为什么活着一样。
第44章 两个人之间和谐的气氛,被第三个人打破。 “娘子今日怎么没有去逛街,来到这偏僻的地方卖起艺了?” 灵云公子其实已经看了一会儿。 他见过这世间最美的人,听过可动天地的曲,温念距离这两样的极致都很远。 但任何一个见到她低眉浅笑,素手拨弦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人间再温柔不过的人,这是天下再风雅不过的曲子。 她原是有敛起一身锐意,弹弄风月的时候。 也并非看向每一个人都冷漠审视。 温念撩起眼,并未敛起笑容:“公子你觉得这曲如何?” “少有这般欢快清灵的琵琶声。”他选了句夸奖的话,又问,“你想要什么打赏?” “我喜欢你的扇子。”大概是弹琵琶让她成功觉醒了文化人的灵魂,温念决定接下来几天,出门都要带上折扇。 灵云公子敛目,想:她要他的武器。 是近期有什么刺杀他的计划,还是想要降低他对玉郎的威胁力? 亦或是按照她的性格,打算突然发难? 他不动声色,看似大方地把手中的折扇递给她。 温念把琵琶还给老妇人,接过折扇就是一个帅气的开扇动作,仔细端详上面的图案。 一面绘着绚丽的江山黄昏图,凝神看时,会有身临其境的幻觉。眼前仿佛有一只栩栩如生仙鹤穿过紫云,橘色的落日沦为它的背景。 翻过另外一面,又是一样的图。 这幅画是活的,灵云公子在扇子里开辟了空间,放暗器和部分身家。 温念的目光又转到他本人身上,从头打量到脚,又从下打量到头顶。 看得他头皮发麻:“你在看什么?” “常言说狡兔三窟,我在想你其他的财产藏在什么里边。别的不说,扳指里肯定有吧?” 温念捧起他的手,捏着他的虎口,转起他的扳指,似乎在考虑要怎么把扳指取下来。 灵云公子:??? 她该不会真的是只图他的财,不图他的命吧? 不如想要他的命,真的。 “普通装饰而已,里面没什么值得说的东西。娘子的手生得精致小巧,戴不上。” 两个人一番虚情假意,不料另一人突然扑过来。 老妇人看着停在她们面前的贵公子,不知为何,一片死寂的心突然被注入了活力。 她想活下去。 她还有仇没有报,不能死在这里。 老妇人紧紧地抓着温念的手,哀求:“贵人救救我吧……” 温念低头看她,平淡说:“你的命数止于今日。” “救救我吧,就算您做不到,公子肯定有办法的!” 老妇人看到她眼中倒映着她如厉鬼一般的神色,惊惶地低头,眼泪不停落下,卑如尘埃但依旧执着。 “对公子来说,命数和天道又算什么呢?” 温念:? 她偏头,挑起眼尾,乌亮的眼睛看向灵云公子:“公子好大的本事。” 他感知到这句话的危险味道,讪笑:“富贵险中求嘛……日我还是很尊重天道的。” 真是奇怪,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真心拥护天道。 温念喉咙里蹦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没再理会他,对老妇人说:“你活过今日,是想要做什么吗?” “我要,我要去找那负心郎报仇!”老妇人咬牙切齿地说,之后似乎是想引起他们怜悯,断断续续地讲自己的经历。 她是被人抛弃,无处可去,才在这里凄凉度过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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