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嘲笑他明明天生剑骨却要用刀的人,都对他的刀产生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如今的温念琢磨着,她当年的心情应当是“埋下的恶果突然长出一根青翠的好竹来”,所以连师尊也没有见,直接去了她用来悄悄教楼晏清刀法的小山头。 杂草丛生的山上,仅有一条她曾经走过的小道,干干净净,像是常有人走过的样子。 她三块下品灵石买的提灯挂在亭子的屋檐前,她曾兴起提笔改的“嫦娥摘月图”也颜色犹新。 来到异世后,家破人亡不知仇人何处,温念只剩下一腔孤勇,提着刀往前走,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她以为自己的心和刀一样冷。 原来也会因为回头时望见灯火而止不住地弯了眉眼。 在芦苇摇曳的湖畔,温念见到一位吹笛的少年。 少年像亘古不变的月,孤高,冷淡。 也美丽。 就像世人喜欢给月赋予各种设定各种情感一样,温念在一瞬间将他臆测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哪怕是寡王,也会对“伴侣”这种存在产生幻想。 温念幻想的时间并不长,便捡了脚边的石子,击碎湖心的月,扬声跟对岸的人说:“小公子可见着我师弟了,他叫楼晏清。” 少年收起笛子,眼神比秋夜的湖水都要来得清冷:“师姐。” 乖乖。 一去二十年,归来故人仍是少年。 楼晏清开始修行的岁数太小,修为进阶太快,生长便越来越慢。 不过也不是没有进步。 至少从“比刀都矮”变成了比她矮上一些(她有一米七六),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叫师姐都有些把持不住。 之后的故事,就是不必向外人多说的“关于师弟暗恋我的那些年”。 系统听完之后,又充满了不解:“所以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温念:“要是别家的少年郎,我多少会想着拉人共沉沦,自己家的,我怕耽误孩子学习。” 楼晏清是她的月亮,便该不被束缚,该看过人间万景,该见过道之极致。 若是最后,他仍旧觉得她是最好的,她才算摘到了月亮,而不是拨乱了水中月。 “而且我后来被逐出师门了。”温念笑着说,“我的仇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仙君,在他女儿的大婚宴上,我活剐了他和他的道侣。” 后面的故事就更不必说了,反正是她笑到最后。 系统:“你师弟呢?” “我觉得成为天道也算是飞升了,便想着劝他多活几年等着我捞,没想到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为了等我,去取魔道。” 系统终于悟了:她是年少时想摘月亮还成功了,楼晏清就是年少遇到了人渣。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爱情。 抱着自己刚写好又用不上的剧本,它试图劝宿主回归正道:“所以他是在你身上受到了情伤,所以才要杀你,说到底还是爱得不够深,我们攻略了四位魔尊,那就是四份的爱,到最后楼晏清肯定就不舍得杀你了。” 温念并不是很赞同它的说法:“也可能是受到魔道影响,接受不了我身上的天道。” 毕竟对方说的是“来斩天道道基”。 而且寄希望于对方手下留情,不如自己动手毁他的道行。 去了魔道,留下她的师弟。 她乖巧可爱懂事的师弟变成碎焰帝君这个样子,肯定都是魔道本源的错。 两人就后续操作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并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温念最终决定两套方案一起操作,一边尝试感化,一边毁对方道行。 魔道是天道的背面,所以正道人士入魔后转为魔修都非常丝滑。 正道的杀道,斩心不平。 魔道的杀道,万物皆可斩。 所以碎焰帝君选择了战争。 她得想个办法让对方闲下来,不要增长道行,然后疯狂增加修为,赶超对方。 温念拿着系统给她列出的各种“恋爱攻略”,彻夜研究。 第二天盛装打扮,信心满满地去找了碎焰帝君。 她昨天搞出的阵仗够大,帝君的宫殿够冷清,所以她畅通无阻地见到人。 碎焰帝君正坐在窗边看花。 那是一株仙草,雪色的花半掩在墨绿色的叶子中,亭亭玉立,灵光蕴盈,差一步就要成精了。 但比花更美的,是他本人。 碎焰帝君跟楼晏清只有三分像,另外七分是另一种绝色。 和他在外的凶名很不匹配的,是他很有故事感的外表,浓墨色的瞳孔似乎映不进去任何光,日常披着一身黑色的大氅,黑色的毛皮衬得他皮肤冷白,不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凄冷忧郁。 温念觉得他像是烈焰焚尽一切后留下的灰烬,外表死寂静美,伸手挽留时必定会被烫得面目全非。 幸好,她向来喜欢玩火。 “帝君在等花开吗?”她将自己正常说话的语气温和了八个度。 碎焰帝君:“我在想一个人。” “您在想谁?” 不会吧不会吧,对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是谁这么倒霉? “想一个能够接住我的刀的人。” 温念:“这样的人恐怕很少。” “是的。这世上明明没有什么本事,还非要炫耀武力的弱者实在是太多了。”帝君罕见地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却发现真正厉害的人物却不愿意动用武力。” “你想逼着他动手。”温念带入了自己,很快给出答案。 “原本是想请对方来的。”碎焰帝君指着窗外的花,“我为他准备了这个,去信邀请,半年没有回书。” 这株花叫乱雪兰,是如今已经绝迹的仙品灵草。 温念觉得自己哪怕是生啃,也能直入出窍期,分神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入药炼丹就更珍贵了。 她对碎焰帝君所说的人有了眉目,不动声色地说:“想好了其他方法吗?” “骗。” 碎焰帝君的目光从仙草上面移开,落到温念的身上:“仙品的灵草可以在古迹中寻得,天生仙骨却举世只有一个。” 当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温念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但她很难拒绝对方的下一句话。 “你想要成为我所钟爱的女人么?” 恰恰好好,是她现阶段的目标。 温念笑了:“帝君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吗?” 作者有话说: 帝君:不,我只知道这么做我会有架打。
第6章 碎焰帝君确实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何将一个人捧到天上,然后撤手让人摔下来。 他矜贵地说:“在我想见的人到来之前,我可以配合你的一些事情。” 至于配合什么,配合到什么程度,都看他心情。 温念期待地问:“您的皇位可以给我坐几天吗?” 他:“滚。” 温念没有滚,而是坐下吃了对方两碟特供点心,边吃边从对方嘴里套消息。 “可以给我形容一下你想见的人么?万一我遇到了,还能帮你拦一拦。” “现在的你还拦不住他。”碎焰帝君手指微抬,将她面前的点心盘子,换成了一份玉简。 温念摸着这份有着“千金阁”刻印的玉简,神识扫过。 不出她意料的,碎焰帝君想要跟对方打一架的人,就是她的二号目标——疯医。 当然,就像这时候的人并不敢称这四个人为魔尊一样,就算杀的人远比救的人多,也没有人敢喊疯医。 对方有一个特别正派的称呼——云先生。 表面是说他行踪飘忽不定,随机出现在各地救治病人。 实际上也有他心思难辨,裹挟风雨的意思。 这份情报能够呈到碎焰帝君的桌上,虽然字数不多,但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云先生的真实身份是落星谷前代药王的药侍,司尘。 落星谷被陨石砸没了,这个名字也几乎无人记得。 然而千金阁不仅搞到了他的真名,还搞到了更刺激的消息——司尘是半个傀儡。 不过大乘之后身体和神魂都基本上会重塑好几遍,这个消息除了刺激对方两下,并不能当做弱点。 司尘修的是医道。 按照医修的普遍特点,有两样东西是很难拒绝的:举世罕见的药物和特殊的病人。 玉简里还列出了很多传说级别的药材可能出现的地点,以及出现稀有病症的地点。 乱雪兰不说是其中最珍贵的,也是最难得到的。 现在,它已经要进入成熟期,却仍旧没能引来碎焰帝君想要的人,便和窗外其他的花没有区别了。 他恹恹关上窗子,不再看失败品:“灵云公子是个见钱眼开的,病人的消息我能买到,云先生也能买到。” 灵云公子,温念的四号攻略对象。 她抚摸着玉简上的刻痕,好奇地问:“灵云公子也是大乘期,帝君想必也想跟他交手一番。” 碎焰帝君撩起眼,黑沉沉的眼珠子让人联想到在发脾气的猫。 “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从我这里捞很多钱,最后给我推荐了云先生,说对方才是当世第一强者。” “然后又借此继续捞钱。”温念用陈述语气说着问句。 他没有回应,厌烦地垂眸。 在这件事上花费代价再大,他也不会在乎。只是被人耍的怒意,让他难以下咽。 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温念就把他的想法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并且在心里进行了嘲笑。 不愧是被系统综合评价为“最好攻略”的一号呢,果然在四个里边是最菜的。 不过也算歪打正着。 云先生会拒绝仙品灵草,但无法拒绝独一无二的病人。 因为他修的根本不是医道,而是魔道的生道。 一生而万物枯的“生”。 越是无药可医,越是需要逆天改命的病人,对他越来得重要。 “所以你是要制造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病人?” 温念收获了一个看精神病人的眼神。 他:“我只要让他觉得这里有他无法治好的病人就可以了,还是说,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对方不给他面子,他为什么还给对方一个病人呢? “他无疑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医者,您确信自己能够骗得过他么?”温念直白地说,“我必须表现出合理的,能够引起他兴趣的症状才行。比如,只有天生仙骨才能出现的病。” 她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讲:“天生仙骨虽然赢在起点,却也并非全是好处。它其实非常脆弱,且受不住大补。” 作为有后天仙骨和先天仙骨的人,她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她本体的仙骨随便抽出来一根就能硬刚仙器,绮罗身上的也就扛扛肃业手里的小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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