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莎捧住迦南的脸说:“迦南,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死,但我不可以这么做。这不是因为我和拉托纳熟识,而是我觉得我的生不该建立在另一个人的死上。不然的话, 我和欧恩有什么区别?” 迦南觉得柏莎说的是对的, 他的大脑冷静下来后, 也开始反思自己不该幻想炖了拉托纳大人。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老师可能死亡的事。 他往后要如何生活在一个没有柏莎的世界里?柏莎太好了, 世界上不可以没有柏莎。 柏莎看着面前青年漂亮的脸颊, 粉眸又好像要变得湿漉漉的, 她赶紧打断他。 “迦南, 不准哭,我还活得好好的!” “是的, 老师,我看见了,有您的世界真好啊。” “以后也会有我的,相信我, 迦南。” “我相信您。那, 老师, 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柏莎露出了狡猾的一笑,这个笑容似曾相识。 迦南恍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天来到学院被安排通宵工作时,她也是这么笑的。 迦南懂了,他的声音有些兴奋:“我们要开始工作了,对吗?” 柏莎大笑,“迦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那么喜欢工作。” 迦南说:“这是因为您安排的工作里,一定有您特别的用意。” 柏莎思考过往,她给他安排的大多数工作都没什么特别用意。 算啦,就让他一直这样误解下去吧。 - 自然魔法学的众人近来收到一堆草药的研磨工作。 埃莉卡负责把研磨好的草药送到药剂工坊,在那里,唯一指定药剂师迦南承担了所有药剂的熬制工作。 柏莎是这么说的:“熬制药剂需要注入魔力,比起让我们消耗龙鳞,还是让迦南来吧。” 埃莉卡赞同柏莎的说法,只是她觉得把所有工作都交给迦南一人,未免过分了点。 埃莉卡并不知道,这些药剂将会被用在哪、用在谁的身上,如果她知道,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 柏莎告诉迦南,这件事只能是她和他的秘密。 迦南答应了保密,可当他每每独自看到老师疼痛地跪坐在地,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抱住她。 但是不行,药剂的熬制工作一旦开始不能停下,他们正在熬制的又是些从未尝试过的新配方。 草药比例、火候、搅拌手法、注入的魔力高低,这些都是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 好消息是,柏莎从瓦伦那里带回来的死根,她还有不少,这种强力的“催化剂”大大帮助他们减少了尝试时间。 两天过去,他们总共熬制出了八瓶药剂,柏莎眼都不眨得全部喝下。 “感觉怎么样,老师?” “感觉……苦了点,要不要加点糖?” “柏莎,认真回答!” “好嘛。我感觉身体舒服了点,是这瓶起得效果,你再帮我多做几份。” 说完,柏莎踮起脚尖,亲了迦南一下,她将药剂残余的味道送入他的口中。 他尝到了药剂,的确苦,苦得他掉眼泪。 “老师,等您好了,我给您做樱桃蛋糕。” “什么呀,你连蛋糕都会做?” “会哦。我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以后每天都给您做一份新的。” 柏莎愣了下,被他质朴的话语打动,她仿佛都能因为这句话幻想到他们的未来了。 他们会有未来吗?她好希望能和他有未来呀! 她现在想起那个令她冷汗淋漓的结婚噩梦,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了,只觉得向往。 迦南,我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更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柏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可他们此刻正在注视对方,相爱的两人怎么可能在对视中隐瞒住心思呢? 她对他的喜欢,以及她欺骗他的谎言都早已被他看穿。 谎言一开始还不是谎言,基恩的笔记里的确有新的药剂配方。 只是,那些配方还不足以根治她体内的毒…… 她必须欺骗他,因为在自我治疗前,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计划要安排下去。 - “什么,策划葬礼,策划你的葬礼?!柏莎大人,你疯了吧!” 埃莉卡站了起来,她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产生了诸多裂痕,敬语也全都抛在了脑后。 迪夫怀有相同看法,他也觉得柏莎疯了,他更在意的是,安如果知道柏莎“死”了,该有多伤心。 “安会大哭的,柏莎大人,您再考虑一下吧!”迪夫说。 柏莎挥挥手,不理会那两个年轻人。 她走到另一边,去面对年长的几人:弗丽达、拉托纳、奥玛、肯特、迦南。 这几位年长者比那两个年轻人要多知道一份信息:欧恩下毒的事。 不过,柏莎告诉他们的是,她身体里的毒已经被清除了。 这件事是谎言,是她和迦南共同守护的谎言。 此刻,迦南失了血色的脸上,维持微笑都很艰难,他深深地低下头,以防其他人发现他表情的不对。 柏莎走近他,暗暗握住他的手。 奥玛在思考柏莎的计划,“柏莎,你需要先向我保证,那个毒你真的已经解开了。” 柏莎迎向奥玛,神情轻松,“奥玛教授,不要忘记,我可是一位自然魔法学的教授。更别说,我还有基恩留下的笔记。” 奥玛犹豫,“可对方是欧恩啊……” 拉托纳持有着相同观点,他的浅眸盯着柏莎,声音极轻极慢:“柏莎,你没有骗我,对吗?” 柏莎凝眉看他,“拉托纳,过去这么多年,明明是你骗我比较多。” 拉托纳哑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柏莎说:“算了,不提了。”她就这样狡猾地绕过了拉托纳的提问,拉托纳太了解欧恩,她不敢和他谈论太多,“你们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肯特摊手,“我没有问题。小柏莎,你交代的任务很简单,你就是要我们配合在葬礼上大哭一场,对吧?” 弗丽达说:“别指望我会为你哭。” 柏莎回弗丽达:“我知道。我叫你来,和你提前商量,是因为我想,如果是我的葬礼,你是绝不会出席的。” 弗丽达挑眉,“当然,不会有哪场葬礼比你的更让我期待了。” 弗丽达话虽这么说,刚才听到欧恩给柏莎下毒时,她掌间流下的汗到现在都没有干。 她讨厌柏莎,但讨厌和希望她死不是同一回事。 这整个屋子里,又有谁会希望柏莎死?没有人。 柏莎自己也不愿意死,这些天她和迦南积极尝试了很多办法,最有效的一次,她一天都没有发作。 那次他们都以为成功,要开始庆祝了,直至凌晨,痛苦又一次无征兆地将柏莎叫醒。 迦南紧抱住她,泪水将她的衣衫打湿,他抱她的力气,像是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当然没有那么脆弱,她还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迦南,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 迦南望着她,轻声问:“真的吗?您真的没有骗我吗?” 柏莎说:“真的,我没有骗你。” 结果,她又一次骗了他,她实在想不到办法。说到底,她才活了多少年,欧恩又活了多少年? 她承认,她斗不过他,但至少,她要最后用她的“死”、她的“葬礼”将他引出。 - 葬礼策划完,众人离开,柏莎和迦南最后走出大楼。 一路上,柏莎感到迦南的视线黏着在她的脸上,她却有些不敢抬起头和他对视。 她怕她会忍不住靠近他,向他哭泣、向他诉说自己的恐惧。 她当然恐惧。不论是对死亡,还是对欧恩,她也害怕,自己的计划不能够成功。 她的计划是,利用欧恩对基恩的执念,引他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她希望,她能够骗过他…… 圣沃尔国的冬天愈发寒冷,柏莎的思考停下时,才注意到天气的事。 她抖索了下,迦南有所觉察地松开她的手,改为揽过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甜蜜地望了她的恋人一眼,顺着这次视线的上移,她仰起的脖子忽而顿住,目光凝结在了天空。 她这才注意到,今天是她这个冬天以来第一次,没有主动望向天空寻找雪的痕迹。 而现在,就在这个片刻中,无数片雪花从天空缓慢向下坠落。 众多的雪花整齐、壮观,宛如在温柔地赴往一场地面的盛宴。 柏莎看到这场雪,兴奋极了,“迦南,快看,是你期待的雪!” 迦南说:“我在看。” 他看的是柏莎,雪花降落在她的长睫上,他盯着那片雪花,直至它融化、消失。 “老师,您不会骗我的,对吗?”他突然问。 柏莎眨了下眼睛,未融的雪花无声落下,融在她眨眼之间。 “如果,我说会呢?”她没有看他。 “那我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信任您,信任的意思是,哪怕是谎言,我也会无条件地相信。” 柏莎沉默了,她转向迦南,绿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青年的黑发被雪水打湿,贴在额前,他的模样狼狈、可怜,唯有美丽没有被折损半分。 他当初就是靠这张脸从她这获得了巨大的好感,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考场,匆匆一瞥,难以忘怀。 后来,她不再会因为看他就心动,因为,她哪怕看不到他,她也会心动。 柏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扑了上去,等她意识到她做了什么的时候,迦南已经被她按在身下。 他们抱在一起,在肮脏、泥泞、还来不及被雪铺得柔软的地面上拥抱、打滚。 像两个尚未学会人类文明、礼仪,初次来到世界上的小孩子或者小动物。 他们一边笑,一边哭,还尽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您果然骗我了对吧。”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 “您……没有说过,我也喜欢您的气味。” 然后,某一刻,谈话戛然而止。 雪花消融在恋人的吻中,世界暂时地归于寂静。 …… 静谧之间,柏莎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 “柏莎,你不会死。” 是纯白种子。 “纯白种子,你为什么这么说?” 纯白种子没有回答。 - 柏莎的葬礼上,每个知情者都在竭尽全力扮演伤心。 但也有人在真的伤心,比如迦南。 黑发青年的哭声惊天动地,吓坏了每一个到场的法师。 学院的校长刚去世一个、又去世一个,整个葬礼上随处可见脸色苍白的法师。 他们比起难过,更好奇的是校长这个位置到底有着多大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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