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卿道:“没有,是我同事。” “那顾大师呢,她不来?”贺兰城不解。 “她是庙祝,要守着山神庙。”傅白卿解释一句。 贺兰城视线在陌生女性身上瞧了片刻,搭话。 顾雅高冷得一比,不答话。 贺兰城只得作罢。 一个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顾雅视线扫过贺家别墅,见房间里阴气弥漫,倒不意外,昨晚这儿鬼王出没,一晚上时间不足以使阴气散去。 居住在这阴气里,轻则气运低倒几天霉,重则有血光之难。 穿过庭院到达门口,一眼便瞧见客厅沙发上,挨着端坐的两口子。 贺父面容微胖,不至于大腹便便地步,但也挺着个小肚子,贺母是个端庄美人,一身白底青华旗袍,头发卷起上挽,手腕上脖子上带着玉配,和白皙肤色十分相衬。 看起来约莫三十来许,只是眼角细纹,说明她已经不年轻。 贺兰城长得和她有些像,一双标准眼,棕白分明,灵秀隽永。 贺兰城站在门口,望向贺夫人和贺先生,嘴张了张,一声‘爸妈’喊不出来。 若昨晚他俩是故意的,岂不是他俩要杀他? 两双灵秀标准眼对上视线,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神情都很复杂。 顾雅推推贺兰城。 她只有半个小时来解决他的问题,没有时间浪费。 贺兰城慢吞吞地走到贺夫人对面,道:“看在相处二十多年的份上,你俩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俩要我的命?” 贺夫人偏过头,摸出手帕,摁摁眼角,却是有泪落了下来,“你享受我儿的身份和福泽,现在只是让你还给我儿,有什么不对?” 贺先生抓着贺夫人的手,用另一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不必愧疚,这都是他应得的。若不是他父母起了坏心,谋夺咱们儿子的福运,咱俩儿子也不会过去二十年,穷困潦倒,瘦不伶仃,还病恹恹的。这都是他和他那对父母害的。” 贺先生和贺夫人对话简短,但话中信息量好足。 顾雅趴在沙发上,一双眼不断打量贺夫人和贺先生的面相,不解地开口,“等等,我有点迷糊,你俩是只有一个儿子没错吧,你俩儿子是他没错吧,怎么听你俩的话,好似他不是你俩儿子,你俩另冒出个儿子。” 顾雅指指贺兰城。 贺兰城瞧了顾雅一眼,心道,现在怎么又多话了? 是他不配。 被父母背刺,被顾雅区别对待,贺兰城很沮丧。 贺夫人憎恨地瞧了贺兰城一眼,望向顾雅,面容哀戚,“你是这孽障请来的天师吧,你别被这孽障骗了,他不是我和外子的亲儿。当年我在医院生产,他父母瞧出我家富贵,生出歹意,将他和我儿换了。” “不可能!”贺兰城不敢相信这事,猛地站了起来。 他面上有些惶然,眼底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嘴上念叨着往日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的荒谬,“从下到大,大家都说我长得像你,这双眼睛最像,你看看我,看看我,是不是很像?” 贺兰城觉得自己如在云端,半点都没有真实感。 怎么会是这样? 他想过父母要杀他的千万种理由,就是没想过是这种。 他从小和他父母,长得是这真的像。 只有亲身的,才这么像了。 将他小时候的照片和他爸爸小时候的照片摆在一起,能瞧出眉眼脸型轮廓明显相似,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 便算真是如此,他俩好歹养了他二十六年,二十六年的感情,能轻易被抹杀? 因这一事,他俩恨不得让他去死? 贺夫人闻言,心底更为厌恶,瞧都不瞧贺兰城半眼,继续道,“他父母让他占了我儿身份尤觉不够,又不知打哪请来邪道,施了邪术,让他窃走我儿福运和寿命。” “有邪术在,你剥夺了我儿容貌,和我们长得像不是应该?”贺夫人冷笑,“你那父母做事滴水不漏,若非如此,我又岂会这么多年都发现不了。” 贺先生搂着贺夫人,安慰她,也给她支撑。 贺兰城跌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 怎会如此? 这不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他该如何自处? 活了二十六年,自认活得通透而智慧,此时也禁不住茫然。 他该怎么办? 贺夫人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按他本来命格,他应该十岁丧母,十六丧父,辍学打工,穷困潦倒,直至二十六岁,患胃癌而亡。而我儿则福运富贵,从小到大,幸福安康。” “结果他窃取我儿身份和福运,从小顺风顺水长大,而我儿初中辍学,现在患了胃癌病恹恹的,只能躺床-上化疗。” “你说,我该不该恨?”贺夫人直直望向顾雅,道,“你说,他该不该死?” 顾雅视线在贺家三口面相上扫来扫去,啼笑皆非。 要是贺兰城身上有邪术,她又怎么会给他山神庇佑?他又怎么承受得住山神庇佑? 他的房子,又怎么能请动山神入门? 顾雅又望向贺夫人,道:“然后呢?” “然后,前不久有一名大师察觉到我面相不对劲,助我和外子揭穿这骗局。要不是这大师,我到现在还瞒在鼓里,直至我儿身死,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有多残忍?” 顾雅心底有了数,这大师多半是邪道士,不是邪道也是妖道,总归不是走正路子的。 “你怎么确定,那道士说得是真的?”顾雅问,“你为什么要杀贺兰城?便算你说的是真的,贺兰城还那么小,总是无辜的吧,而且你俩养了他二十六年,怎么说也有些感情,换回身份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贺兰城闻言,抬头望向贺夫人。 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贺夫人偏头直视贺兰城,一双眸子似染了毒汁,布了寒霜,她尖尖的指甲指着贺兰城,厉声道:“当然是他该死!要不是他吸走我儿寿命,我儿又岂会只有几天可活?只要他死了,被他转移走的福运和寿命才会回到我儿身体里,我儿才能活下来。” 贺兰城被贺夫人怨毒的视线定在原地,鼻尖一酸,就想落泪。 他从没想过,他妈妈有一天,会用这种眼神瞧他,像是他活着,就是个错误。 “若他身上真被施了邪术,破了邪术就可以,并不一定要他性命。”顾雅指出她话里的不对。 “可是大师说,太晚了,我儿命格几乎和他融为一体,没法再剥夺,除非杀了他,不然我儿没法活下来!”贺夫人望着顾雅,泪眼盈盈,“你是天师,应该站在正义这边,你为什么要帮这孽种?” 让她连下两次手,都失败了。 不仅搭上一个大人情,还让她儿子健康希望更为渺茫。 顾雅朝傅老师伸出手。 傅老师还没练出解读顾雅后脑勺的技能,犹豫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到顾雅手上。 顾雅:“……” 她无奈回头,满眼宠溺而纵容,“傅老师,你工作证。” 现在认真工作呢,没时间风花雪月。 傅老师,正经点。 傅白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自己工作证放到顾雅手上。 贺兰城没有回头看,没瞧见这一幕,不然他估计会暗戳戳地骂傅白卿渣男。 在山上和顾大师撩骚,下山和同事调情,渣得明明白白。 顾雅顺手递给贺夫人,道:“我们是国家特情局的,公家出品,应该比别的天师更有信誉度?两位不妨确认一下,再之后,请两位相信我说的话。” 贺夫人和贺先生头挨着头,仔细查看工作证,之后摸出手机去国家公务网查ID。 贺兰城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悄声问顾雅,“大师,听你话里意思,这其中有隐情?” 贺兰城本来很伤心很难过很无措很茫然很想自暴自弃,但他年纪轻轻能执掌一家公司,自有其过人之处,从顾雅话里听出不对。 顾雅提起他这个假少爷身份时,说的都是若是,若是。 若是,假设如此,这话前提是假设,也便是说,假少爷是假设,双重否定为肯定,他是真少爷。 意识到这点,他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他迫不及待找大师确认。 顾雅以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瞧向贺兰城,朝他肯定地点点头,她压低声音道,“你父母被骗了。” 贺兰城听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任谁发现自己父母要杀自己,都不会愉快的,哪怕他父母是被人欺骗。 贺兰城知道,这事之后,他和父母之间,回不到过去了,这条裂痕,将永远横在他和父母之间,碰碰就痛。 贺夫人和贺先生确定证件照是真的,而证件照和官网上的照片,和傅白卿都对得上后,将工作证还给顾雅。 顾雅递给傅白卿,道:“两位,贺小先生身上,并没有邪术痕迹。” 贺夫人急了,“那大师说,给他施展邪术的人是个高手,普通天师看不出来。” 贺夫人就差直接说,顾雅是个小年轻,没那么深的功力,看不出来。 顾雅叉腰,行吧,是她太年轻,长得不受年长者信任敬重。 贺先生跟着开口:“不是我不信公家,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是非曲直,不如请两位长辈过来处理?” 他俩还是更信那位大师。 “这样吧,那位大师在哪里?将那位大师请过来对峙,如何?”顾雅道。 贺夫人和贺先生对视一眼,又望望顾雅,犹豫片刻,道:“那大师正在维持我儿性命,没有空。” 贺夫人又用帕子揾搵眼泪,声音带着哭腔,“我儿性命,就在这几天了,离不得大师。” “在哪家医院,一起去看看。”顾雅又提出意见。 贺夫人和贺先生这次犹豫得更久。 顾雅恍然。 她望向外边天色,此时阳光尽数落山,天边云霞蔚然一片,时间将尽六点,“你俩在拖延时间?” 贺夫人垂首,贺先生不语。 显然默认了。 顾雅直起身,敏锐地感知到,别墅外边开始变黑,仿若黑夜降临,无星无月,触目所见,除了黑暗,别无旁色。 贺夫人和贺先生起身,想往外跑。 顾雅略显寒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贺夫人,贺先生,若我是两位,我会坐在原地。” 她指尖一弹,一道符箓自燃,似孔明灯般飘到天花板,替代白炽灯,照亮附近。 贺夫人和贺先生刚刚起身,闻言不仅没有坐下,反而往房间外边冲去。 冲到一半,两人被一股无形大力揭飞,倒飞了回来。 贺兰城虽然被父母反复刺心,但到底不忍两位就这么摔到地上,忙跃过去,一手抱住一个,蹬蹬蹬地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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