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她也回望过来。有点陌生,有点不像米琉。 银白色的礼服裙闪耀夺目,一改她平时的朴素风格,将整个人衬得温婉高贵。茶棕色的头发有一半被编织起来,配上了晶蓝色的雪花样发饰,另一半有着自然的弧度,微微卷曲着垂到腰际,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镜中的米琉眨了眨眼,似乎对高跟鞋感到些许不适。她巴掌大的小脸以往很爱笑,这样不笑的时候反而显得有种疏离的冷感,与圆润的双眼、柔软的嘴唇产生了些许矛盾。她的五官并不像绮沙那样集中,保留了适当的留白,虽不明艳,却在精心的装饰下流露出灵动飘逸。 机器兔引导着米琉走向宴会厅。大门敞开的那一瞬,五光十色的世界一下子溢了出来,让米琉本就紧张的心更加失速了。 她尽量用艾丽小姐教过的那种姿态缓慢而端庄地往前走,绷紧了自己的肩和背,但还是不可抑制地泄露出紧张的轻颤和偶尔的僵硬。 穿行在各种气场强大的贵族和要臣当中,米琉能感到他们都有一种她没有的姿态,或许该叫做松弛,或称为游刃有余。 好在有机器兔管家,它一路将米琉送到了国王王后所在的地方。直到小心地站在了绮沙身侧,米琉才暗暗吐出一口气。 今晚的绮沙是盛装打扮过的,浅金色的头发、华贵繁复的重工珠宝与金棕色的大裙摆礼服裙相得益彰。她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对来打招呼的女士们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虽然米琉不想赞美绮沙,但不得不说,她看起来更像是个称职的公主。自己站在她身边,总有一丝丝自卑不知不觉地冒出头来,像春天的野草,抑制不住,总想疯长。 这时米琉敏锐地注意到一直持续的悠扬乐曲声低了下来,厅内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到了国王和王后身上。看来,是该进入今夜的主题了。 “感谢诸位的到来。”国王举起酒杯浅抿一口。“今天,我、王后、绮沙公主和米琉公主一起,邀请大家见证心环帝国下一个里程碑式的事迹,那就是因循帝国和心环帝国伟大而庄重的联姻。” 随着国王的话语落下,米琉奇异地不再感觉紧张。取而代之的是涌上心头的淡淡伤感。看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出现在此的缘由。 “我和王后的女儿,代表着心环帝国荣誉的米琉公主,即将与因循帝国的悉杉王子缔结正式的婚姻,而皇室也将努力维系两大帝国间的和平与友谊。”国王接着说。 米琉站在一旁,看那闪耀的光打在国王、王后和绮沙的面庞上。这一切似乎与她有关,却又与她无关。 后来,米琉不记得国王还说了些什么,王后和绮沙是什么反应,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自己一个人坐到了偏僻的角落,只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绮沙的声音突然传来时,米琉还处于恍惚之中。 “这是你的东西?”绮沙的手中攥着一条项链,很普通的金属材质,带一个圆圆的坠子。 熟悉的物件出现在眼前,米琉下意识去拿,却被绮沙躲开了。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绮沙又问。 米琉知道“他”指的是坠子上的相片中出现的男孩,但她没有心情陪绮沙说话,一把拿回了项链,她猜该是自己晕倒在花园中时不小心遗落了它。 见米琉不回答,绮沙生气极了,但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发火,只好维持着笑脸假装在和米琉姐妹情深。 “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绮沙加重了语气,用手拽了一下米琉的胳膊。 绮沙身体高挑又健壮,是符合时下标准的美人,她的这一下若拉的是旁人,只能算是正常力度,但米琉却被拉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米琉觉得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人,站好以后随即向人道歉:“对不起,是我没站稳,撞到您了。” “没事。”淡淡的语调,简短的话语。 顺着声音,米琉注意到了说话的人。是个高大冷峻的男人,身着心环帝国军队将领的制服,虽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没写生人勿近四个字,周身却有一种独特的气场将人隔离开。 男人见米琉看着自己,短暂打量了一眼她,便大步走开了。 只是短暂的一眼,却让米琉下意识一颤。好危险的感觉! 直到他走远了,米琉还在原地发呆。 “米琉,你还不至于被吓傻了吧?”绮沙嘲讽的话音再次响起:“帝国最年轻的干将穆衍,那可是一路从底层厮杀上来的,拥有顶级的战斗力和铁血般的意志。像你这种软脚兔子,连看一眼都怕得要死,真没出息。” 倒也不是怕,而是奇特的感觉。看他的年纪真的不大,能做到这种程度,应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吧。米琉心里有一丝崇拜油然而生。要是她不是这么弱就好了,要是她能像穆衍一样强,是不是就能主宰自己的人生了呢? 这时一对母女走了过来,和绮沙寒暄,这让绮沙不能再继续追问米琉。 米琉趁机独自走开了。反正这里没有人同她说话,大家只要知道由她去联姻就够了。她的脚步不自觉地追寻着穆衍。她也不知道追上他能怎么样,但就是想追上去看看。 目标人物穆衍在门口附近,正与一位老者闲谈。 “都准备妥当了吗?”老者问。 “是。已经排演过三次。”穆衍回答。这次联姻的护送任务由他带领手下完成。 老者看着门外所有所思,“因循提出请求倒不出所料,我们也不应拒绝。只是联姻可能无法解决因循的问题,苦了刚找回来的公主了。” “这是皇室的选择。”穆衍说。 他想起刚才撞了自己的米琉公主。短暂一瞥间,她就像一朵温室里细弱的小白花。据说她被遗弃在瓦拉星十几年,刚回到帝都来就要去联姻。那样柔弱不堪,又不受皇室宠爱庇护,想来以后的路一定相当难走。 “是啊。人总是要做选择的,但总是身不由己的多。”老者转而看向另一边,看见国王正笑着陪他的老朋友兼老对头说话。 淡淡星辉洒在窗外,这场宴会终于结束了它的使命,同时也正式宣判了米琉的命运。
第5章 遇险 此刻米琉正一脸认真地翻看一本厚厚的材料簿,边翻阅边小声重复着上面的重点信息。清风拂过耳边,与柔软的碎发共同玩耍,未能打扰到她一丝半毫。 艾丽小姐坐在米琉旁边休息,姿态优雅地擦了擦脸上的虚汗。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小时的课程了。 在心环皇室举办宴会公开米琉公主的身份后,有关联姻的一切都在加速推进。她们今天的任务是拆解婚礼流程,并把每一步都演练一遍,确保米琉在婚礼当天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米琉的大脑不得不接受大量没什么规律的细节,用最短的时间消化,并内化为一举一动的依据。 “可以了吗?那我们再来一遍?”艾丽问。 “好。”米琉放下材料簿,叹了口气,但还是马上摆出了动作,配合着艾丽小姐进行再一遍的演练。 艾丽难得点了点头,这代表米琉已经得到了她的认可。说实话,米琉的表现让她很有些惊讶,一个没怎么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乡下女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明白这套流程,至少头脑还算是很聪明的。 不远处,绮沙正要登上飞车,遥遥地与艾丽小姐点头见礼。艾丽小姐回以一个端庄的微笑,轻轻向绮沙摆手。 这应该是一趟私人外出。米琉现在已经摸到了绮沙活动的规律,周一到周五她都是早出晚归,去心环学院呆上一整天,周末时也鲜少没有任何行程。 那场宴会过后,米琉尽可能地躲着绮沙,不去招惹任性又难搞的公主。直觉告诉米琉,不管绮沙究竟抱着何种动机,远着她都是最正确的求生守则。 “这里我们再练习一次,手部的姿势要更准确。”艾丽小姐的声音传来。 “嗯。”米琉耐着性子回答。 这皇宫里除了兔子管家再没有人能和米琉聊聊天,有时她甚至觉得苛刻的艾丽小姐都没那么讨厌了。 一遍遍重复着,繁忙而又专注的练习让米琉没空去担忧,没空去忧愁,这样也不错。就算整日忧愁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米琉自我欺骗地想,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停留就好了。 距离米琉两百米的地方,是一处专用平台。绮沙坐进飞车,指示灯依次亮起来。她熟练地驾驶着飞车来到朋友珊妮家附近,而后换了一台在陆地上行驶的普通车子,开进了七拐八绕的一段小路。 目的地处于改造区内,整片区域都没什么人烟。 绮沙戴了一顶很大的帽子,完美地遮住了她的面庞。她来到一堵普通的白墙前,用手按住墙壁正中央,一个繁复的图案发出刺眼的白光,而后她消失在了墙的这一端。 这里很暗,只有微弱的光。一开始能听到嗒嗒的脚步声带着空旷的回响,随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来了。” “抱歉,我没能阻止这一切。皇宫里已经加强了戒备,而且米琉总是躲着我,实在没有下手的机会。”宽大的帽檐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绮沙的表情。 “无碍。这件事我们已经有第二套方案,不必再执行原计划了。”对方并没有意外。 “你是说,我们将采用更激进的策略?”绮沙还没得到答案,又迫不及待地说:“我会一直等待新的传讯的。” 那人在黑暗中自信而缓慢地笑了一下,良久,说道:“愿圣光照耀众生。” 绮沙随后说:“愿圣光照耀众生,愿圣光为离椽星系带来真正的平等与自由。” …… 尽管米琉十分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时间还是如约走到了联姻日这天。 米琉穿着隆重而昂贵的婚纱,摆出虔诚而庄重的姿态,从国王和王后的手中接过皇室的象征——心环之泪。据说这条项链上的宝石是心环广场上的红色雕塑的一角,有着最纯粹的能量。 红色的宝石流淌着光彩,坠在米琉的颈下,让她看起来美得惊人。确实,在帝都甚至整个离椽星系的审美标准里,清丽柔弱的米琉都不能称得上美人,但今天,她携着悲壮、隆重、华贵、冷淡,以及种种冲突的元素,无限放大了美的气场。 米琉对着国王和王后行礼。那是一整套复杂的皇室礼仪动作,她和艾丽小姐练习了上百次。 行动间,目光交错。米琉没有从国王王后的眼神中寻到关切、激动或任何突出的情绪,他们就像是最尽职的演绎者,按照程序沉稳有度地完成婚礼的每一个步骤。 转身的那一瞬,米琉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辉煌的宫殿里政要云集,鲜花和绸缎把这里装点得纯洁而美好。有风吹来,将典雅悠扬的音乐送去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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