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岚朝他一伸手,意思不言而喻。 他带着玉虎后退一步,道:“这可不行,送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她道:“你还不还?” 李未阳不依不饶:“不还。” “确定不还?” “当真不还。” 乐岚劈手就过来夺,他脚步向后一撤,把玉虎高举过头顶,仗着自己身高,她够不着。 正洋洋得意着,乐岚照他腿上踢了一脚,没使多大的力度,但足以让李未阳吃痛弯腰,她伸手去捞自己的护身符,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撒手。” “不撒。” “你撒不撒?” “就是不撒。” “你信不信……”她正要威胁,抬头却撞进了他的眼里,仿佛撞进了一池的潋滟湖光,李未阳轻笑道:“你生什么气呢?” 她一时失了言。 他把她上下观摩了片刻,见乐岚的耳珠渐渐红了,他握着她的手,却仿佛握了一块炭,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几乎是畏罪一般地松开了手,他向后退了一步,咳嗽一声,遮掩道:“我见你信上言辞恳切,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我回来那两天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一时没顾得上问你,是我的失误。” 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地把那小玉虎又戴回了自己腰上。 乐岚把手收在身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哪放,目光在四下胡乱瞟了一会,才找着了自己的舌头。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家新来了一个人,和斧师山有些关联,兴许你会想见见他。” 李未阳恍然“噢”了一声,笑道:“等回去吧,回去我一定登门拜访。” 气氛莫名尴尬着,附近传来几句叫喊声,是连笙挨完了训,过来找她了。 所幸谢颜并未问起她换个衣服怎么换了一个多时辰,冷夫人也没问起她这好半天都跑哪去了,逗留到了日暮,各家打道回府。 重钧正在后院削木箭。 侍卫本是个清闲的活计,何况他只是顶了一个侍卫的名头,实际上是个白吃白喝的闲人。 几栋旧楼开始动工修葺,院里积攒了许多结实耐用的上等木料,他闲来无事,便做了许多刀弓箭簇之类的兵器。 用木头做出来的武器,其实用程度可想而知,府里又没有什么正在学艺的小孩子,可以用这些木质武器演武练功,他做的这些东西,纯属糟蹋木材。 但考虑到此人身份的特殊性,让他安安静静坐着浪费资源,也好过出门惹是生非,乐岚便默许了他的这一行为。 她到了后院,重钧正埋首在木匠活里,乐岚在旁边坐下,忽然问:“你觉得,我的脾气很差么?” 重钧被她这一句话问得猝不及防,手下刀锋一滑,险些削掉了半截手掌,差点酿成人间惨祸。 “你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问问。”乐岚道,“你觉得我的脾气好还是不好?” “挺好的啊。”重钧吹了吹箭杆上的木屑,上下端详了一眼,开始修理箭锋。 乐岚默了一默,却问:“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他手一抖,刻刀差点从指头上切过去,暗骂了声娘,心有余悸地把刀放在了一边,闷声道:“是我的真心话。” 她听罢,久久不再言语了,支着头对满天夕阳发呆,重钧看了她一眼,简直怀疑乐岚被人掉了包。 “那啥,你要看就回去看,别坐在这里。” 乐岚莫名其妙道:“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坐?” 重钧语塞了片刻,意识过来,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提着箭壶站起身来,道:“这边蚊子多,你要坐的话就自个喂蚊子去吧。” 说罢径直走了。 乐岚:“……” 一个比一个没意思。 回去后,她辗转反侧了半夜,人生在世十七年,头一回失了眠。左右睡不着觉,她干脆起了身。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她坐在房顶上,对着满天繁星,深深地怅惘了。 在耳畔徘徊不去的,是白日里的那一声: “我哪儿敢啊。” 为什么不敢呢? 乐岚从小养成的习惯,出了问题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把自己从元神到皮肉由内而外检查了一遍,却没能找到答案。 她不凶,脾气也不坏,更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为什么不敢呢? 她怅惘着,却见月光下,后院的檐角上忽然掠过了一个人影,看其身形,依稀像是重钧。 乐岚坐在房顶上,高高的屋脊将她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故而重钧未能发现,他四下环顾了一眼,没有发现异状,便展身向府外去了。 他这么晚出去干什么? 想及重钧近来隔三差五的凭空消失,乐岚瞬间断定: 这小子有鬼!
第26章 .奇人怪羽 重钧的轻功身法甚好,宛如一只悄无声息的乌鹊,只在房顶闪现了一瞬,便匿在了无边夜色里。 他果然是个属贼的,一时半刻也消停不下来。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他避开众人耳目,是要往哪儿去? 乐岚越想越觉得可疑,跃下房顶,向客房的方向而去。 那时她为了留住重钧,特意收拾出一间上好的客房,府中的其他人也都知道,新来的这位名义上是个侍卫,其实身份与门客相等,因此也不敢有什么微词。 重钧在将军府里住得很是受用,毕竟这里比他以前住的土匪窝要优越得多,这个时间,府里伺候的下人都去歇息了,值夜的守卫并不往这边巡查。 怀着某种揣测,乐岚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整洁如初,被褥掀开了一半,看来他是先睡了半夜,后半夜才起来办正事。 靠近墙角处放着一只杂物箱,里面扔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多是重钧从四处搜罗来、又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一不留神就容易把这杂物箱当成垃圾箱给扔了。 乐岚在房间四壁环视了一周,忽然留意到那杂物箱里露出一点莹莹的光泽,似乎有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只见那东西被压在杂物堆里,只露出了一截小小的断角,她将断角拔了出来,却是一枚断了齿的玉梳。 玉梳的模样极为普通,就连那断角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再一想,这不是重钧他娘临走前留给他的信物么! 他就是这么保管的? 乐岚惊呆了,试问天下有哪个不肖的儿子,会将自己母亲留下来的唯一信物同杂物废料扔在一起? 再一看,箱子里除了这把梳子,并没有其他贵重的物事,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 一个人就算再缺心眼,也不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随意摆放,重钧肯定有别的藏私之处。 至于这玉梳为何会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其分量大概与杂物箱中的其他废料相等。 他果真是来京寻母的? 乐岚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通,最后在床榻上发现了一些端倪,掀开被褥,床板下赫然压着几张纸,她手指一动,将这一叠纸从中抽了出来。 纸面在烛光下微微泛黄,上面用朱笔绘着不知名的纹路,每张纸上的纹路都残缺不全,几张纸拼在一起,隐隐约约像是个符文。 这绝不可能是将军府里的东西。 纸张边缘略有磨损,似乎经常被人拿出来反复拼凑,图案上的纹路繁重诡秘,像符文,又像是幅迷宫,乐岚坐在桌前拼了一会儿,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个头绪来。 不管如何排列,几幅纹路始终无法拼接上,可将它们拆分开来,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一个整体。 乐岚于符咒上钻研不深,直觉这几张纸上定有古怪,却没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重钧随时可能会回来,怕他起疑,她又将图纸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确认房间里一切摆设都与自己来时别无二致,乐岚准备回去,视线扫过墙角时,她心头忽然一动,将那枚断梳取了出来。 第二日,李未阳如约登门了。 他将造访的时间掐得十分准,乐岚和冷夫人这厢刚吃罢了早饭,那厢客人便登门了,刚好赶得上饭后的茶点。 乐岚离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小玉虎还可怜兮兮地挂在他腰上,他换了身衣服,连带着流苏也换了种颜色,一进门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晚辈这一到,还能讨杯茶来。” 喝茶就喝茶,哪儿这么多废话? 她将杯盖一扣,使了个眼色,示意李未阳跟她过来。 别苑一大早就设下了一席酒,邀请了重钧一起来饮。 重钧不觉有差,痛快地答应下来,他对这席酒没起什么疑心,倒是对摆酒的人十分好奇。 乐岚向来是个铁公鸡,轻易不浪费一分一文,此时忽然拔毛,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断定乐岚最近一定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不大正常。 待看到与她同行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人时,他几乎是本能地警觉了起来。 李未阳见这人尚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心下的猜测先落实了三分,酝酿了片刻,端出来一张如沐春风的笑容,笑道:“这位少侠,幸会幸会。” 重钧神色凉凉的,淡漠道:“你是?” 乐岚道:“你不是要找你娘么?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在京里颇有些人脉,或许能帮到你一二。” 李未阳斟上三杯酒,重钧别别扭扭地拿起杯子,先向他敬了一杯,说声“有劳足下”,待问起他母亲的样貌特征时,他愣了一愣,胡乱答了几句,便说经久不见,记不清了。 李未阳沉吟道:“记不清样貌倒也无妨,过去这么多年,便是当年佳人,如今应也难辨,可有其他线索?” 重钧支吾了一会儿,说了几样泛泛的特征,却总是词不达意,问来问去浓缩成一句话:时间太长,记不清了。 乐岚忽然插了一句:“你在斧师山上时,山上的前辈们没有告诉过你的身世么?” 她不着痕迹地把“斧师山”引了出来,重钧顺口答道:“兄长们将我抚养成人,这些年并没有……”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套,再一看席前的两人,一个持杯微笑,一个目光炯炯,都在专心致志等他的回答,他目光一凛,把杯子一放,怒道:“我不喝了!” 不待乐岚拦下,他起身离席走了。 余下二人对视一眼,饶是他们这草打的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不料却还是惊了蛇。 李未阳一挑眉毛,“他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傻啊。” 乐岚摇摇头,不置可否。 “虽然没问出来什么,他的身份好歹有了数,能称斧师山几位当家的为兄长,料是你说的那位少主无疑,只是不知他到底为何来京。” 李未阳站起身来,向乐岚道:“此番这人有了戒心,怕是日后不好相与,他在你们府里,你要多加小心,多派些侍卫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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