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怀瑶说完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现下不是彩云山的开山之际,辰时山中会有迷障蔓延。” 明月懒懒地道:“那又如何?区区迷障还拦得住我?” 怀瑶轻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如今坐在我面前的人可是大有长进了,连升两道仙阶,你如今已经是得了封号的灵越玄君。” “唉,也难怪你下凡历劫三百年,接连挨了两道天劫,得此长进实属应该。” 明月微眯着眼,手里把玩着月枝花嫩黄的花瓣,怀瑶公主又说:“父君平日里那般严厉,我从小几乎都没见他笑过,你回来那天父君亲自给你测灵,得知你仙力大涨直接飞升玄君,当时就夸了你一句‘天纵之才’,还说你堪可与望舒神君比肩。” 明月漫不经心地道:“望舒神君才是万年难遇的天纵之才,我只想好好活着,修行什么的随缘吧。” 怀瑶神色飘渺,感叹说:“可惜望舒神君神出鬼没,只你父亲一位友人,两万年前于瀛洲闭关再没出现过,连我父君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要是有机会我真想见见这位神君大人的风姿。” “哎,对了,你在来到天宫之前不是一直养在神君的膝下吗?你与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月顿了一下,回想良久,然后摊摊手诚实地说:“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是实话,当年她才两百岁,还没化形,只是一只刚会飞的灵鸟。她只隐约记得那人时常一身白衣,极少说话,唯有修长的指骨时不时会温柔地抚摸她的羽毛。 “估计也是。” 怀瑶思绪活泛,很快就转移了话头:“唉,我如今也两万岁了,不是我说大话,我这般年纪能飞升灵仙也算是佼佼者了,可都不曾听到父君夸奖过一句,唉,可真是羡慕你。” 怀瑶支着下巴连连叹气,满面惆怅。 明月无奈,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不过运气好罢了,你若也能得上天两道天劫,那你也可飞升玄君。” “哎呀可别可别。”怀瑶摆摆手:“一道生劫已经让我够痛苦了,你那样的运气我宁愿不要。” 明月好笑地摇摇头,说:“天君教子严苛,跟太子殿下比起来你这公主可当得轻松多了。” 怀瑶撇撇嘴:“太子兄长无趣得很,明月你不要提他了。” “不过我倒有一件事特别好奇。” 明月随意道:“能让你好奇的事情了太多了。” 怀瑶站起来,提着裙子走到明月身边坐下,偏头看着她说:“当年我们二人一同历劫,按道理应当同历生劫才是,而你却在生劫过后留在凡间直接历了第二道劫。可我却知,那生劫历过一道便能直接回来了,哪怕是历劫失败,顶多在凡间得个痨病落个残疾什么的,熬个几十年也得顺势回来。可明月,生劫之后你又是如何做到好端端地留在凡间再历的第二道天劫?那第二道天劫又是何劫?” 明月的眸光倏然一顿,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场景,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掌出现在她眼前,杨花自微风飘然而落,男子的声音温润轻柔: “姑娘可愿随我一路?” 哗啦一声,手中的瓷盏碎落在地,怀瑶吓了一跳,招手唤宫娥过来收拾,扭头看着明月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疑惑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常常说着话就愣神。” 明月缓过心神,略带歉意地道:“抱歉,怀瑶,我有些累了。” 怀瑶理解地点点头:“罢了罢了,我这就回宫,你好好休息养养心神,摘红叶什么的就等三十年之后我再来寻你吧!” 对于天宫中众仙而言,三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明月目送着怀瑶公主离开,独自盯着地面上残留的水渍半响,月央池中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什么锦鲤跃出水面。 明月嗤笑了一声,起身抬脚走出池心亭。 在她路过的地方金色的裙摆摇曳,那滩水渍消失不见。 -- “玄君。” 明月揉着额角走进寝殿,身边的小宫娥双手交叉在身前行了个礼,一边上前给她拖着裙摆,一边轻声问:“玄君可是要歇息?” 明月摆了摆手:“你退下吧,去后面看看云栖回来了没有。” 宫娥应下,规矩地退出寝殿。 明月揉了揉发胀的眼角,随意在妆奁面前坐下,一抬头,一面铜镜将她神色倦怠的面容展现得清清楚楚。 明月一愣,呆呆地望向镜中自己一一 与其说是自己,倒不如说是在看那圆润的耳垂上嵌着的鹅黄色簪花。 曾经几何,一身水色的人温柔地笑着,手掌中心躺着不知何时亲手雕刻而成的两颗仅仅从只言片语中所知道的,并不存在于人世间的月枝花。 明月僵硬地抬手,轻轻抚摸过花瓣的纹路,感受着从指腹传来的坚硬质感。 徒然一下,明月收回了手,殿外小宫娥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公主!” 云栖跑进寝殿,在明月的身后立住,清脆的声音带着欣喜:“云昭灵仙果真是心灵手巧,公主要的月枝花耳铛早就做好啦!” 明月从铜镜里望向她,微妙地扯起唇角笑了一下,转过身说:“那就替我带上吧。” 云栖应下,小心地把明月耳朵上陈旧的木质月枝花摘下来,换上了软金镶的新鲜嫩黄色的耳铛。 灵玉被打磨得透明,鲜嫩的花瓣浸在其中,迎着阳光金芒流转。 “殿下您看,美极了。” 明月垂着眼没有去看铜镜,只是怔愣地盯着那两颗被搁在妆奁上的木质丁香①。 云栖见她没反应,顺着明月的目光看去,两颗小巧的木质花朵静静地躺在妆台上。 云栖歪了歪脑袋,说:“殿下,您自从回来就一直带着它,这是什么花呀?难道是凡间独有的吗?” 明月静了片刻,随后把它们捻起收进了妆奁旁的一方楠木匣子中。 “凡间独有,也算是吧。” 这样纯人手雕刻的物件可不是只有凡间才有么。 云栖眨了眨眼,只觉得那木头做的小花样子看起来有些熟悉,不过没多想,就见明月站起身,淡金色的宫绦在空中晃了晃,“我去睡一会儿,晚些时候唤我。” 云栖应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走进里间,收拾了床铺,织金纱的幔帐落下来半隐半遮住了里面合衣睡下的人。 原本明月是没有这么嗜睡的,天上的日子用她原来的话来说就是索然无味,无聊至极。 十分随意地过了两万年游手好闲的日子,乍一下被扔去了凡间忽然就有了日月晨辉之分,白天不管她多么活蹦乱跳,太阳一落她还是得乖乖灭了蜡烛钻进被窝。好不容易适应了三百年的晨起夜休,结果天上的紫极星一亮,又把毫无准备的她拽回了天上,就跟当时司命星君一声不吭地给她套上了第二道天劫一样。 天上不比凡间时间飞逝,在他们这些神仙看来,一年也许不过是一盘棋的功夫。而又因此前青华灵他与焱阴山之战大捷,整整两万年间三界太平,天宫的神仙们职务轻松,常常就是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简单束个发,抱着棋盘往晴雪庭走,一坐就是不休不眠。 就连天宫中最忙碌的南斗六星君们都有心赏个花描个月了。 -- 天府宫 益算星君抱着算盘笑眯眯地凑到司命星君面前,慢条斯理地翻着他案子上的命谱。 司命把一本刚刚写好的命册搁在架子上,一回头就看见他胆大妄为地扒着他的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啪一”的一声,司命面无表情地把命谱合上,看了眼书脊上的编号,回头工工整整地把它放回去。 一排排册子按照大小类别摆放得整整齐齐,翼鸟的羽毛干净松软被司命星君拿在手里,将刚刚被人碰过的地方慢条斯理地清扫了一遍。 益算星君脸拉得老长,不满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当然,他是被人从蒲团上赶走的。 不过这天宫之中,除了他也没人敢不经司命星君允许就私自触碰天府宫中的东西。 “苦瓜脸,你够了吧。”益算掐着腰道:“你这老龟毛,不如直接住去千寒山!” 千寒山乃极北之地,尽是冰川雪山,也是极净之地,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一丝尘土都会被冻成冰粒。 这话司命星君早已经听过千百遍,木着张脸,把翼鸟的尾巴插进竹筒,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你有事?”语调毫无波澜,像是根本就没听见人说了什么。 益算星君早已经习惯,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这老东西,这天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神仙?龟毛也就罢了,还心肠歹毒,心狠手辣,心冷面寒,心……心十分的不善!” 司命:“……” 转身欲走,益算赶紧抓起翼鸟尾巴挡在他面前,“你自己说说,明月多长时间没理你了?” 司命星君没说话,只是垂眼盯着抓着羽毛的那只手。 “司命啊司命,明月那孩子多少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怎么能坑自己家孩子呢?” “真是想不到,平日里见你一声不吭,竟会做出如此不堪的行径!” “作为你的仙僚,我表示十分的痛心,今天我就替上一任素未谋面的老星君说教说教他的弟子,想必老星君元魂有灵,应当感念颇深吧!” 司命:“……” 心知他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主殿,益算星君喋喋不休地还想跟上,被司命一个袖子打出了天府宫。 “彭一”的一声殿门合上,益算星君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宝贝算盘煞有介事地嘟囔道:“果然灵力高的神仙都只会动蛮力。”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先交代一下背景和设定,马上开始对线! 注:①古时称耳钉为丁香。 文中神仙们的住所参考《晋书·天文志》
第三章 怀瑶虽说要三十年后再来找明月,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坚持那么久。 云昭灵仙随药王闭关,太子殿下奉了天帝之命去协助北海镇压渊龙,怀瑶在天上过得索然无味,眼珠子一转,便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说过的话抛去脑后,自持优雅地又去了月央宫。 两人相对而坐,明月的寝殿中。 明月撑着下巴,指尖百般无聊地把玩着随意从一堆物件中挑出来的红珊瑚珠手串。 “真是没想到,当年我只说过一次蔚朝就记得了,竟真的派人送来了一箱子东海夜明珠!“ 怀瑶一脸的神色荡漾,笑眯眯地说。 她口中之人乃东海蔚朝世子,怀瑶历劫落在东海的岱屿仙岛上,两人年岁差不多,这一百年间关系进展飞速,自怀瑶历劫回来后,天宫与东海之间的神鸟往来愈发频繁。 “你回来的那天刚好是仙言大会,他正好随东海神君一同来天宫赴会,可惜当时你还没醒过来,不然我定要让你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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