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的小姑娘歪头看着这个也很奇怪的客人,颜煜抖着手把银子放在案上,声音有些哑:“杯子碎了,赔给你。” 然后起身,晃了晃,浑噩地走了出去。 此刻,颜煜垂眸,平静地看着眼前人,明月眼神闪躲,心虚的模样很明显。 不知为何,他就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还能走神,心绪飘到了很远,徒然就想起某一天,女子坐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泪水,哽咽地说:“你不要离开我。” 那个时候颜煜还听不懂她的话,只当她是看了话本,如今他倒是明白了,可他是人,她是仙,总有一天他会先走,也不可能一直在她的身边。 那个人...是她的朋友,也是神仙,他们认识了许多年,在以后还会有许多年,神仙的一辈子他可望而不可即。 颜煜的手指蜷了蜷,喉咙干涩。 明月见他不说话,察觉到他似乎状态不太对,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抬眸的那一刻愣住了。 男子眼中流露出很明显的压抑与悲伤,乌黑的瞳孔在看向她的时候很是专注,好像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中。 明月的话还没出口,就听颜煜说:“我想成仙,明月。” 明月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勉强冷静下来艰难地说:“你没有天资,这条路不适合你。” 颜煜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不是说你有办法吗?” 明月干笑两声,找借口说:“那个办法好像行不通了。” 开玩笑,让颜煜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去轮回当畜生被人剥皮抽筋,她可舍不得。 “这些事你不要想了,我会让你开开心心过完这一世的。”明月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她只想在任性这最后一回,她想在临走时给颜煜一场凡间人人都有的婚礼。 颜煜没有动,漆黑的眸子被夜色渲染得更加深沉。 -- 夜朗星稀,楹窗紧闭,内室的屏风颤颤地抖动,窗外的霜露啪嗒啪嗒滴落在窗沿上。 【已删除】 -- 窗外的枝叶被雨水打湿,泥土的芳香从楹窗的缝隙中泄露出来,莹莹绕绕在两人的鼻息之间。 月上枝头,弯月如钩,淡淡的银光从天边洒下来,映衬得烛火跳动,在窗纸上倒映出纠缠在一起的模糊的身影。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这两天他好像心情不好?明月浑浑噩噩地想,此刻,她的脑中难得还残留着半分清明。 -- 【已删除】 颜煜冷静了下来,拿起衣裳把人裹住,抱着她去床上,明月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他像昨天一样给她擦拭身子,然后吹灭了蜡烛。 黑暗之中,他紧紧搂住怀中女子的腰肢,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近乎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 “明月,别离开我……” -- 清晨,几乎是明月刚一动,颜煜就醒了。 明月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唇,忍着身上的酸痛起身穿衣。 右手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明月披着穿了一半的衣裳无奈回头,拍了拍他的手说:“你再睡会儿。” 颜煜眼神清明地盯着她,声音沙哑:“你能不能,别去。” 明月楞了一下,然后凑进他怀里去吻他的脖子,模糊地说:“我很快就回来。” 颜煜吞咽了两下,垂眸,眼中似有波纹暗涌。 明月很快就抽身,从他手里去扯自己的衣裳,“别闹,快放手。” 颜煜固执着就是不松手,明月好脾气的又和他解释:“我不走远,就在街上走走,你看我昨天不是在天黑之前就回来了么?” 颜煜沉默地盯着她碎碎念的唇,忽的猛然用力抓着她的衣裳就把人拽过来,三下五除就把她刚穿了一半的衣裳扒了下来,“看来我昨日还不够努力。” 明月被这变故惊得猝不及防,她眼下可没有这个心思,今天本就起晚了,江北来的布商正午时分就要走,一刻都不能耽误。 【已删除】 明月情急之下大喊:“颜子行你放开我!” “颜煜!” 身上的人像是被掐中了命脉,终于停下。 明月一把推开他,捡起地上的衣衫却发现领口处已经撕裂,忍了一早上脾气的人终于爆发。 明月把衣裳狠狠扔到他身上,怒道:“你发什么疯?” 颜煜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明月随便拿了一件衣裙穿上,背对他系好衣带,想抬脚,却终是顿了顿,回头看他。 颜煜低着头,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男子垂下来的乌发安静的落下,没由来透出一丝委屈。 明月还是心软了一下,叹了口气,缓了声音说:“我这几天确实有点事,我今日会早些回来的。” 颜煜没有抬头,明月没再说话,但她知道,无论如何这个人一定会回应她的。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就看见颜煜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明月弯了下唇,想说什么但还是止住了,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只停了一下,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板阖上的声音清脆,房间内,颜煜默默地从身上把那件被他撕裂的衣衫拿下来,水蓝色的织锦布料,纹样看着有些眼熟,他想起好似在蜀中的某一天,她就穿着这么一身衣裳,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跑过来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话。 脑子里闪过刚才的情景,铺天盖地的懊悔侵蚀他,颜煜双手捧着布料,把脸深深埋在里面。 明月脚步飞快,终于在那布商上船的前一刻拦下了他。 那布商吓了一跳,随后就看见一个貌如天仙的姑娘一边弯腰喘气一边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他手里。 “终于赶上了,我是昨日给您写信的人,听说您江北的成衣坊中绣娘手艺精湛,其中龙凤最是一绝。” 那布商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模样,闻言惊愕地打量她:“你就是那个要定做喜服的人?” 明月点点头:“我要请最好的绣娘做一套喜服和嫁衣,而且很急。” 那布商如听奇闻,也不着急走了,停下来问:“敢问姑娘的喜服是为何人做?” 明月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说:“是为我自己,还有我的相公。” “嚯!”布商两旁的下人们都惊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那布商乐了两声,饶有兴趣地问:“你相公知道吗?” 明月:“还不知道呢,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自古以来男女婚嫁皆是媒人与双方父母操办,顶多会有女子会在待嫁的时候亲手为从没见过的郎君绣上一个荷包寄托羞涩与期盼,聊表少女心意。 而这女子竟亲自操办自己的婚事还抛头露面置办喜服,她的话听起来貌似他们还是私定终身,就这么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还真是前所未见。 布商觉得有趣,掂了掂荷包的重量,问:“姑娘想何时要?” 明月问:“最快要多久?” “我的成衣坊每年能接不少绣喜服的活,既然姑娘着急我就先把给别的娘子绣到一半的挪给你,放心,那是位婚期定在后年的京城小姐,在质量方面跟你要求的一样,绣娘们已经绣了大半年了,用的是顶好的料子。坊中十个绣娘日夜赶工,你这两套喜服十天应该能绣出来,再加上过船的时间,怎么说十二日也到了。” 明月想了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案,仔仔细细绣了半年的肯定比十天赶出来的强。 明月爽快地答应了,还把腰中剩下的银子都给了他,“嫁衣倒是无所谓,我相公的喜服一定要是最好的。” 布商毫不客气地把银子揣起来,乐呵呵地答应:“姑娘是个情种啊。” 最重要的一步解决了,明月又跑到书肆去问她要的古籍。 书肆的掌柜年轻的时候是扬州学府的夫子,后来眼睛看不清字了就开了一间书肆,收藏古籍字画,这个地方还是从小生活在扬州的阿云告诉她的。 老掌柜拿着一把大蒲扇扇凉,看见明月把凭条拿出来才想起来这件事,弯腰从暗格中抱出一只箱笼。 明月帮他一起把箱子抱到书案上,老掌柜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抹了一把几乎不存在的薄灰,打开箱子。 “这是嘉正年间徐夫子的手记,是乱世之中不可多得的好文章。”掌柜爱惜地摸了摸那本陈旧的古籍,随后又从里面拿出一本,封皮上的字已经模糊得看不清。 “这本手记是前朝尉迟史官临刑前托付给孤女的,上面记载了前朝朝堂与后宫发生的真实事件,现在学堂上教习的史论就是这本手记的改良版。” “当年孤女流落扬州,迫不得已将这尉迟史官的真迹卖给老夫,老夫抄录送给巡抚大人呈上,这才能让世间百姓看清前朝的种种罪恶啊!” 明月看着他眼中有悲情流露,声音不禁也跟着沉下去:“这本书中可记载了关于前朝颜相之事?” 老掌柜把书递给她,“颜相是千古能才,合该受万人敬仰,姑娘,我不知道你想要这几本古籍做什么,但看在姑娘心诚,老夫将它卖给你,还望珍惜对待。” 明月心知颜煜喜欢看书便想着用古籍替换嫁妆,清和告诉她,这家书肆收有珍贵书籍字画,本是不卖的,但奈何书肆掌柜家的老妇人病重,不得不出卖珍宝用来换药材,这才让明月有了可乘之机。 明月看见那箱子里面还放着几本陈旧的书,但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们均保存良好,可见待它们之人的用心。 明月小心的把箱子合上,郑重说:“夫子放心,这些书日后的主人是一位极爱书画的探花郎,他一定会好好珍藏这些书的。” 老掌柜长出一口气,看着明月行礼告退。 从书肆走出来,明月本想再去一趟珍宝阁,但脑中不断浮现出早上颜煜一反常态的样子,一直让她心绪不宁。 犹豫了一下,索性了停下了脚步,抱着箱子往江都府的方向走。 谁知刚走到半路,清和拿着折扇施施然从对面走过来。 明月就当看不见,绕开他继续走。 “啧啧啧”清和偏要跟在她身边,打量着她手里抱着的箱笼说:“殿下给自己筹办婚事真是卖力啊。” “那凡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感动到……”话还没说完,明月回头冷冷地看他:“我说过了,不许动他。” 清和对上她威胁的目光混不在意,玩笑说:“殿下尽管放心,一个凡人而已,动他对本君来说并没有多大乐趣。” “你最好是。”明月收回目光,看见远处江都府的房檐渐渐显现,“我要回去了,清和灵仙请自便。” 清和这回倒是很老实地停在了原地,待明月的衣角消失在街角,一张散着微光的命谱从他的衣襟中飘出。 清和捏着那张命谱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口气,惆怅道:“师尊啊,您就这么坑您的亲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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