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兮打断萧子铎的话,说:“既明,很久之前大姐姐就和我说过,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了皇后名号,稀里糊涂绑定了自己的一生。当一个被人尊敬、被人称颂的人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自己想怎么活。” “可萧子锋和废帝不一样,废帝荒唐无道,但萧子锋很喜欢你,日后也会成为一个仁君,他会好好待你。如果你嫁给他,你们会成为一段仁君贤后的佳话。” 谢玖兮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挣了挣,推开萧子铎的手,认认真真盯着他的眼睛:“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可是,我不喜欢他。在广陵时,你问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想了很久,思考是不是因为你我相伴多年,我对你生出亲情,或者你陪我去各地探险,我将你视为最信赖的队友。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和姐姐、瑶姬都不一样,我亲近你、信任你,但也想独占你,如果你娶妻或者对其他女人好,我会不高兴。这种感觉,从未在其他人身上出现过。” 她每一个字都像在萧子铎最脆弱的地方重击,萧子铎终于溃不成军,俯身用力吻住她。 从前不懂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谢玖兮懵懵懂懂接受萧子铎的主动,但现在她逐渐感悟到情,两人舌尖相触就像洪水决堤,陌生的酥麻感窜过她脊椎,谢玖兮身体软成一滩水,手臂本能地抱住他脖颈,两人在冰冷的月光下紧紧拥吻。 萧子铎走前已经下令让大军扎营,他也不着急回去了,抱着谢玖兮来来回回亲了个够。直到两人体温都变得滚烫、不得不打住后,萧子铎才终于停下,拉着她在月下漫步,缓慢走回军营。 萧将军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带回一个女子,军中都默契地对此保持沉默。萧子铎经过下一个城镇时不顾被通缉的危险,进城为谢玖兮置办了保暖的衣物、披风、鞋袜,这才继续往淮阴赶去。 拓跋弘本以为南朝已是他囊中之物,他正待挥师南下,没想到突然遭遇猛烈的反攻,连不久前刚打下来的淮阴也丢了。拓跋弘大怒,问责淮阴守将,拓跋绍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运气,竟然又遇上了那个人! 两次立功的机会,不,准确说三次,都被那个人搅黄了。 帐营内,拓跋绍跪在地上,不敢看上方龙神和太上皇的脸色。那座精美的龙形雕像慢悠悠张合嘴巴:“你是说,你被青州姓萧之人暗算,丢了淮阴?” “是。” 龙神冷笑:“区区凡人,竟敢蒙骗本尊。他既在青州,为何会从淮阴之南偷袭?” 拓跋绍嘴里发苦,道:“他不知何时偷偷离开青州,到了南方。” 北朝为了南征偷偷从前线撤兵,青州看似伏兵五万,其实早成了空壳。没想到萧子铎同样利用了他们虚张声势的心思,竟然早就离开青州,都把建康的叛乱平定了。 龙神还是非常不满,一股无形的威压抵住拓跋绍的天灵盖,慢慢加重:“你们得了本尊的真传,一箱一箱从本尊这里要护身符,结果,连一个普通凡人都收拾不了?” 拓跋绍像是被一双手按住,压得他脖颈都咯吱咯吱作响。拓跋绍痛苦得喘不过气来,然而,上方拓跋弘避开眼睛,没有替他求情,其他侍奉的人也齐齐看着地,大气不敢喘。 命悬一线时,一个女子从帐篷外跑进来,她双目空洞,表情木讷,只知道挡在拓跋绍前,机械地挥舞着手臂:“阿兄,快走。阿兄,快走。” 一个只剩一魄的小玩意,也敢在他面前放肆,龙神意念一动,女子骤然失声,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下去。 然而哪怕被碾碎魂魄,她依然跪在拓跋绍身前,不曾离开。 拓跋绍喉咙里痛苦地呜咽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龙神束缚,扑上前抱住少女的身体,或者说,尸体。 这正是拓跋绍在河陵村潜伏时,用来掩饰身份的妹妹——何家孙女芙蕖。后来何芙蕖主动献祭,成了一具不老不死但没有神智的人偶,多亏拓跋绍及时带她离开,才保留了她的一魂。 但是,何芙蕖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每日只会呆呆地跟在拓跋绍身边,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刚才何芙蕖冲进来是唯一一次不听拓跋绍的命令,可是,唯有这一次,她为什么不听呢? 何芙蕖连仅剩的残魂也碎了,此后和死人无异,甚至连死人都能投胎转世,她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拓跋绍痛不欲生,而龙神却颇有兴味地说:“一缕残魂竟然能驱动身体,有趣。看在本尊心情好的份上,今日饶你不死。” 拓跋弘在旁边高声谢恩。拓跋绍抱着何芙蕖的身体,深深垂着头,眼睛中难掩愤恨。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留住芙蕖,在龙神眼里,竟只是一句有趣。 龙神是不是觉得,他这个卑贱凡人还应该感恩戴德,谢龙神不杀之恩? 拓跋弘暗暗给拓跋绍使眼色,拓跋绍忍住内心的恨,俯身向龙神叩首:“多谢龙神开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龙神沉沉开口道,“你屡次三番坏本尊大事,留你何用?” 拓跋绍攥紧手,说:“并非我无能,而是萧子铎此人有猫腻。在河陵村时,我本已收集了许多阴气,但他半途杀出来抢夺,还有一道青色法印护身,我等都奈何他不得。之后青州和淮阴接连被他搅局,或许,也是因为他背后有神人襄助。” 拓跋绍尝试辩解时并没有抱希望,如果龙神会听解释,他就不是龙神了。但拓跋绍不能坐以待毙,如果他被龙神抛弃,等回平城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然而没想到,龙神听到他的话却突然震怒。拓跋绍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猛然被一只无形的爪子攫住,拖到龙神雕像面前。拓跋绍惊恐地瞪大眼睛,屏息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珠。 明明只是一尊雕像,但他竟从黑曜石后,看到一只怒浪滔天的巨龙。 龙神的嘴一张一合,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你说,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拓跋绍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吐字道:“一个青色的法印,模样玄妙,深不可测。” 拓跋绍一动不敢动,和那双黑曜石对视良久。蓦地,面前的雕塑笑起来,似笑又似哭:“原来是他。黎寒光,本尊找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近在眼前。” 黎寒光?这又是谁?拓跋弘和拓跋绍都一头雾水,但本能告诉他们现在的龙神非常危险,他们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好在龙神愤怒过后,慢慢平静下来。他松开手,拓跋绍掉到地上,终于能顺畅呼吸。 龙神倏忽间恢复了恩威莫测的尊神模样,以一种令人胆战的语气施令道:“不惜一切代价,击杀黎寒光,哦,现在他叫萧子铎。本尊非但要他死,还要他形魂俱灭,永不超生。” 淮阴城。 这是他们被北魏大军围困的第四个月了。三个月前,进攻突然变得尤其猛烈,守城士兵伤亡惨重,求援信发了一封又一封,但是,南方没有任何军队前来。 戍城的两个小兵看着城墙下火海一样的北魏营帐,河对岸,还有源源不绝的支援。他们觉得绝望,悲伤道:“我们是不是被国家放弃了?” 这不只是小兵的想法,还是城中所有士兵、百姓的想法。淮北伤亡惨重,北方梁稚将军孤掌难鸣,带着军民南迁到琅琊郡,和驻守在淮阴的萧子铎相互守望,成了北方唯一还没落入魏朝之手的孤岛。求援信每隔两天就要发出去一封,但都如石沉大海。 所有人心里都浮起一个念头,他们成了弃子。 今夜轮到小兵执勤,他看到河对岸连绵不绝的北魏灯火,心态彻底失控。 队长呵斥士兵,不许他们祸乱军心,但根本没用,恐慌早已在军中蔓延开来。就在双方都激动地吵起来时,背后传来有节奏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他们看到来人,连忙行礼:“参见将军、女公子。” 萧子铎踏上城楼,谢玖兮提着裙摆,紧随其后。小兵想到将军肯定听到他们刚才的争执了,脸色涨的通红,没想到萧子铎并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开口:“你说国家放弃了你们,那我问你,国家是什么?” 小兵以为萧子铎要降罪,支支吾吾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自然就是皇上所在之地……” “错了。”萧子铎说,“皇帝每朝每代都会换,但脚下这片九州大地从未变过。青冀两州百姓不惜背井离乡、步行千里来投奔我们,淮河两岸百姓无偿为我们提供粮草,他们日日盼着我们赶走北魏人,何来被国抛弃?” 小兵受教,惭愧地垂下头:“将军说的是。” 萧子铎扶着城墙,看向黑暗中一望无际的北方:“有家才有国,有民才有君。只要百姓还需要我们,我们做的事就有意义。今日之话被我听到就算了,若是被城中百姓听到,你让他们怎么想?” 小兵心服口服地行礼,队长看到谢玖兮也在,识趣地领着人退下。等人走后,谢玖兮问:“你倒是会说,可是,孤军奋战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你真的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拒绝北魏。”谢玖兮说,“你没有兵符,皇帝不承认你,你踞城作战就不是保家卫国,而是造反,根本不会有援军和粮草。独守孤城迟早会撑不下去的,北魏屡次招纳你,甚至要招你做太上皇亲妹妹的驸马。往常也不是没有南朝臣子归顺北魏,许多也得了善终,你真的不考虑吗?” 萧子铎轻笑一声,声音清清柔柔的,丝毫听不出戾气:“这辈子我最恨别人提我的脸,尤其厌恶以色事人。别说皇帝的妹妹,就算是天帝的妹妹我也不想娶。” 谢玖兮挑眉:“如果她不是太上皇的妹妹就可以了?” 萧子铎心里叹气,明明北魏的招降书刚送过来他就扔了,是谁把招驸马这件事传到她耳朵里的? 萧子铎握住她的手,认真说:“此生我钟意之人唯有一个,此刻就在我眼前,其他女人与我有何关系?只可惜没有父母之命,我不能让你担奔者为妾的名声,没法光明正大地娶你。” 谢玖兮提起北朝公主也是气话,她只是看到拓跋壁月似乎与萧子铎相识,而她却不知道他们何时认识,心里不痛快罢了。谢玖兮反问:“无诏出兵是谋反,按照朝廷法度,你现在根本不是将军。你会按照规矩交卸淮阴指挥权吗?” “不可能。”萧子铎说,“我做事,何须建康那些弄权之徒承认?” “那你我成婚,何须世俗礼法承认?”谢玖兮说,“你我相识已有十一年,几度同生共死,成不成婚只是你我的事,为什么要在意外人的看法?” 萧子铎喜出望外之余还觉得受宠若惊,他环顾四周,还是觉得这里太仓促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贸然与你求婚,总觉得会唐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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