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因果法则,黎寒光现在应当毫无在天界修炼的记忆,他的招式全是从魔界带来的。羲九歌正好趁今日试一试,他到底瞒了天界多少。 黎寒光只守不攻,才几招后就感觉到吃力了。羲九歌可以放开了攻击,他却不能暴露他后世的招数,他现在还太弱小,引起五帝注意绝非益事。 黎寒光知道自己必须要速战速决了。羲九歌天生擅火攻,还和西王母学习仙术,走的大多是远攻的路子。羲九歌的神火强势暴躁,今日还是晴天,她随时能从阳光中补充神力,黎寒光和她拼法力绝不是明智之举。他只能拉近距离,靠近战克制她。 又一阵火雨劈头落下,黎寒光旋身躲过,身姿像雪花一样左右飘忽,竟然硬生生从火雨中穿过,身上白衣依然不染纤尘。羲九歌意识到他想要近战,手心凝聚出一团火,重重朝他击去。 羲九歌掌心凝聚出一条火龙,攻势极其霸道,黎寒光要想躲开,就只能后撤。羲九歌已经准备好后招,但是,黎寒光竟然不躲,而是拼着受伤,一折身贴着火龙逼近,眨眼欺到她身前。 羲九歌吃惊,立即要变换法术。这么近的距离不再适合用火,只能用仙法。但黎寒光怎么可能让她缓过劲,他立刻握住羲九歌手腕,在她穴位处注入几缕寒气,登时打断了她施法。 黎寒光并不想伤害她,法力只凝了细细一缕,但那股寒气注入羲九歌体内,骤然唤醒了她新婚夜的回忆。黎寒光的指腹蹭上她嘴唇时,就是这种冰冰凉凉的触感。 羲九歌鲜少有强烈的感情波动,但这一刻,她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人剥了皮烧成灰并且扬到海里,再让精卫把海填平。 羲九歌动手越发不留情,但她从小学习的一直是远攻,以她的身份只需要站在后方优雅地放法术,永远不会有贴身肉搏的机会,这就导致了她现在被黎寒光欺近,竟然处处受制。羲九歌调动身法,几次试图拉开距离,都被黎寒光拦住。 底下已经传来骚动声,黎寒光觉得差不多了,他大概可以找机会“落败”了。然而,他念头刚落,眼前忽然爆发出一阵亮光。 黎寒光顾不得隐藏,立即将寒冰凝在小臂上,抬手护在身前。两道法力相撞,爆发出惊人的气浪,台下好些人功力不够,被这阵风吹的连连后退,踉跄了好几步才灰头土脸站稳。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不敢置信地抬头。此刻试炼台上余波还没有消散,原本灿烂的阳光像是被什么力量抽空了一般,半空中诡异地暗了一块。 而阴影之下,两股庞大的力量相碰,太阳火的热量霎间将冰层蒸发,空气中悬停着细小的水珠,白光四散,被四周的水雾折射成道道彩虹。 台下众人看到的,便是冰火交融,彩虹环绕,一男一女站在高台上,女子裙角在风中猎猎飞舞,面无表情站立着,男子抬手,缓缓擦去了唇角的一缕血。 试炼场中寂静了好一会,不知道谁带头,稀稀拉拉响起掌声。姬少虞推开人群,快步走到羲九歌身边,拧眉问:“九歌,你怎么样了?” 另一边,常雎也跑上高台,担忧地扶住黎寒光:“寒光哥哥,你没事吧。” 黎寒光摇摇头,低声道没事,他嘴唇被血染红,对比之下显得他皮肤苍白惊人,脆弱又艳丽。羲九歌默默盯着对面那个被人搀扶、虚弱吐血的人,说真的,她想上去再给他一掌。 他们两人受到的冲击差不多,以羲九歌刚才交战时对他实力的理解,他伤的根本不重,甚至没有羲九歌重。 羲九歌贸然调动过多太阳神火,冲击到经脉,现在经脉隐隐灼痛。她一声不吭忍着,而黎寒光竟然如此不要脸,往重了装伤势,甚至吐了口血。 羲九歌憋屈了半晌,还是舍不下面子承认自己有伤,高冷漠然地摇头:“我没事。” 姬少虞看着她的脸色,心中越发不放心。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多话,轻描淡写道:“好,那我们回去吧。” 姬少虞护送着羲九歌离开,另一边常雎也扶着黎寒光走了。其余众人目送着那两对青梅竹马走远,彼此交换视线,目光中都意味不明。 羲九歌在雍天宫一直稳居第一,他们知道羲九歌法力强大,今日一见,才知她平时竟然还是隐藏了实力的。尤其意外的是那个魔族。 虽然他被羲九歌一掌打成重伤,可是,能赤手空拳接下羲九歌的全力一击,本身已颇为不俗了。 众人隐隐意识到,雍天宫,恐怕又要生变了。 姬少虞送羲九歌回宫。她进入重华殿后,安然入座,依然是一副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模样。姬少虞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问:“我从未见你施展这么大规模的神火……你没事吧?” 羲九歌如何能让人知道自己的法力上限,她神色淡淡,道:“没事。” “真的没事吗?” 羲九歌微微眯了眯眼,抬眸看他:“你想问什么?” 姬少虞意识到她误会了,他心中十分无奈,他有时候觉得她有着超乎年龄的理智,有些时候,又觉得她非常幼稚。 他怕她借用太多太阳神火伤到身体,而她却理解成他在刺探她的伤势。她似乎不明白,其他人关注她的伤势,不只是敌人在寻找她的弱点,还可能是关心她。 姬少虞默默叹了句算了,她素来要强,他要是问得多了,引得她疑神疑鬼,反而更不利于伤口恢复。她不懂他的关心,也不懂别人的关心,或许姬少虞陪伴她再长一点,日久见人心,她便会相信自己的诚心了吧? 姬少虞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她肯定不放心疗伤,便忍着担心起身,说:“你没事就好。九歌,你好好休息,等明日我来看你。如果需要什么东西,立刻派人和我说。” 羲九歌点头,她欲要起身相送,被姬少虞拦下:“你我之间何须讲究这些,你安心休息吧,我先走了。” 羲九歌经脉确实不太舒服,闻言并未坚持。姬少虞合上门,才敢露出脸上的担忧。以羲九歌的性格,肯定不同意找医神,他还是去找些温和清火的灵药吧。 姬少虞匆匆去置办药材,而羲九歌坐在重华殿里,慢慢修复经脉。 她对战时为了制胜铤而走险,直接将阳光中的力量吸取到自己体内,短时间内爆发出杀招。她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以她现在的水平,根本不足以容纳那么多太阳神火。 黎寒光有寒冰护体,没死成,反而是羲九歌伤了经脉。但她天生亲近太阳,这点暗伤不算什么,休养两天就能好。只不过这段时间内,她不方便再用法术了。 而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反过来装出一副虚弱无辜的模样。羲九歌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如玉像,而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弄死黎寒光了。 托黎寒光的福,她大概明白话本里的“恨”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被羲九歌惦记着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自己的宫殿里运功。常雎窝在榻边,担忧地望着他:“寒光哥哥,你的伤还好吗?” 其实黎寒光还好,他在魔界受过的伤比这凶险万倍,好几次他意识模糊,自己都觉得他要死了,却又硬生生活过来。与从前相比,这次冲击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现在需要重伤这个护盾,黎寒光睁开眼睛,偏头咳了咳,弱不禁风说:“我没事。常雎,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再在这里待着恐怕会惹人闲话,快回去吧。” “可是你……” “我无妨。”黎寒光缓缓道,“我休息一会就好了。反倒是你,累了一天,该回去休息了。” 常雎见黎寒光说无妨,干巴巴嘱咐了两句后,就揪着手离开了。黎寒光微笑送她出门,等合上门后,黎寒光脸上的温和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常雎从未受过苦,连嘱咐人也只会照葫芦画瓢地说“好好休息”,她留在这里,黎寒光才没法安心养伤。 黎寒光看了眼天色,暗暗推算时间。她经脉温养的应当差不多了,他也该去重华宫走一趟,为她消除寒气。 他的法术都是在魔界自己摸索着修炼出来的,运行方式和姬少虞这种天界正统截然不同,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颇为阴邪。要是不根除,寒气一直跗在她经脉,恐怕会影响修行。 希望她气已经消了,不至于一见面就杀他。 羲九歌坐在宫殿里,将体内灵气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灵气不继,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她放下手,正待运行下一轮时,听到宫娥在门口呼唤:“明净神女。” 羲九歌没有睁眼,淡淡开口:“何事?” “有客求见。” 这种话羲九歌实在听过太多次了,她想都不想,道:“不见。” 宫娥似乎停顿了一瞬,小心翼翼说道:“可是,访客让奴婢带一句话,若神女听到他的名字还不愿意见他,他便自愿离开。” 真是麻烦,羲九歌忙着修炼,不耐烦问:“是谁?” “他说他叫黎寒光。” 黎寒光两世以来,第一次受邀步入重华宫。他穿过廊庑时还在心中感叹,玄后真是舍得下本钱,雍天宫的布置和她在昆仑山上的寝殿,果然一模一样。 殿门近在眼前,黎寒光收敛起这些失礼的念头,温和有礼地敲门:“明净神女,在下黎寒光,特来求见。” 黎寒光凝神等里面的回复,他原本预料要等好一会,没想到,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 黎寒光意外了一瞬,含笑看向对面的女子。她换了身衣服,依然是白衣长裙,但没有白日那些金色装饰,看起来随和很多,不再那么难以接近了。 羲九歌默不作声打量黎寒光,黎寒光毫无波澜,甚至因为羲九歌打量时间大长,露出些许茫然:“明净神女?”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和她并不熟悉,但为了不得罪人,不得不前来赔罪的质子。羲九歌也礼貌地笑了笑,问:“原来是少司幽。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现在日近黄昏,确实有些晚了,但似乎还不能称为“深夜”。黎寒光知道,羲九歌是故意用相似的对话,试探他到底有没有记忆。 想骗她,还真是不容易。 黎寒光主动垂下眼睛,露出一个质子该有的恭顺:“我醒来后天色便暗了,我担心神女不舒服,特意前来赔罪,没注意时间。是我思虑不周,冒犯神女了。” 羲九歌仔细审视黎寒光,他现在这副紧张、拘谨的模样,和不久前夜闯她寝殿的人有如天壤之别,实在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假装的。羲九歌让开门,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少司幽客气了,进来说吧。” 黎寒光道谢,跟在羲九歌身后,轻手轻脚关了门。羲九歌并没有引着黎寒光在正殿里落座,而是走到隔窗前,在一个有些私人的矮塌上倒了茶水,示意黎寒光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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