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九歌默然看着他。说真的,要不是不久前黎寒光还大言不惭想躺在府里骗吃骗喝,羲九歌都要信了。他像是天生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总能表现出对方最喜欢的模样。 羲九歌突然庆幸是她和黎寒光一起进入石画。要不是有她约束,以黎寒光的道德水准,他在画中绝对是一匹混入羊群的狼,能把这群善良淳朴的人骗得团团转。说不定等他混成圣使,周围人还坚信他是个好人呢。 最后,圣官被黎寒光说得十分感动,当即表示抄录员还有两个空缺,正好让他们补上,并且亲自带他们去后殿。 羲九歌默默跟在后面,突然明白前世他们为什么被骗了一千年了。 圣官把他们送到后殿,为他们安置座椅笔墨,把一切都安顿好后才离开。抄录员顾名思义,负责抄各种文书、契约,工作简单但十分繁忙。羲九歌刚坐下不久,就被繁杂的纸张淹没了。 圣官走后,后殿陷入安静。羲九歌整整齐齐抄完两份契约,她放在另一端,刚要去拿新的一份,就听到黎寒光说:“他们已经走了,没人看着,还这么认真做什么。休息一会吧。” 黎寒光在周围施了隔音术,如果有人靠近他会第一时间发现。有了法术护持,他开始光明正大偷懒,连抄书的模样都不愿意装了。 羲九歌眉毛拧起,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做事,难道只是表演给人看的吗?” “对啊。”黎寒光坦荡道,“反正无论做多少,最后成果都是公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努力?随便拖一拖时间,混到散衙就行了。” 羲九歌第一次见到滥竽充数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不由嫌弃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身陷画中,外界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们每多耽搁一会岁考成绩都会落后。你这样糊弄,对得起你的队友吗?” 黎寒光挑挑眉,泰然说:“反正你和我又不在一队,你的成绩关我什么事?” 羲九歌一时竟哑口无言。她被气到了,转身冷着脸抄书,一个眼神都不想搭理他。 黎寒光光明正大偷懒,他随意转着笔杆,悠悠道:“歇一会吧,又不给你发酬劳,这么认真做什么。” 羲九歌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黎寒光又问:“你这么认真完成任务,莫非,想留下来当圣使?” “我要是成为圣使,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拉出去烧了。” 黎寒光轻笑一声:“多谢认可。所以,你当真想在圣府扎根了?” 羲九歌写完新的一张,摊平放到旁边,淡淡说:“今日圣官给我们登记时,我隐约在册子上瞥到了熟悉的名字。除了我们,还有神族在永安城,我要尽快获得圣府中人的信任,拿到籍贯名册,找到失踪的神族。” 他们这行任务是寻找神族失踪的真相,出发前,羲九歌曾拿到一张所有失踪神族的名单,上面记载了他们的生平信息,其中一个名字,就出在了今日永安城登记册上。 黎寒光意外,在他演戏时,她竟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黎寒光精神一振,不假思索道:“何必这么麻烦,反正他们这里没锁,我们趁天黑把名册偷出来好了。” 羲九歌沉默半晌,回头,一言难尽地盯着黎寒光:“这个世界人人向善,连对钱财生出占有之心都要自省。而你,偷奸耍滑,谎话连篇,现在,竟然还要做这里第一个小偷?” 黎寒光挑挑眉,失笑道:“或许,我这样的想法,才是世间大多数呢?” 羲九歌收回视线,挺直着腰杆道:“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我绝不会同流合污。” “那可太好了。”黎寒光慢悠悠说,“我本来不知道名册上有失踪的神族,多谢告知。等我把名册偷走,你可就当不了岁考第一了。” 羲九歌气结,猛地回头瞪他:“你……” 自从昨日两人说开后,黎寒光不用再在羲九歌面前装好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一旦开始破罐子破摔,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了,黎寒光含笑,好整以暇看着她:“怎么?” 羲九歌觉得她和黎寒光掉进画里,一定是上天在惩罚她心智不坚。羲九歌冷着脸转身,这回,无论黎寒光再说什么,她都不会搭理了。 羲九歌长这么大一直坚信清者自清,决不能因为环境黑暗就同流合污,但黎寒光说完那些话后,她也抑制不住想撂担子了。 反正都这样了,她还认真什么?另一个人满脑子都是邪门歪道,她继续在这里抄书,会显得很蠢。 而且,偷好像确实要快一点。 两个人相互泄气,终于,熬到了散衙的时候。羲九歌一路上都板着脸,完全不搭理黎寒光。 两人无话,各自回房。夜幕降临,城中灯火逐渐熄灭,永安城陷入沉睡之中。万籁俱寂,这时,院子中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不远处的窗户立刻推开,羲九歌站在窗前,冷冰冰看着外面的人:“你要去做什么?” 黎寒光手放在门上,还没来得及关门。他看着羲九歌捉奸一样的架势,叹气道:“说实话你可能不信,我只是出来散步。” “散步?”羲九歌一脸鄙夷,“天都黑了,你出来散步?” “是啊。”黎寒光觉得自己非常冤枉,“如果我出去偷东西,难道会穿一身白衣吗?” 羲九歌迟疑了一瞬,随即又冷若冰霜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里面穿了夜行衣,故意在这里掩人耳目。” 黎寒光心中奇冤,他兴风作浪时从未失手,难得说实话时,却没人相信他了。黎寒光摊开双袖,道:“你若是不信,那过来检查。” 普通女子听到这里肯定不好意思追究了,但羲九歌哪里是普通女子,她二话不说推门出来,去摸黎寒光身上的衣物。 黎寒光看到她当真上手,也惊讶了一瞬。但他忍住了,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羲九歌翻开他的衣袖,握着他的手腕翻来覆去查看,然后顺着胳膊检查肩膀、胸背,最后在他腰腹,来来回回揉捏。 黎寒光以前在雍天宫时,为了表现自己的淡泊无害,一向穿宽大飘逸的白衣。这次试炼他难得换上了贴身劲装,腰带紧紧束住他的腰身,折出一条紧致流畅的曲线,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修长。羲九歌站在他身前,脸颊只到他肩膀,而她毫无自觉,低着头,认真检查他衣服里面有没有藏暗箭、武器,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现在的距离有多近。 羲九歌手指纤长柔软,在他的腰上来回流连,黎寒光喉结动了动,哑着声音说:“现在相信了吗?” 羲九歌收回手,眼睛不由瞥向他衣领,神色中依然带着怀疑。黎寒光注意到她视线的落点,眉心跳了一下,不可思议道:“莫非我只有把衣服脱了,才能证明清白?” 羲九歌慢慢说:“也不能排除你穿了夹层。” “好。”黎寒光缓慢点了下头,坦然地支着双手,对她挑起单侧眉峰,“你要是有胆量,那就自己来解。” 作者有话说: 淳朴的永安城明日头条:震惊,一对年轻男女竟然在院子中就……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只要团队中有一个人摆烂,那全队都会开摆。
第32章 白月光 他如此挑衅,羲九歌直视着他,道:“你当我不敢吗?” 黎寒光颔首笑了,用眼神示意:“请。” 羲九歌其实没打算做什么,她只是不通情爱,但好歹知道女子大半夜解男子衣襟是不对的。可是黎寒光太嚣张了,羲九歌若是退缩,倒显得她心虚了。 羲九歌遂大大方方上手,剥开黎寒光的衣领。他们两个人一个敢剥,一个敢应,黎寒光不躲,就紧紧盯着她。 羲九歌掀开第一层时就有些退缩了,她感觉到头顶如有实质的视线,硬着头皮又往下剥了几层,一直看到中衣才停下。她尽量坦然地收回手,一脸大公无私道:“好,今夜就算你过关了。” 他的衣领被拨乱,露出下面修长的脖颈、微耸的锁骨。黎寒光慢慢抚平衣领,问:“神女,毫无道理冤枉我,你都不给一个说法吗?” 羲九歌先入为主,这回确实是她错怪他了。是自己有错在先,羲九歌纠结了一小会,就承认了:“是我误会你了,你想怎么办?” 黎寒光拉平最外一层衣服,抬眸,似笑非笑盯着她:“这么晚了神女还不睡,我觉得神女的意图也很可疑。” 羲九歌挑眉,不可思议道:“莫非你还想查我?” 黎寒光笑着看她,不说话。羲九歌的身体僵硬起来,气氛正紧绷时,黎寒光笑了声,说:“逗你的。我永远不会怀疑你。” 无关立场,不论是非,不问因果,只要是她,他就永远选择她。 羲九歌肩膀微微放松,随即脸色更阴沉了:“你敢戏弄我?” “不敢。”夜风吹来,黎寒光拂去落在她肩头的一枚落叶,说,“夜深了,回去睡吧。” 羲九歌慢慢走了两步,回头,目光中充满了疑虑。黎寒光笑了笑,说:“说了不会骗你。放心,睡吧。” 他怕她不信,带着调侃意味补充了一句:“哪怕做贼,也要踩点好几天呢。” 其实羲九歌听到他说不会骗她后,就已经相信了,他无需借着开玩笑的名义解释。 他们两人身份悬殊,立场迥异,善恶观、道德观都相差甚远,可以说方方面面都是完全不同的人。可是,当他和她作承诺时,她毫无道理地就信了。 羲九歌最后看了黎寒光一眼,推门入房,当着他的面关门。黎寒光在院子中等了等,没感觉到法力波动。 这里没有门锁,可是,她却没有在自己房门上设禁制。 黎寒光不赞同地叹了一声,她不应该信他的,但眼神却像水一样柔软下来。 第二天,羲九歌和黎寒光照常去圣府当差,他们像一对公职夫妻,清晨一起出门,傍晚踏着夕阳回家,职务清闲琐碎,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几十年后的生活。 有些时候,羲九歌都会产生幻觉,好像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但一关上院门,羲九歌就会回到现实,她是误入画中的明净神女,他是野心勃勃的魔界质子,他们生来就是敌人。 ——不过话说回来,逆流而上很难,放弃却太容易了。自从黎寒光鼓吹了那套既然努力也无用为何还要努力的言论后,本该坚守美德的羲九歌也忍不住松懈起来。她不再全身心抄书,没人注意时,她会悄悄观察圣府的地形,翻看堆积的文书。 羲九歌从没有操心过钱,但并不代表她不懂账。从文书中,她隐约察觉到,圣府的财政状况似乎不太好。 按理,如果所有人都正直勤劳,在合适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再将物资分配给需要的人,那整个永安城的收入和支出应当是持平的。可是,羲九歌却从契约、文书中发现,来圣府支取东西的人,远远超过上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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