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寒光猛地反客为主,将她的手腕握住,并不肯放她离开:“互渡灵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啊。”羲九歌奇怪道,“师门长辈给徒弟疗伤时,都是如此。” “你是我师门长辈吗?” 羲九歌毫不犹豫接道:“我是你长辈,还是比你高五辈的天祖母……” 羲九歌没说完,嘴唇被一只手掌堵住。他大病初愈,手心是冰凉的,只是做这一番动作,呼吸又喘息起来:“这是五帝攀关系时强编出来的辈分,我不认。我只知道我和你无亲无故,你探入我的经脉,将你的法力和我的融在一起,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黎寒光脸颊苍白,气息微喘,脸上最浓重的颜色就是他的眼睛,黑亮莹润,直勾勾盯着她。羲九歌默然望着他,拨开他的手问:“你们魔界不帮人疗伤?” 黎寒光一听,差点气死:“你经常这样帮人疗伤?” 她到底知不知道,经脉是神仙最脆弱隐秘的地方,双方互相探入对方的经脉,彼此灵气交融,这是最信任的家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一对没有血缘的男女做这种事,这叫双修。 羲九歌觉得黎寒光的态度很奇怪,她帮他疗伤,他怎么还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样子?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莫名其妙道:“我身边人一般不受伤。” 黎寒光身上没有力气,握不住羲九歌,她抽手时连他也被拉倒了。羲九歌没料到黎寒光竟然如此弱不禁风,慌忙扶住他肩膀:“哎,你做什么?我救了你,你该不会恩将仇报,想碰瓷吧?” 黎寒光都气得眼前发白,现在他特别想把羲九歌的脑袋撬开,摇一摇看里面有什么。既然说他碰瓷,他索性碰瓷到底,他直接靠在羲九歌的肩膀上,说:“神女高义,劳烦你救人救到底吧。” 换成平常羲九歌肯定一掌把他拍开了,但他昨天吐了那么多血,她花了整整一夜才将他救醒,她要是不小心把他打伤,那昨夜岂不是白忙活了? 羲九歌只好僵硬挺着脖颈,目视前方,对肩膀上的人说:“我看在你刚刚醒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恢复了力气就赶紧起来。” 黎寒光侧脸靠在羲九歌肩上,低低应了一声。黎寒光合着眼睛靠了一会,说:“昨夜我昏迷不醒,命门大开,我以为你会趁机杀我。” 羲九歌一想,对哦,忘了这一茬。曾经黎寒光暗暗做小动作,害得她经脉受寒,差点阻碍修行。羲九歌冷冷道:“谁说没有,我已经在你经脉中放了东西,以后你一旦为非作歹,我就能杀了你。” 黎寒光闭着眼睛,轻轻笑了:“好,我不死,等你来杀我。”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穿过树丛,在地上照映出斑驳树影。鸟鸣声从四周传来,叽叽喳喳,清脆悦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昂然向上的模样。 羲九歌停顿了很久,缓缓开口:“昨夜,我在你经脉中发现一条虫子。” 黎寒光应了一声:“很恶心吧。” 他自己都觉得恶心。每看到那条虫子,就仿佛能看到他寄人篱下、曲意逢迎的一千年。 “你突然吐血,就是因为它吗?” “算是吧。” “为什么?”羲九歌问,“为了练功?” 羲九歌虽然没有接触,但听说过有些功法为了快速进阶,会在体内种毒虫等物。黎寒光实力突飞猛进,也是因为练了邪功吗? 他沉默很久,羲九歌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羲九歌抬起手,正要推黎寒光起来,突兀地听到耳边气音:“不是,这是蚀心蛊。”
第36章 屠龙者 羲九歌对蛊虫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它们是虫子,她不明所以问:“什么叫蚀心蛊?” “一种子母蛊,母蛊宿主所遭受的伤害,会全部转移到子蛊上。” 羲九歌听后怔住,片刻后,问:“你身上这只……” “是子蛊。”黎寒光说完,觉得这么不堪的事情都被她知道了,不卖个惨说不过去,遂顺势说道,“而且种蛊之人知道我皮糙肉厚,平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耐疼耐打,所以他种给我的这只蛊虫是特制的,母蛊上的伤害,会以百倍转移给我。这样,就不用担心我钻空子了。” 羲九歌万万没料到竟然是这么回事,她沉默许久,问:“另一只蛊虫在谁身上?” “你不是猜到了吗?”黎寒光额头抵在羲九歌颈窝,低不可闻说,“是常雎。” 羲九歌心中猜测落实,像是在平地上行走却一脚踩空,都生出一种荒唐感。 所以,黎寒光前世不遗余力护着常雎,屡次以身替常雎挡劫,并非因为爱,而是因为蛊虫? 羲九歌问:“她知道吗?” 黎寒光低声喃喃:“她不知道。” 直到前世黎寒光解开蚀心蛊,常雎都不知道。最开始是他怕横生枝节,没让常雎知道,后来是他已解除子蛊,没必要告诉别人了。 羲九歌认知受到极大冲击,不由问:“她竟然不知道,那是谁给你们下蛊?” “她的父亲。” 羲九歌不期然想到她在溯月昙幻境中看到的景象,一时无法再问下去。羲九歌停顿了许久,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 羲九歌想问,那你喜欢她吗?如果喜欢,为什么任她和姬少虞私奔。如果不喜欢,那天晚上出现在羲九歌婚房,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羲九歌当时和雍天宫的人一样,都觉得黎寒光深爱常雎不可自拔,所以理所应当认为黎寒光跑来闹婚,并胆大包天说要娶她,是故意赌气激常雎。如果她的假设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黎寒光并不爱常雎,那他说那些话,是为了什么呢? 是对她有好感,还是想借着娶她争取西王母、白帝的支持,助他夺得帝位?他现在对她透露这些,是想撇清和常雎的关系,还是想博取她的同情? 他在画中表现出的对她的不同,到底是真心还是演戏呢?这可是一个能靠心机,骗了玄帝和黄帝一千年的人啊。 羲九歌突然有些生气,然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气她不识感情无法辨别真情假意,还是气他在骗她那个可能。 黎寒光等了很久,不见她问话,反而听到她的呼吸沉重起来。黎寒光挑挑眉,自己坐起来,似笑非笑看向羲九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不问了?” 羲九歌沉着脸,冷淡道:“突然不想问了。” “好。”黎寒光道,“你不想问,那我来问你。你觉得你喜欢姬少虞吗?” “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喜欢他,绝不会看着他和另一个女子越走越近而无动于衷。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他订婚?” 黎寒光紧紧盯着她,眼神如有实质,步步紧逼,侵略感十足。羲九歌从来不怕和人对视,但这一次,她破天荒率先移开视线,说:“因为合适。我和他成婚,对所有人都好。” 她和姬少虞成婚,能有效缓解神和仙、华族和东夷族的矛盾,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事情。她想,所有人都期待的事情,应当便是件好事吧。 所以她同意了婚约。 黎寒光一动不动盯着她,问:“那你呢?” 那她呢?她期待吗,愿意吗? 羲九歌觉得茫然,第一次对她和姬少虞的婚约产生疑问。她以为她和姬少虞青梅竹马,相敬如宾,堪称最模范的未婚夫妻,实际上一个没有感情,一个在为了家族忍耐。 青梅竹马的佳话之下,不过是赤条条的利用。后来姬少虞带着常雎私奔,其实才是真正情之所至、一往而深,是吗? 或许常雎说得对,她才是多余的人。她以帮姬少虞报仇为由逼他和她完婚,与棒打鸳鸯何异? 黎寒光见羲九歌长久沉默,以为自己操之过急了,又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现在,我可把我最致命的弱点告诉你了。你杀了常雎,同样就能杀死我,一举两得。” 羲九歌看着旁边光影,轻飘飘道:“我又不是打不过你,要杀就直接杀你,杀常雎做什么?” 黎寒光笑了声,道:“你这么看得起我,我深感荣幸。但她和姬少虞走得很近,你就不怕姬少虞被她抢走吗?” 羲九歌只是摇摇头,淡淡道:“这是我和姬少虞的事情,如果姬少虞变心,不是常雎也会有其他女人,我杀她们不是本末倒置吗?” 她说的太平静了,都让黎寒光觉得他借着玩笑话试探她,实在阴暗卑劣。 蚀心蛊是黎寒光目前最大的威胁,他本来不应该透露给任何人,可是她问了,他不想骗她,便坦白直言。 黎寒光说蚀心蛊时,便已经做好羲九歌会杀死常雎、一箭双雕的准备。毕竟常雎前世和姬少虞私奔,在她婚礼当天给她带来那么大难堪,如今羲九歌强、常雎弱,哪个女人会放过将情敌踩进泥里的机会? 可是穿越这么久,羲九歌杀了黎寒光好几次,对常雎却从未出手。黎寒光又将蚀心蛊的存在告诉她,他像是有病一样,明明爱她光辉明亮,却又总是忍不住试探她,仿佛想找到她不那么光辉的一面,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夺走她,不必害怕他的喜欢会玷污她,甚至毁了她。 为此他屡次用性命做赌注,如果她弃他而去,他就能找到借口。可是她每一次都回来了,他每一次豪赌,都在证明她多么光明,而他多么卑劣。 黎寒光低叹一声,道:“你怎么这么……” 羲九歌挑眉:“这么蠢吗?” 黎寒光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她怎么能这样坦荡,他越来越沉溺她,而他,好像越来越不配走到她身边了。 羲九歌看着黎寒光的表情,不觉得他在说她好话。这时候柯屹的声音远远传来:“明净神女,你们在吗?圣使醒了!” 圣使醒了,羲九歌二话不说起身,黎寒光也扶着石头站起来。然而蚀心蛊只是被困住了,在他体内留下的暗伤还在,黎寒光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就牵动内伤,他眼前一阵阵发白,不由撑住旁边石头,捂着心口剧烈喘息。 羲九歌看到他这么难受,忍不住问:“我带了许多灵药,你需要吗?” 黎寒光摇头:“没事,我命硬。以前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活下来了,这点伤势死不了的。过一会它就自己长好了,没必要浪费东西。” 羲九歌本来还担心是药三分毒,贸然给他用药可能会在他体内堆积丹毒。但听完黎寒光的话,羲九歌觉得她真是自作多情,立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堆瓶瓶罐罐,直接扔给他。 这种人,被丹毒噎死都是活该。 有东西抛过来,黎寒光本能接住。他拿起一个玉瓶看了看,发现底端刻着神农氏的标志。黎寒光问:“这些是什么?” “不知道。”羲九歌说,“往年宴席时旁人送我的灵药。我收到的礼物太多了,这些药没机会试,反正你命硬,怎么都死不了,那顺便帮我试试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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