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就是纪尘寰,是他在一梦破碎之中分出的第二个化身,所以纪尘寰知道陆行之是个胆小鬼。 陆行之一生都隐忍,一直到唐久离开之前,都没有勇气拉住她的手。他进宫面圣乞求另一个人收回成命,却没有勇气对唐久说一声“不要去”。 他在唐久离开之后,胆大妄为的动用禁术又有什么用呢?别人可能会感叹陆行之一生痴情,可是纪尘寰反身自视,只觉得陆行之也不过是懦夫行径。 他这两个化身,一个自私自利,一个卑微又怯懦,所以他们才会理所当然的失去最重要的那个人。 纪尘寰看着陆行之在风雪之中踉踉跄跄的身影,清晰的回忆起了当时他那种心都被掏空了的感觉。 从来没有一刻,他这样的恨过一个人。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审视一梦婆娑之中的那一生。纪尘寰不敢去恨唐久,就只能将一腔忧愤宣泄在自己身上。 他恨纪尘寰,也恨陆行之。这样的恨,激得他红了眼眶。 后来纪尘寰几番试探,发现他师父的确不记得一梦婆娑之中发生的事。可是他却能够回忆起他们相处的每一个小细节。 他想,这大概就是他的帝师还是怨恨他的原因吧。否则也不会惩罚他记得。 可是纪尘寰却无比清醒。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不仅仅是对那一世的帝师唐久,更是对如今他的师父,归棠老祖唐久。 是的,唐久。 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纪尘寰忽然有了片刻的清明——他回忆起来,他本该是参加探花大会的,而他也答应了他师父要平安的归来。 就仿佛是一道惊雷直劈内府,纪尘寰一个眨眼,面前的皇宫和帝师府都忽然消失了干净。 他的手中,甚至还捧着那一捧不曾化的雪。 一片冰雪之中,纪尘寰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如果不是抬手能够摸上眼角清晰的泪痕。纪尘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被拉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 他终于意识到,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拉人入幻境。 知道危险是一回事,但是抵抗危险又是另外一回事。 纪尘寰终究是太过年轻了,只是这片刻的清明之后,他眼前的景色又扭曲了起来。 等他能够再看清眼前的景物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双手作揖,请他的帝师南下赈灾的皇帝。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真实,就连那皇帝唇角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都清晰的展现在纪尘寰面前。 这一刻,纪尘寰站在原地,只觉轰然。 他身形变换,抬起手去直接扼住了那人的脖子。 纪尘寰其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碰到那个人,但是很快,手中真实的触感就提醒着他——他的确卡住这个小皇帝的脖子了。 他好像,找到让自己心不再那么痛的方法了。
第44章 . 一剑霜寒(四) 【晋江独家首发】…… “你当年是怎么得到了浪蕊珠的?” 在归去峰上, 江笛和玉城围着唐久,听她讲过去的故事。 唐久将神识一边外放,一边还要留心着在纪尘寰内府中的小元婴, 而且还要分心去应付归去峰上的这两个叽叽喳喳的小的。 ——实在是忙碌的很。 这样的一心多用, 唐久还能伸出一只手去,敏捷的从炉火之中扒拉了出一颗刚刚烤好的香甜番薯。 听见江笛的问话,她的目光微微一凝,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 带队的于姓弟子没有说错, 浪蕊珠已经许久都不曾现世了。然而这样稀罕的玩意,唐久的确得过一颗。 “我当时入了一个幻境,说是幻境, 其实是昨日之流光。只要不动心神,不去攻击幻境中的物体、不妄求改变已经过去之事,自然而然就能破境。” 唐久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眉毛:“讲真, 根本不需要多么努力, 那颗浪蕊珠就会在你破境之时飞入你手中。” 唐久说的非常轻松, 玉城却在眉眼之中流露出了一抹担忧神色:“你生而无垢,百岁就成就大道,除修炼之士之外, 简直堪称心外无物。你破这幻境很是轻易,但是咱们归去风上的这小子,他那过去可是沉重了些!” 人行此世,焉能事事落子无悔? 玉城和纪尘寰认识许久了, 如果算上一梦婆娑中的一世的话, 光是他知道的这小子心中悔恨之事,恐怕就已经不胜枚举了。 听到唐久那么说,玉城真的在心里为纪尘寰捏了一把汗。 唐久道心通明, 又从小就长在若虚宗长大,她入幻花之时,恐怕都未曾入世。唐久一心追求煌煌大道,又有何可惧之物、可悔之事? 但是纪尘寰……想到这里,玉城不由对唐久问道:“若是控制不住的攻击了幻境之中的人和物,会怎样?” “会死的吧。”唐久掰开了一个红薯,在手上来回颠倒了两下。 修仙之人并不畏惧刚烤熟红薯的热意,不过一边吸气,一边吃着滚烫的烤红薯也是一种乐趣。 唐久故意撤了护体的灵力,一个大乘修士被那一只烤红薯烫的嘶嘶哈哈,唐久却觉得有趣。 江笛实在是不理解唐久这种恶趣味。但是不理解,也不影响她从唐久那里抢好吃的。 于是,这两个人很快就吃成了小花猫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大乘期老祖与洪荒异兽。 玉城没有这两人这般没心没肺,听到唐久说“会死”,原本盘得弯弯曲曲的一条龙顿时绷直了身体。 “毁了毁了!”他哀嚎一句,只恨不得腾身而起,冲入幻境之中,把他们那根归去峰的独苗苗拉回来。 唐久并不是那么不靠谱的师父。她知道日常在急什么,但是却伸出一脚踩住了这条龙的龙尾巴。 唐久慢悠悠的说道:“我的元婴在他身上,还能让他出事?” 唐久说的这样自信满满,让玉城渐渐的冷静下来。 归棠老祖一生从不负人,既然说了要护纪尘寰周全,那么她就一定能做得到。 纪尘寰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他伸手扼住了小皇帝的脖颈,然而在外人看来,他伸出手去,掐住的却正是他自己。 说这里是幻境,未免有些太瞧不起这幻花秘境了。虽然眼前的景象也是虚妄,但是这些景象是以修士的回忆为根基,里面的人和事,自然也是有修士的神魂撑了起来。 简单的说,如果有人克制不住攻击了自己看到的景象,那么其实这个人最终就是攻击他自己。 就比如现在,纪尘寰扼住了幻境之中自己的脖子,如果他再用力几分,他大概就会成为难得一见的自己把自己掐死的人。 纪尘寰只听见有人轻轻的一声叹息。随后,十四五岁的少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抱着他的人其实并没有太高,怀抱也并不宽厚伟岸,但是莫名的却让人觉得温暖。 一双白皙的手抚住了他用力的手掌,纪尘寰听见有人在他耳畔轻轻的安抚:“阿纪,听话,松手。” 他那用劲的手指下意识的一松,随后纪尘寰就发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纤细却温暖的手握在了掌心。 他身前站着的人依旧是一道虚影,甚至比他是如今自己还要透明几分。 但是白衣的女修就如同一阵温柔又清凉的风,拂过了他的灵台,让那些在他眼前纷乱的幻象全部消失无踪。 “阿纪,你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女子声音轻柔。 唐久待自己的徒弟从来都是细心,在发现纪尘寰的手指深深的扣入掌心之中,留下月牙形的痕迹之后,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去,和他十指相扣。 唐久以最简单粗暴又有效的方式阻止了纪尘寰对自己手心的施虐。纪尘寰感受到从他们相触的指端传递出来的温度,一瞬间的意识回笼。 有那么片刻的功夫,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慌乱。 这一刻,他祈求这一切只有他一个人记起。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陆行之的怯懦本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并不想让唐久回忆起他们的过去,也不想让唐久知道他做过一个怎样愚蠢、错误、并且伤害过她的决定。 纪尘寰仓皇的抬头,目光直勾勾的跌落进唐久的眼底。他的喉咙像是被千斤的棉花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纪尘寰去看了一眼那个如常伏案批阅奏折,并不知道自己方才命悬一线的皇帝。 他小心翼翼的凝望唐久,就像在等待着谁的审判。 纪尘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的手足无措,却也没有想到这个世上有人仅仅三言两语就能抚平他所有的惶急。 唐久爱怜的看着他,有几分爱莫能助的摇头,随后就是有些抱歉的说道:“阿纪啊,这是你的劫数,或者说这是你心中的恐惧。” 她隔空摸了一把徒弟柔软的头毛:“这恐惧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才能度过去。即便是为师也是无可奈何。你如果从这幻花秘境之中出来,倒是可以和为师说一说你在幻境之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纪尘寰忽然意识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他看着唐久半晌,之后才涩声发问:“师父看不见?” “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是你说的没错,为师的确看不见你的心魔是什么。” 唐久耸了耸肩,大大方方的承认,并不觉得这件事在徒弟面前丢面子。 纪尘寰的心忽然很沉很沉的坠了下去,这一刻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庆幸,却又更像是劫后余生。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恐惧的东西,我们虽然将之称之为心魔,但是小纪你不要害怕,无论如何,师父总会陪着你在你身边的。” 话说的太难,其实刚一出口唐久就有些后悔。 毕竟修仙之路漫长,纪尘寰此后的路也漫长,她实在是不应该轻易的许诺永远。 只不过现在这个小少年整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唐久作为他的师长,实在是忍不住要去安慰两句。 反正少年忘性都很大,说不准她徒弟很快也会忘了她的承诺。 唐久这样想着,于是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哄起了纪尘寰。 纪尘寰还听到了唐久的话,却整个人都仿佛明亮了起来。他一改刚才颓唐沮丧的样子,冲着唐久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 平时他在若虚宗也算是个开朗的孩子,可是却也没有笑成这般的模样,怎么看都怎么有点憨。 唐久脸上默默的浮现出了一抹不忍直视,总觉得这孩子如果是这种性子,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他这张脸。 别看唐久久居归去峰,可是对宗门之中的小八卦却了解的非常清楚。毕竟她的人生漫长,总要找一些事情来自我消遣。 唐久可知道,现在他们若虚宗的弟子之中,最吃香的就是高冷男神那一卦,本来她的徒弟是很有这种潜质的,可是一言不合就笑成个憨憨,唐久真是觉得纪尘寰距离“高冷男神”真的是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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