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余烬偏生不喜欢看纪尘寰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总是要上去给他泼一泼凉水。 纪尘寰不理会他不凉水。他只是低头静静的捏开了一颗干果,却并不急着吃果仁,只是将剥了干净的果仁放在一旁用小碟子放着。 仔细看去,那边的小碟子里已经叠了五六种不同的干果,还都是细心的用灵力剃了壳的。更有甚者,纪尘寰还不厌其烦的用灵力在枣子上刻下了细密的花刀,蘸一层晶莹剔透的花蜜。 这看起来哪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枣子,简直像是精致绝伦的艺术品。唐久并不爱吃太过甜腻的东西,不过这种稍稍蘸了蜜的枣她就很是喜欢。 往天唐久自己吃的时候,只是用小牙签扎住枣子在蜜里滚一滚,终归觉得有些不入味,吐起核来又麻烦。也真是难为她家的小弟子这样的用心,想出来如今这个法子。 纪尘寰对于唐久的事情从来用心,就连哄她吃个枣也是挖空了心思。 眼下纪尘寰正在专心致志的刻着手中的灵枣,澹台余烬静静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针对这件事情出言挖苦。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真心都不该被挖苦,而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哭”总是有很多种表现形式的,并不一定要涕泗横流。 就像此刻纪尘寰坐在那里,他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可是就是让人生出一种就连凝视都会不忍的感觉。 无情苦,有情更苦。 患得患失苦,生死两茫茫更苦。 终归这世界上各人有各人的苦难,浮生各自苦苦挣扎,实在没有必要嘲笑别人的苦处。 澹台余烬大多时候不做人,这个时候倒是横生出几分体贴来。 纪尘寰和澹台余烬他们两个人没有在这里闲坐很久,方才谢雨师让小弟子来找纪尘寰,也正是为了这一次若虚宗的宗门大比。 虽然不是每一届若仙门大比仙门老祖都要参加,但是自从接过了这个名号,纪尘寰总是不会错过这种活动的。 “小师叔,这边坐。”谢雨师和韩三水正在忙碌,冷不防看见纪尘寰,两个人连忙对他打招呼。 纪尘寰没有选择惊天动地的出场方式,他对谢雨师和韩三水点了点头。看见韩三水和谢雨师都没有佩剑,纪尘寰了然道:“江笛和玉城又带着他们两个出去玩儿了?” 谢雨师和韩三水的佩剑出自剑冢,剑灵又正好是龙凤,和江笛玉城算不算是同根同源,但是好歹有几分亲近。唐久去后,纪尘寰也并不太拘束江笛和玉城,一向是纵着他们的。 他知道唐久约束这两只,既唯恐这一点洪荒遗血受了委屈,又怕他们两个血里带风、命中含煞,会为祸一方。纪尘寰甚至想,他偏要宠坏江笛和玉城,说不准他师父一生气,就会回来教训他了。 “小师叔你看,这就是这次要参加仙门大比的人了。” 韩三水拍了一下纪尘寰的肩膀,让他向山下看一眼。 若虚宗的宗门之外人群攒动,纪尘寰微微合眸,等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有金光流动——正是拂世金瞳。
第91章 . 杯酒余温(一) 【晋江独家首发】…… 若虚宗的仙门老祖有一双拂世金瞳。 无论在唐久走之前, 还是在唐久走之后,这似乎成了若虚宗的仙门老祖的一种传承。 没有人知道,这天地上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叶子, 哪怕是仙门老祖, 也并不一定非要有一双能够看破世人的眼睛的。纪尘寰之所以能够看破,大概是源于他的师父这一生只有一次的偏心。 天雷降下的那一刻,唐久应劫而去。她对自己的小徒弟满心愧疚,总是想要留给他更多的东西。仿佛只有这样, 唐久才能更加安心。 为了苍生,唐久将自己反哺于大地,而为了纪尘寰, 在最后的时刻,唐久把自己生生碾碎,榨干就血脉里的最后一点灵力, 生生的为纪尘寰催生出了血脉灵术。 天底下能够觉醒血脉灵术的人万中无一。纪尘寰已经占尽天下八分机缘, 又怎能事事如意?可他的师父偏偏要他事事如意。算准了自己徒弟命中并没有什么血脉灵术, 唐久就舍了自己的给他。 唐久这样的师尊,有的时候真的说不上她是残忍,还是温柔。 纪尘寰用短短百年走尽了人家千万年要走的路, 中间的凶险可想而知。可是谁都知道他是惜命的,甚至不敢让自己受伤。 纪尘寰当然不是什么苟且偷生的人。如果有人知道他的骨血之中融了怎样的血脉灵术,大概就能够对他惜命的原因窥见一二。 可以,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之。 拂世金瞳一开, 世界在纪尘寰面前再无秘密。他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山脚之下仰望的众生。 那是一些刚刚入道的修士, 他们之中有的一心向道,有的则是想要到若虚宗来碰碰运气。他们来入其中的目的不一而足,却不约而同的在这个时候聚集到了这里。 纪尘寰虽然不会每一年都出席仙门大比, 但是总会留心一二。毕竟事关师门传承,他见多了这些怀着不同目的想要进入若虚宗中修炼的修士的面貌,本来已经只觉寻常。 可是因为澹台余烬的话,如今纪尘寰动用了血脉灵术,恨不得将这些还不算是若虚宗弟子的人一一剖开审视,只为了找到天命者。 找到又如何?当然是考验心性,考验过的就留着,考验不过的就杀之。 纪尘寰每一天都很忙,但是对于他来说,现在好像就只剩下这么一件要紧事儿了。 很快,纪尘寰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身上带着些微的金光。那金光,纪尘寰是很熟悉的。凡是天命者,拂世金瞳一开,总是能够看见这金灿灿的光芒的。 虽然近些年来,或许是纪尘寰屠戮了太多天命者的原因,天道也终于有所感应,不敢动不动就让这些天命者气运加身,但是既然授予天命,自然会与寻常人分割开去。 拂世金瞳之下再无掩饰,哪怕天道明知纪尘寰在屠戮他选中的人,可是却也没有办法在纪尘寰发现之前把他的那些刚刚选中的、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天命者藏好。 每到这个时候,天道就在心中难免埋怨唐久——虽然唐久乖乖的应劫而去,保住了此间的长久安稳,保证在下一个天地大劫来临之前他们这个世界不会再有覆灭的危机。但是偏偏就她多事,临了临了送了纪尘寰这样一身逆天的血脉灵术,让纪尘寰以区区凡人之躯,却多了几分与天争命的底气。 蜉蝣撼大树。 最开始的时候,天道对纪尘寰的所作所为只觉可笑。他看纪尘寰,就如同看蝼蚁。蝼蚁再如何挣扎,不过是徒增笑耳。 可是随着纪尘寰手上的天命者的鲜血越来越多,不知怎的,就连天道都生出了几分要避其锋芒的感觉来。 唐久和澹台余烬当年要诛杀一个慧空都是如此费力,而如今纪尘寰杀上几个天命者,竟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一贯知道纪尘寰这小子有些邪门,但是澹台余烬每一次看见纪尘寰解决那些天命者的时候,都还是会感慨这小子是真邪门。 其实不用拂世金瞳,这场下站着的那个小弟子也略是显眼的一些,就连平素一向稳重的斜谢彦也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情。 也不怪他们这些故人惊讶,因为……那个被纪尘寰注意到的,天生带着金光的少年人,竟是生了一张谢彦他们只会无端觉得熟悉的脸。 谢彦的目光措不及防地投向了纪尘寰。 注意到纪尘寰在看着那个少年的时候,谢彦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原因无他,因为这个少年生的有五分像唐久,而另外五分却是像极了纪尘寰。 谢彦的目光微微的呆滞了片刻,他想起来了几百年前,他这个小师弟在他面前第一次生气的时候的样子。 在唐久去后,纪尘寰执掌了归去峰。他对宗门中事说不上上心,也说不上不上心。他修为在那里,就只是在入虚宗之中坐镇,就无人敢来挑衅。 纪尘寰一向爱惜羽毛,也爱惜“仙门老祖”的名声。他从来不会在人前骇然出手,只是那一次,纪尘寰却是当着整个上清界的人的面杀了一个女子。 他剥下了那女子的整张面皮,手段之残忍,让很多修士都忍不住侧目。 纪尘寰之所以如此,原因无他,因为那个女子生了一张和他师父一模一样、别无二致的面皮。 虽然后来证明,这个女子是别有用心者派来的细作,想要蛊惑若虚宗的老祖,搅乱上清界的安宁,纪尘寰出手无可厚非。但是他当时下手之狠戻,还有那句凶兽一样咆哮而出的“似她者死”,还是成为了那场宴席之上很多修士的梦魇。 旁人无从窥见纪尘寰对唐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只不过却知道了,原来若虚宗中那位应劫而去的老祖,正是现在的这位老祖的心头逆鳞,绝对不可触碰。 和唐久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不行,那么,长得简直就像唐久和纪尘寰的亲生骨肉的呢? 与这天道斗了这样久,就如同纪尘寰拿捏住了天道的软肋一样,天道也不是对纪尘寰的心思半点无知。 到底是天道,他能左右众生命运,也能找到纪尘寰的弱点。 “如果……那大概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谢彦将说不出口的话吞了下去,可是这后半句,终归能让当年的故人窥见一点其中端倪。 谢雨师和韩三水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拉住了谢彦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 自家认为小师叔对老祖的心思,不能说是司马昭之心,只是近这世间的所有喜爱,哪能不露半分端倪?韩三水和谢雨师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纪尘寰了。他们两个知道其中的种种,也知天意弄人。如今再看见山脚下站着的少年人,谢雨师最先叹了一口气。 谢雨师近日心绪不宁,连推几卦,总觉得今日要有事情发生,所以才会派小弟子去找小师叔出来坐镇,却没想到这卦象却印证在了小师叔身上。 早知道如此,谢雨师真觉得自己不该去扰小师叔清静。 看见谢雨师有些自责的样子,韩三水拍了拍她的肩膀,半晌无语。 纪尘寰死死的盯着台下站着的生成那般模样的少年,而少年毫不畏惧地仰头与他对视,甚至还在唇边漾开了一丝笑意——他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像唐久了。 “纪大哥,那位仙人……生得好像你。”一个鬓边簪了一朵粉红色小花的女孩轻轻的拽了一下少年的衣袖。她偷偷的指着纪尘寰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对那个少年说道。 在场都是修士,这个女孩以为自己很小声,殊不知这话已经落在了场上所有人的耳朵里。 “不要乱说,当心得罪了仙人。”被女孩子称之为“纪大哥”的年轻人果然很有大哥的模样,这一会儿他拍了拍女孩子的头,虽然说着训斥的话语,不过绝对没有很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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