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挤进来喝茶的多数是男子,几乎一进门眼珠子就粘在了老板娘身上。 那女子也是惯会挑逗,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盈盈如春水,波光流动间轻轻一转,便显出几分欲拒欢迎的娇态,看谁都似在传情。 引得那些汉子们喝了一碗又一碗,就算喝完也凑在门边不肯走。 棚子不大,四五张小桌,十几把椅子,最边上一张桌子,此时坐了三个人,一白衣女子,一美丽男子,还有一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店里茶盏粗陋,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瓷碗,黑底白边,碗口还有坑坑洼洼好些缺口。 茶水也简陋,有零星油点漂浮在泛黄的水面。 气态尊贵华丽的男子似乎毫不在意,自饮自酌,顺便帮白衣女子也斟一碗。 执杯的手在清浅日光下透着冷玉般的色泽,一抬手将瓷碗中发涩发苦的茶水一饮而尽,“叮”一下搁下瓷碗。 他唇边噙花笑意温润,扬起的眉端似远山青黛,俯仰间尽是乌衣子弟侧帽风流的雅丽随性。 明夷掠一眼半晌没有动那瓷碗的玉晅,笑了笑,“公主殿下是嫌弃这茶水,还是嫌弃斟茶的人?” 玉晅抿抿唇,惊讶地望他一眼。 说实话,对于喜洁的她来说,有点忍受不了这种泛着油光的茶水。 但面前这人,于身份上比自己更尊贵,但对于这些仿佛丝毫不在意,甚至他喝水的享受姿态会让她误以为这是世间珍馐。 她摇摇头,清浅一笑,用手帕小心拈起一块盘中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糕点,慢慢咬了一口。 糕点粗糙,山楂糕配红豆沙,甜腻得齁人,到了喉咙更是粗粝地磨着嗓子。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将糕点包起来,不肯再吃了。 此时才开口回答魔君的话,“不敢,只是看到陛下连眉头都不曾皱,让我想到一句话。” 明夷扬眉一笑,“愿闻其详。” 玉晅轻声道:“尝得美馔,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 “陛下胸襟,我自愧弗如。” 明夷轻笑,“菜根如何?美馔又如何?顿顿美馔的人不一定幸福,餐餐菜根的人也不一定不快活,美馔还是菜根端看人的心态罢了。” 玉晅竖起拇指,表示大赞。 两人难得在某些方面竟然有一种默契十足的旷达洒脱,就如玉晅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明夷在这种身外之物上也从不会计较。 玉晅看一眼坐在他左侧的那个中年男子,这人是刚才拼桌凑到一起的,并不认识,他从一坐下来开始就有些魂不守舍,眉宇泛着愁容,似乎藏着浓浓心事。 幸亏他刚才一直在走神,并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不然肯定觉得他俩有病,又是“殿下”又是“陛下”的。 宁静的氛围很快被打破了。 突然“砰”一声大响,一群人大步流星闯了进来,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奶奶的,本公子驱马半月回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城,可不是被堵在山下干喝风的,都说这青山寺灵验,许了愿便能实现,真有这么灵?” 当前进来的是一黄衫男子,面如重枣,五官寻常,通身却有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身后跟了一大帮家丁护卫,看上去似乎有些身份。 他一进门,立马飞起一脚,“哗啦”一声,靠门的那张桌子被踹得粉碎。引得那桌的顾客惊叫连连。 周围的人群起了议论,隔着老远对这人指指点点。 黄衫男子似乎跋扈惯了,一进门就要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说是嫌污染了他这方的空气。 众人怒目圆瞪,看着黄衫男子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突然有人惊叫:“知府大人的二公子!” 这么一喊,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这知府公子,顿时有些敢怒不敢言,纷纷拢起袖子悻悻出了摊子。 明夷和玉晅对视一眼,两人身份特殊,这里更是人间,还是越低调越好。 当即起身,跟在那些茶客后面朝外走去。 那位知府公子正洋洋得意,突然看见前方一气质圣洁背景秀美的翩跹白影,立马眼前一亮,大声道:“给我站住!说你呢!前面那个白衣女子!” 玉晅脚步一顿,转过头。 那知府公子一看她的脸,一张枣脸顿时拉成了驴脸,满心期待看见仙姿玉貌美人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挥苍蝇一样赶她,“滚滚滚,赶紧滚,还以为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呢!扫兴!” 玉晅转过身,淡淡一笑,抬手摸了摸脸。 一个简单的障眼法而已。 修长的身影凑了过来,倾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世人眼拙,不识美玉。” 玉晅离明夷远一些,唇边含笑,两个清浅梨涡荡漾着这天地的阔大,“倾城美人也好,无价美玉也罢,我只愿从从容容做我自己。” 天地疏朗,她纤细的身姿立在这苍茫雪地中,如冬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巍峨雪松淡淡天光投射而下,融化冰冷冬雪,酝酿一抹新绿,这抹笑容也是他未曾见过的温软和灵动。 多少人,寻遍世间名与利,尝遍红尘苦与乐,终身背负着命运的枷锁,打不破欲望的樊笼。 就算一开始怀揣着不被外物所束缚的灼烈心火,却最终被现实的狂风暴雨悍然浇灭。 从从容容做自己。 多么简单又多么难的坚持…… 明夷轻轻一笑,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小公主,我觉得……你这个心愿才是最难的……做自己之前先得让自己的命运永不被他人禁锢,而在这六界之内,神也好,魔也罢,能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又有几人?” “就如同你自己不想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来找你。” 说完,他眼神一转,示意玉晅看摊子。 方才他们被撵出来,只留美艳老板娘在里面,那知府公子一看见这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老板娘腿都走不动了。 他身后那帮狗腿子不用吩咐自动上前将老板娘围了个严实。 眼见一出“当街调戏”的戏码就要落实。 那老板娘虽然风骚妖艳,平日里也没少和男人干些眉目传情勾勾搭搭的事儿,但也不想和这种高门纨绔子扯上关系。 这种公子哥一般目下无尘又自骄自大,而且作风霸道,仗着自己的家世作威作福惯了,前一刻还能跟你卿卿我我,下一刻一个不快杀了你也同样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她再轻贱,也不愿为了那短暂的荣华富贵将自己的性命轻掷。 现在凭她一个妇人,力气再大也拼不过这群一看就孔武有力的汉子,她只能寄希望于周围的人群中有能救她的人。 老板娘翦瞳一抬,柔柔弱弱往人群里一扫,眸光蓦然一定,眼中一喜。 是那个瑰姿艳逸玉树琼花一般的男子! 他一进门,她就第一眼看到了他,那样的风采,那样的容颜,那一瞬间,她呼吸都停止了。 华贵、端丽、雅艳、风流……一看就是上位者的仪态。 那一瞬间,自诩美艳无双如她,都感到了深深的惭愧,毫不夸张地说,自己与他相比,就如同萤火烛光与日月争辉,狗尾巴草同牡丹比艳。 这样的男人,她知道是自己高攀不上的,但此刻,她没有了退路,只得向他求救。 她相信,如他这般的人,只要肯出手,救下自己也绝非难事。 眼眸一转,流眄生波,老板娘向着男子投去了柔软又哀怜的目光。 那样婉转生情楚楚动人的眼神,一般男人早就心猿意马“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可我们的魔君大人根本不是一般男人,他淡然抱臂,施施然立在雪白的天地里,唇边笑意温存,乌发如檀,承载这万千富丽春光,任女子眼睛眨得抽了筋也无动于衷。 玉晅挑眉看他,心想这人也真是冷情,方才自他一进门那女子就一顿秋波大送,这会儿有难向他求助,他竟是摆明了要袖手旁观,忍不住道:“陛下,花色倾城,美人哀婉相求,何不英雄救美?” 蓦然一声大喝,一粗犷男声在人群中炸起,“二公子,你不是想知道青山寺到底灵不灵吗?你问花娘就好了,灵不灵她最清楚!” 人群一静,所有目光都“唰”一下集中到老板娘身上。 玉晅也一静,正待冲出去的脚步一顿,脖领子被人扯住,轻轻巧巧勾了回去。 明夷低笑,声音琳琅如落珠,“我说你着什么急呀,英雄这不就来了么。” “还有,你刚才那一句我不同意。百花争艳,芳菲迷眼,娇玫万千,独采一朵怜。” “公主要不要猜猜看,我想采的,是哪一朵?”
第14章 教训恶霸 玉晅抬眼,他目光幽幽邃邃,似真似假,让人辨不得是真心还是无意。 玉晅笑笑,道:“此间名花国色,陛下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人今日只着一袭星月灰的素袍,满头乌发也只簪一根同色玉簪,那般淡雅冷清的颜色也压不住他骨子里的浓艳,让人想到雪白重锦上葳蕤盛放的大片大片金丝牡丹,清贵,华艳,妖丽……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上竟然可以同时具有这么复杂的气质,如乱花迷人眼,风华千面,每一面都是绝色。 这样的美丽就像艳艳红莲中灼起的妖焰,直让人做了那奋不顾身的飞蛾,拥抱了美丽的同时也转眼被烧成灰烬。 玉晅再次站的离他远一些,转过头去看里面的“茶水西施”,这一转身,她发现四周凝聚在那花娘身上的目光纷纷有些古怪。 幸灾乐祸有之,嫌弃有之,憎恶有之,鄙视有之……总之,都不是些善意的目光。 那原本正打算强行将女子带走的知府公子听见这一句,一摆手,示意家丁放开花娘,问那女子青山寺到底如何灵验。 花娘瞅一眼四周百姓的神色,一张脸慢慢涨红,似乎有些为难,那知府公子见她犹豫不肯说,立马很不是东西地大嚷着要把她带走。 花娘看一眼人群中刚才大喝的那个男子,那男人正抱臂冷笑,唇边挂着报复成功的快意。 她不由在心里苦笑,那是两日前还和自己在一起风流快活的男子,当时两人说好了只做露水夫妻,可后来,这男子忽然说对她情根深种不能没有她,愿意拿出所有家产作为聘礼娶她过门,她不愿并且提了分手,之后这男人便态度大变,扬言若不同意就会狠狠报复她。 此刻,便是他的报复。 她咬紧牙关,不愿说出青山寺为什么灵验,因为那关系到她不想忆起的一些灰暗往事。 玉晅看花娘那般为难的样子,轻轻蹙眉,不明白这群人为何会对一个女子抱有这么大的不善。 即便她犯下恶事,该杀该剐,报官便是,自有律法来制裁,何苦光天化日之下让她那样难堪? 明夷倾身过来,低低道:“小公主,你可别逞英雄,咱们先看看热闹再决定要不要出手也不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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