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叫的不是玉晅,而是床下那只比鬼更像鬼的脑袋。 站着的两人被吓了一跳。 “唰”那脑袋又缩了回去,床底一阵轻响,隐约听见颤抖的声音在祷告:“无常爷爷啊,别来索我命,我这一辈子可没干什么坏事啊,除了娶了十八房小老婆,时不时逛逛青楼,偶尔与李家娘子偷偷情调戏下隔壁寡妇外,真的没干过别的了!求求你们了,白无常爷爷,黑无常爷爷,你们快走吧,别来找我啊,老王家的坏小子是个地痞啊,天天打人抢钱收保护费,你们去找他吧!” “……” “黑无常爷爷”和“白无常爷爷”同时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 嗯……一黑一白,还真有那么点像。 “他怎么会在床底?”玉晅问身后的人。 男子笑得毫无愧色,“哦,他搂着女人在床上,影响我使用障眼法。” 玉晅嘴角一抽,听明白了话外音——嫌弃人家碍事儿,干脆塞到了床底下。 经过床下那个倒霉蛋杀猪般的叫声,青楼里的人已经被惊动。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男子突然放开了钳制住玉晅的那只手。 玉晅没想到他会主动放了自己,惊讶转身,此时两人靠得很近,甚至彼此都能从对方身上闻到那股或靡丽或清逸的气息。 男子背对月光,乌发如檀,一张脸隐匿在暗影中,只能看到半边雪白的下颌和线条优美的唇畔,那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天生三分喜相。 美,眼前的男子无疑是极美的,光凭一角便生出无限风情。 玉晅却从心底升出一股莫名的微微寒意。 正在低头笑着瞧她的男子目光突然一顿,他没错过小公主眼底一霎惊艳之后涌上的奇异的复杂的有些好奇又有些疏离的神色。 他笑一笑,微微后退一步,望了眼外头已经快要转为鱼肚白的天色。 他回头,笑得神秘,“公主殿下,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可要当心了。” 玉晅看他一眼,明白他是指赌约继续,言下之意,还会继续抓她。 脚步声和吵杂声已经响在门边,她不再多言,身子一闪,消失在屋内。 几乎在她消失的瞬间,男子一把抓起地上的鬼将,黑光一闪,也消失在夜色中。 下一瞬,他的身影出现在青楼后面一条暗巷中,是先前那两只鬼将约定好的集合地点。 巷子里空无一鬼,估计那只还在继续寻找公子要的美人。 “人都引过来了吧?”他突然对着空气道了一句。 片刻后,巷子里凭空出现三条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蓝衣男子,剑眉星目,一脸端肃,脸部线条冷峻刚刻,嘴唇微抿,看上去不是个会常笑的人。 听见主上问话,蓝衣男子立即躬身,道:“回主上,信件已经送到八公子九公子手中,八公子已经到了,而且属下抓到了他的两大护卫首领之一的白锁。九公子虽然也到了,但他踪迹向来难测,又十分谨慎多疑,属下现在还没查到他隐在哪里。” 男子略一沉吟,“老九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必追查了,抛出了足够的诱饵,他自会找上来,咱们只管引蛇出洞就好。” 说完,他踢了踢地上的鬼将,对着蓝衣男子道:“放长线钓老九,这就是接近诱饵的突破口。” 赤影立马会意,上前两步,蹲在地上认真查看了一番鬼将,从对方的脸到对方的身形胖瘦以及法力的等级都一一探查了个遍。 接着,他站起身,身形一变,俊朗的古铜色的脸一片惨白,眼神绿油油,身高拉长,周身笼罩一层黑色雾气。 赫然就是地上死透了的那只鬼将。 然后他手掌一拂,一抹红色雾气撒下,鬼将的尸体升腾起一阵烟雾,而后消失不见。 他身后站着两个女子,妩媚勾人的脸,玲珑浮凸宝瓶一般的身形,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抬起的眉梢眼角处处都是醉人风情。 天生尤物。 寻常男人见了,少不得会多看几眼。 但两个男人只不过轻轻一扫,眼底不起任何波澜。 男子轻声道:“去吧,去看看老八在搞什么名堂。” 说完,他望了眼天际,“小公主,玩了一晚上了,也该结束了哟。” 随即黑光一闪,他消失在原地。 不久,一只黑雾般的身影吭哧吭哧扛着吓晕的老鸨子跳下了巷子。 另一只没被杀死的鬼将到了。 他扔破麻袋一样将老鸨子往地上一扔,不经意一抬头,顿时惊了。 前方,同伴身后,袅袅娜娜立着两个姿态各异的女子,虽然高矮胖瘦不同,但两人都是美艳风情的类型,一抬手一回眸,他觉得自己的魂都荡了荡。 这可不就是公子要找的类型嘛! 他脸微红,绿油油的眼睛里都透出亮晶晶的光芒,笑着一拍同伴肩膀,“看不出来啊,老六,你小子平时蠢得跟猪一样,竟然还能找到此等尤物。” 老六一抬脸,大嘴一咧,露出个傻兮兮的笑,“这不是碰巧了,要不是你机智地想到来这里找,我哪里找的到啊。” 鬼将哈哈一笑,心道:这小子以前也老是说傻话,怎么今儿的傻话听着让人这么舒坦呢。 “放心,回去后公子一定会很满意,到时候记你一个头功。” 老六连连摆手,“还是你的功劳大,我只求公子玩腻了给咱们哥俩也乐呵乐呵就好了。” 他嘿嘿一笑,脸上尽是猥琐表情。 鬼将眼中怀疑之色褪去,也猥琐一笑,“公子爷虽喜怒无常,但于女人一事上向来大方,从来坚信‘女人如衣裳’,再好看的‘衣裳’他穿穿也就扔了,你何时见他热度超过三天?” 两人心有灵犀一笑,勾肩搭背就要带着女人回去。 “哎,你干嘛非得扛着这老鸨子?弄醒了用个迷魂术,她不就乖乖跟着咱走了?你扛着不嫌费劲啊?” “对,我怎么忘了这茬。你小子也有机灵的时候嘛!赶紧的,都一晚上了,公子耐性不太好,可别又给他等急了,不然咱们俩少不得吃挂落。” “走走走,赶紧回去交差!” …… 另一边,玉晅回到了郭宅。 今夜和那混账你追我逃了一夜,又打架又斗法,让她觉得有些心累。 而且,有鬼将出没,她也不放心这些小鬼。 天快要亮了,院子里像往日那样静悄悄的。 彻夜玩骰子打叶子牌看话本喝酒吹牛聊天儿的众鬼们差不多都会在这个点儿各回各房,然后倒头呼呼大睡。 离书房不远的一处厢房上此时坐着道纤细的身影。 那是云婉,机灵鬼的相好。 她每天在黎明时分都会坐在屋顶上,有时只盯着云层发会儿呆,有时会绣会儿花,有时会拿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布料说给大家做衣裳…… 而今天,她在编花环。 手指灵活地穿梭着,那些翡翠色草叶和艳红的花朵左右翻飞,在她雪白的手指间辗转似展翅欲飞的蝶。 那些艳红的花,有点像莲花,有点像牡丹,色泽嫣红。 花好看,人比花还要娇艳。 看见玉晅回来,云婉老远就笑着朝她招手。 玉晅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一松,笑着挨云婉坐下。 “今早是干什么,编花环?” 云婉垂眸一笑,似乎有些娇羞,鸦羽般的睫毛轻颤,脸颊飞彩霞,娇艳如三月桃花。 连见惯了美人的玉晅都忍不住看了又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云婉多了几分平时少见的风情,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兴许是因为机灵鬼的细心呵护吧,她随意想着。 云婉抬头,目光在她裸露的胳膊上一顿,似乎涌上几分担忧。 “大仙,你的衣袖……” “哦,没事儿,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玉晅不在意地道,又随手摘了一片探到屋顶上的玉兰树的叶子,往衣袖上一抹,那处被撕毁的衣袖立马像活了一样一寸寸“长”了出来,眨眼间一只衣袖便被补好了。 云婉似乎有些惊讶,转头看了她一眼,一霎间眸光流转,似有探究。 玉晅温和笑笑。 她虽然自小接触森严天规,但天性里的那份不羁一直未被磨平,况且无论是父亲还是师傅,都向来宽容,不愿拿天规束缚了她,因此,她骨子里不失稳重纯善的同时,仍自有一份璞玉浑金的洒脱,再加上红尘行走百年,更添广阔天地赋予的灵气和疏朗,对于某些事情,也因此看得更开,并不会太过在意,就比如当时撕完人家衣服后她觉得羞愤欲死,但接受了事实后,她也就放下了。 她就这点好——适应能力极强。 云婉盯着她,此时艳丽日光正缓缓跳出云海,金色华光跳跃在她脸上,那样耀眼灼人的色彩染上她如雪的肌肤忽然就变成了一抹温柔淡金,那抹如水的眸光也是温柔的,唇色淡红如薄樱,笑起来隐约有两个梨涡。 这是一种处处美,却处处都不张扬含着温柔月色般的美丽,明亮却不刺眼。 但这美丽也自带风骨,优雅温柔的同时不乏锐气,就像长着尖刺的白色玫瑰,锋芒暗隐,虽然没有红玫瑰的艳丽,可一不小心就会扎疼手。 云婉忽然一笑,将手中刚编好的花环往玉晅头上一放,轻轻道:“好了。” 这一刻,云婉虽然唇角仍然含笑,但那笑与先前却完全不一样了。 娇羞不再,温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散漫的,神秘的,光艳风流的笑。 “她”眼角微微挑起,流光潋滟的眸自生无限风情,长眉微扬,深深飞入鬓角,矗直如玉峰般的鼻,以及线条精致优美永远含笑的唇。 黑色绣金的袍角流水一般缓缓迤逦过朱红瓦砾,暮色晨光里,他比耀眼金光更华艳。 玉晅此时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忽觉阳光顿时失色,缤纷天地在他面前一霎苍白。 花环轻轻,戴在头上却似泰山之重,她知道自己又着道了,千防万防,怎么会想到这混账会变成一个女子来诈她! 玉晅艰难起身,因着花环的压制,她的双腿都在微微颤抖,没退几步她就没任何力气了。 这花环明显是件了不得的法器。 她抿唇,不善地盯着他。 他似没有感受到她这一刻的敌意,手一撑,站了起来。 他站起的姿态轻轻,如一片黑羽随风掠起,身后曦光万丈的朝阳却在那暗夜王者的气息里瞬间褪色,似已近黄昏的夕阳,转眼就要被无边黑夜吞噬。 他唇角笑意不散,望过来的眼眸几分温存几分空灵,玉晅却仿佛从那静海深流的眸底看见妖艳到荼靡的血色曼陀罗,似漫天妖火,灼烧不休,直蔓延到地狱黄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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