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第一次感觉到生父的碰触,愣了愣后突然动了一下。流景挑了挑眉,刚要说什么,便感觉有一股奇异的、类似灵力游动的感觉一闪而过,然后非寂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笑意。 “这是什么?”流景问。 非寂不熟练地隔着肚子轻抚小家伙:“是冥域皇族血脉之间的特殊交流方式,我第一次感知到她,便是因为她不舒服,在向我求救。” 流景愣了愣,突然想起那日自己的确很不舒服。 “现在呢?你们在聊什么?”她敛去心思,又问。 非寂抿了抿唇:“……她说她很想我。” 流景指尖轻颤,面上却一片平静:“小白眼狼,我辛苦带她这么多天,她却只想着你。” “她还说,娘亲也很想我。”非寂看着她的眼睛道。 流景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的‘娘亲’是自己。 娘亲……她叫自己娘亲。流景觉得这个时候不该笑,可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 “别走了,行吗?”他哑声问。 流景沉默片刻,道:“小月亮原本的命格里,父母康健长命,她与丈夫幸福和顺,命里有两女一子,是难得的富贵命,若是可以顺利走完一生,下一世就是凡人公主,享无边风月,一世荣光,若非舟明转世养伤,影响了她的命格,她也不至于以残魂之身苟活至今。” “是舟明害她,关你什么事?”非寂面无表情。 流景笑笑:“可舟明当年会转世养伤,却是为了我。” 当年和南府一战,舟明为了护她周全,硬生生捱下南府七十余道攻击,左臂和双腿被寸寸碾断,心口也被刺了五剑,就差一步便是魂飞魄散。 虽然保住了魂魄,可肉身已经完全不能用了,只能重新转世养魂塑身,等同死了一遭,而这一切皆是为了她。时过境迁,或许早已经背道而驰,但他如果没将非寂牵扯进来,她或许还是会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冥域今夜又下起了大雪,颇有些重量的雪花簌簌往下掉,转眼便积得更深了些。 舟明坐在冥域界门外,身后是凡间隐约可见的月光,眼前是冥域界门一寸宽门缝里的大雪。 许久,小月亮摇摇晃晃从袖子里钻出来,扭头就往界门跑。 舟明一把将人捞回来,放在怀里问:“想仙尊了?” 小月亮懵懂地看着他。 “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舟明伸出手指戳了戳小月亮的脸,想帮她梳头发,却不小心碰落她一缕头发,转瞬间消散于无形。 大概是看出他的怔愣,小月亮默默蹭了蹭他的手指。舟明回过神来,割下衣袍一角幻化成一件小小的披风:“有点冷。” 小月亮乖乖坐着,任由他给自己系好披风,才低头摸披风上的毛毛。 景景最喜欢的毛毛。小月亮开始揪毛毛,打算全部送给流景。 “别揪了,她比你大那么多,用不到这些的。”舟明哭笑不得地制止。 小月亮一顿,隐约有些伤心。 “等你以后恢复如初,会拥有很多漂亮衣裳,到时候再送给她如何?”舟明安慰。 小月亮咬住下唇,不言不语。 舟明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还是不愿跟我说话吗?” 小月亮抬头看向他。 “跟我说句话好不好,”舟明想摸摸她的头,可想到那缕无端落下的发,又强行忍住了,“就说一句,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小月亮歪了歪头,继续盯着他看。 漫长的沉默之后,舟明苦涩一笑:“不想说就算了,等以后……” 他停顿一瞬,“你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下?” 说罢,便要将小月亮收回袖子,小月亮却突然抓住他的手:“不吵架。” 舟明一愣:“你说什么?” “和景景,不吵架。”小月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舟明无言许久,突然笑了:“嗯,不吵架。” 同一时间的无妄阁寝房,夜明珠仍亮着昏暗的光。 “对于小月亮,心有愧疚的不止舟明一人。”流景缓缓开口。 非寂对舟明和小月亮的事并不感兴趣:“所以你打算怎么救一个魂魄只剩巴掌大、注定要死的人?” “我也不知道,老祖寻了秘术,说是我与她联手的话,便可以救下小月亮。”流景知道自己说的话他不一定信,干脆搬出老祖。 非寂对老祖最是信任,果然没有再追问。 漫长的沉默之后,非寂:“一定要走?” 流景听出他的松动,当即点头。 “我跟你去。”非寂看向她。 流景微微一愣,当即拒绝:“不行。” “为何不行?”非寂眉头紧皱。 流景沉默许久,笑了:“还记得我那日跟你说过的话吗?” 非寂面露不解。 “救小月亮要用我的情丝,一旦情丝拔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流景直直与他对视。 非寂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我那日说过的话吗?让她去死。” 流景:“……” 短暂的沉默后,流景哭笑不得:“我好好跟你说话呢。” “我也在好好跟你说话,”非寂眼神倏然冷厉,“她命格受损,她忘川流连三百年,她可怜至极,那我呢?当初我心悦你不得,还被你抽了情丝……是,你是救了我,可我那时明明宁愿死也不肯忘了你,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确定要现在跟我算旧账吗?”流景无奈。 “那算新账,我本一心图谋三界大业,三千年忘却情爱,是你来了冥域,是你选择进宫,一遍又一遍骗我、招惹我,”非寂声音有些发颤,自己听出来后,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半晌才艰难开口,“阳羲,我就不可怜么?我如今只剩一年多的时间,你凭什么只对她负责,却不肯管我?” 流景被他问得呼吸一窒,心口的钝痛顺着经脉蔓延四肢百骸。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舟明为何不肯与她直说,反而是冒险布局、将非寂也牵扯进来了。因为此刻,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听着他卑微又倔强的质问,她真的生出一种什么都不管了的冲动。 若他没被牵扯进来。 若他的神魂尚且完整…… 流景走神的功夫,非寂已经忍不住又退一步:“你若非要去救她,也不是不行……情丝能长出一次,就能长出第二次。” 流景心口一颤。 非寂垂眸:“从前之事,算不清,我也不想算了,日后……好好的就是。” 流景定定看着他的眉眼,依稀瞧见了当年那个少年。 她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她了解他的卑微,了解他的怯懦,也知道他的底线和渴望。他这一辈子,无人爱他,也无人教他该如何爱,所以总是别扭,总是不安,总是守着那点自尊不肯退让,他没有,所以假装不想要,可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想要。 这样的人,至纯至烈,可以因为没了情丝,强行用恨意记她三千年,自然也可以放弃性命,逼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若不能两全,他定是牺牲的那个。 流景盯着他看了许久,再开口已经彻底平静:“可是我觉得,再也长不出来了。” 非寂猛然看向她。 流景温婉一笑:“你放我走,作为交换,我会给你天界独有的修复神魂秘术,也会把孩子给你,至于以后……” “流景,”非寂平静打断她的话,反而没像以前一样发怒,“我已退无可退,没有尊严再给你践踏,你若继续说下去,我们之间,便彻底断了。” 流景沉默许久,叹息:“让我走吧。” 非寂喉结动了动,垂眸看向床上的被褥。 花花绿绿的,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喜好。 不知过了多久,沙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好。”
第68章 非寂答应之后,房间里便安静下来,两人各自守着一隅度过了这个漫漫长夜。 天快亮的时候,流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很快被外头呼啸的风吵醒,含糊着问一句:“又下雪了吗?” 非寂没有回答,她又兀自闭上眼睛:“好吵……” 声音渐消,屋里彻底安静,流景无知无觉,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起来。 时隔多日从无妄阁里走出来,流景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再看非寂,明明有法衣护身,却还是披了件厚实的披风,高大的身躯被严实地护着,只露出清俊的一张脸。 流景失笑:“寻常蛇族怕冷也就算了,以你的修为,怎么还要包成这样?” 非寂淡淡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 流景被下了面子也不介意,赶紧追了上去,生怕走得慢点,他就改变了主意。 出来太早,界门还有一刻钟才开,两人赶到地方后,只能默默等着。 雪还在下,还夹杂些冰碴和雨滴,流景用结界隔开冥域过于狂野的雨雪,也挡住了大部分的严寒。非寂面无表情往旁边挪了一步,直接从她的结界里走出来,任由莹白的雪落在眼角眉梢、肩头上。 “……要不你先回去吧。”流景看着他渐渐发白的脸色,有些看不过去了。 非寂还是不理人,只是安静看着界门。 流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悄悄强行让雪下得小一点。 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每一片雪花都变得清晰,落在地上时,发出振聋发聩的沉默。当流景眼中的第一百片雪花落下,界门突然颤了一下,接着便是迟缓而笨重的开门声。 门里和门外的世界再次连接,厚重的积雪和金黄的落叶却又被界门清晰地区分开。舟明听到开门的动静,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看到流景后先是一愣,接着便立刻站了起来:“恭迎仙尊!” “恭迎仙尊!”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俯身行礼,银甲铁盔的队伍很是壮观。 流景腰背直挺,抬步就往外走。 “你一旦出了这个门,我便只当自己的道侣死了。”非寂淡淡开口。 流景脚下一顿,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别回头,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非寂眼角染着淡淡的红,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妖冶的平静:“你一旦走了,我们之间便再无爱恨,只余陌路。” 流景喉咙动了动,许久勉强扬起唇角:“那便祝帝君从此山高水长,肆意余生。” 非寂定定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朝她抛了个东西。 舟明瞳孔一缩,下意识喊了声‘小心’,流景却不闪不避,伸手将东西接住了。 是一个乾坤袋。 “里头放了我一缕神识,可供你十月气息,亦有一些灵力,但是不多,用完之后你好自为之。”非寂淡漠提醒。 流景抓着乾坤袋的手渐渐用力,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昨夜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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