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将近,周莘忙的分不了神,还要想着怎么跟玉娘开口提阿娘和离开的事,没想到玉娘自己找上了门。 那日周莘练剑到深夜,回来看到玉娘在她房间坐着喝茶,似初见那夜清冷,周莘离了半丈远,隐隐觉得肩上作疼,咬了咬牙向玉无心行礼。 玉无心坐在露台边,夜色正浓,微风过处她瑰红的衣摆微动,手指举着杯,侧目看了周莘一眼,示意她坐到旁边的位置。 玉无心有百年修行,九尾道行,周莘近了两步觉得玉无心今夜散发的妖气甚浓,便不再靠近,动了动肩膀等着玉无心说话。 “觉得疼么?”玉无心嗓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周莘心头微颤,原来她都知道,除魔鞭留下的穿肩伤,无疑是试探周身妖气的最佳仪器。 周莘来时玉无心的强大妖气让她顿感压迫,可来了之后的这些天里,她一丝妖气都不曾察觉,她起过疑心,没寻到源头也就弃了,原来这一切都在玉无心的掌控之中。 周莘释然一笑,感受周身的妖气渐渐散去,才坐在玉娘一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玉娘你。” “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玉无心略有感慨,像有万千往事要一一道来,“白岑来时,身上也有除魔鞭的伤。” 周莘顿住,脑海里的破碎的线索像是要串在一起,“我阿娘?她那时候也被天玄伤过?” 天玄,那个刻在在周莘脑海里的名字,他是越国的国师,是越国的神,也是周莘不共戴天的仇人。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天玄早已经和她阿娘有仇了。 “偶然一次听她提起过,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白岑长得绝色,还是魅族的女妖,寻常男人很难不心动,听说偏偏有个人看中她的资质,想邀她同修邪道。” “那人便是天玄么?”周莘眼中仿佛出现两年前的那个身影,暗红袈裟披在身上,眉心细红长纹,眸光如炬,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等到身上染了血才暴露出他的修罗本性来。 “跟我们妖族不一样,天玄修的是用怨念堆起来滋养自身修为,至邪至恶,短短几十年修行,细算起来连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别提你阿娘了。” 周莘眼中仇怨深重,手握成拳头垂在一侧,捏的骨节发白仍不知,还是玉无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 “后来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来寻鲛珠的时候,我猜了个大概,秘术易得,珍宝难寻,周莘,若你成了仙,也未必是天玄的对手。” 周莘沉默,并没有说话。 玉无心叹了一口气,“我若劝你安稳生活,于你并不算好话,天玄这两年迅速拔起,在越国声望颇高,十三州内没几个人能制服他,况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鲛珠是否还在北晋宣姬身上都难说……” “玉娘。” 周莘打断她的话,安慰她一般扬起笑意,眸中却异常坚定,“我都知道。” 周莘默了半晌,玉无心手中茶都凉了,正欲回头看她,却听声音喑哑开口,玉无心只能顿住,“夏侯老先生也劝过我,可我没有别的路了啊。” 那时周莘一身的伤,满身裹着纱布,夏侯复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一口一口的喂她,苦心劝她,周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只沉在自己的回忆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哑的听不清,夏侯复只听出愤恨,“什么逝去之人希望活下来的人过的安稳平淡!都是狗屁!” 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等周莘好了,能下床了,夏侯复提了卷旧帛书,兴许是放弃劝她了,给她帛书时言语里都是怪责,“你这性子,跟周廷一样倔,三岁看到老,若这事没个结果,你只怕,也不肯放过自己。” 秘术传自夏侯府,珍宝散落十三州。 周莘为了这个成仙的秘术,来往枷楞山两年,无相花是不定之数,她须得确定了这厢,才能继续寻找。 周莘运气不错,夏侯复等了五十年,她只等了两年,可是她依然过的不开心。 玉无心听见细小抽泣声,余光瞥见周莘将脸埋在掌心里,她不再劝她,也不再说鲛珠的事,伸手抚上周莘的头,脑海里蓦地映上白岑那张脸。 周莘的好皮囊,九分传自白岑。 白岑眉眼多情,异瞳更加动人。 “白岑是魅族里最出色的魅,在玉人阁时,进退得当温柔大方,初登台时半阙燕台春,足以令鲁国动容。”玉无心勾起些往事来,她抿了口凉茶,像是要引周莘走出这种情绪。 “我从前想,白岑那样清冷的人儿,将来不知要为何人动心。许是鲁国王室,又或是陈国叶家,反正十三州好男儿多的是,样貌家室,总会挑一个能叫的上名号的,却独独没想到选了周廷。”
第41章 、玉人阁(九) 夏侯复和周廷一起在枷楞山修仙的时候, 曾有过一次机会下山,那时夏侯复不过五十出头,仿佛是悟出了些天道, 深觉自己尘事未了耽误修行, 便要下山了却。 夏侯家早不如当年,夏侯复虽是嫡出,上了枷楞山之后就与余下的夏侯家人断了来往,等到夏侯复认真想了却尘事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亏欠的就只一个玉无心。 可惜他认识玉无心时不过凡胎□□,怎么能看透玉无心是只妖,夏侯复想着, 玉无心如今也五六十的年纪, 大抵孙子都满地跑了,他去看一眼,总也不会耽搁什么。 在他四方打听之下,才知道玉无心还在玉人阁里, 便与周廷一路直往樊阳城。 那时周廷也才二十出头,意气风发,跟着夏侯复修了几年仙道, 也听过夏侯复早年间的俗事, 周廷是个直言的人,知道夏侯复的旧事后,还曾不屑一顾的笑他这么大年纪还沉迷儿女情长。 夏侯复捏着胡子只笑不语,情之一字, 连圣贤都不敢深言, 更何况他还是凡夫俗子。 朔城到樊阳, 两人用了不足七日的路程, 到玉人阁时,两人早定了雅座,刚坐下就赶上了白岑的燕台春。 燕台春是鲁国名家大师曹寅用了半生写的谱子,老先生一生沉迷乐曲,半阙燕台春之后,鲁国上下追捧,可没有一个人的演奏能得老先生青睐。 那之后老先生身体日渐虚弱,半年里还没等到合适的人,就驾鹤西去。 十几年里,再提起燕台春都是唏嘘声,直到今日玉人阁重新演奏。 白岑一席红衣,长发高高盘成双髻,簪了金花钿,发间系了长长的绸带垂在纤细的腰后,随着她身形摆动。 大厅之中只闻丝竹声,正中央一抹红衣身影轻柔旋转,手中水袖和鼓声完美融合,柔美中带着飒爽之意,每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叫人沉浸其中,移不开眼。 夏侯复倒是没什么兴致看,倒是周廷盯着舞台不肯移眼,夏侯复眯眼笑着打趣他,他充耳不闻,夏侯复只好摇摇头出了雅间。 夏侯复在玉人阁寻了半日也没见到所谓的玉娘,便是找了人来问,也不敢说出玉无心这三个字。 他心中带着愧疚和遗憾,没找到人只得深深叹口气,想着兴许是缘分不够,便要回到雅间带着周廷一起离开,路过转角处看见周廷正一本正经的同跳完舞的白岑在廊上叙话。 周廷性子直且倔,说话没个遮掩,偶尔也噎的夏侯复没话回,夏侯复总觉得他和白岑没什么结果,可廊上的白岑掩面眉眼弯弯,对面周廷正滔滔不绝。 夏侯复对他刮目相看,正巧是碰上白岑这样合他心意的,他还在想这次回枷楞山还要不要带他一起的时候,身后冷不丁的女声却打断了他的想法。 与他记忆中的声音合在一起,夏侯复立马变了脸色,不敢回头。 “这位老先生,喜欢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事哦?”声音里夹杂几分戏谑,夏侯复以为是自己听的不真切,内心带着否认,若真是玉无心,此刻应该是苍老的声音,怎么还是如同年轻时一样婉转动听。 夏侯复没回头,身后之人仿佛嗤笑一声,他听见身后人仿佛动了两步,“竟是个耳背的先生!” 夏侯复这下确认了,这个腔调和语气,一如当年他败在玉无心手下,玉无心笑话他竟不会武功。 夏侯复缓缓回头,那人倚在栏杆上,眉眼风情无限,红唇动人,云烟纱裙被风吹动摆在两侧,纤细白嫩的脚踝露在外面,绣鞋小巧,这不正是二十多年前的玉无心是谁。 夏侯复目中震动,他修行这二十多年来,绕是个傻子,也能觉察出来这慢慢膨胀开来的妖气,他脚下有些不稳,心中微动,这究竟是不是玉娘。 万千思绪在脑中,到了活了半辈子的夏侯复身上,颤着胡须喊她,“玉娘……” 玉无心皱眉,微微震惊,像是有些疑惑,唇角笑意不减,“老先生认识我?” 夏侯复退了两步,又想伸手,手在袖中不自觉捏成拳头,“玉娘,你…你……” “老先生,您是?”玉无心有些疑惑,歪着头问他。 夏侯复半眯眼睛,半晌之后叹了口气,“是我认错人了,姑娘不要见怪,她若还在必不如你这般年轻。” 夏侯复释然一般,转身从她身侧离去,头也不回的去雅间等周廷。 那厢有动静的白岑和周廷早已经分开,白岑见玉无心盯着夏侯复离开的地方,不禁失笑,“想不到,一向冷静的玉娘,竟也有动情的时候。” “呵!什么薄情郎,也值得我动情?”玉无心勾唇嗤笑,似乎并未将夏侯复放在心上,白岑却笑意深深。 离开的夏侯复久久不能平静,在雅间等了周廷半晌,壶里的茶见了底周廷才出现。 周廷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眼底带着笑,头一句就是要多留几日。 夏侯复猜了个大概,也知道是个什么结局,他一眼就知道白岑不是个道行浅的,别不是她的妖力狐惑了周廷。 夏侯复正想极力劝他,周廷却不听,他起身欲找白岑,被周廷按下,周廷说,他知道白岑是妖。 他在后院碰到白岑时就自报家门,白岑看的真切,他那双眸子含着灿烂的笑和热烈的爱意,原来真有人一眼万年。 白岑一时起了玩心,嘴角勾着笑,眼神直盯着他道,“你是修道之人,不难看出我是只魅,你这般献殷勤,该不会是为了捉我吧?” 这一笑,周廷乱了阵脚,什么修行的术法都忘了个干净,他只记得他和盘托出自己的一切。 夏侯复和周廷在樊阳停留好几日,燕台春开场之后,鲁公不远万里从沂州赶来看白岑一舞,两人上赶着都没能从玉人阁挤进去,等出来寻了个满人的凉亭喝茶才慢慢交谈起来。 周廷跟着夏侯复修行并不太久,他打定了主意是一定要娶白岑,夏侯复却有些沉默。 夏侯复自认是个信念坚定之人,此刻就着周廷的事内心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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