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开始倾斜,他们开始期待,期待一场绝地反杀。 似有若无的嗜血氛围中,时冽再次抬起手。 “嗒。” 依旧是空枪。 众人屏住呼吸。 食指最后一次搭在扳机上,时冽一派沉静,漆黑的眼眸犹如幽深的寒潭,无论往其中掷入多大的石子也无法激起一丝涟漪,她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镇定,仿佛有二分之一可能死亡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可不会输给胆小鬼。” 赌王先生,你鼓动恶鬼撕咬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恶鬼盯上? “嗒。” 最后一发,空枪。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响彻十七号赌场。 乌鸦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灰暗一片。 时冽把左轮放在赌桌上,推向对面:“从弱者开始的游戏,在弱者手里结束。” 事态超出了乌鸦的预期,现在他不光要面对咄咄逼人的时冽,还要考虑之后面对老板的滔天怒火。 拳头紧了紧,他好半天才从喉咙口挤出一句:“你赢了,我会转告先生。” 他尽力绷住表情,弯腰行了个绅士礼就准备拿起左轮离开。 “不用了。” 时冽在乌鸦的手够到左轮之前率先按住,同时视线带着浓浓嘲讽投向特质玻璃的方向。 “见赌王先生一面真不容易,你们的流程太复杂。” 话音未落她便猛地抽手,枪口指向二楼落地窗方向。 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上黏在防爆玻璃后的眼。 即便清楚枪里没有子弹,玻璃也是特制的防爆款,赌王的心头还是“咯噔”了一下,扶在窗边的双手不由自主离开原位,略微后缩。 “我亲自喊他下来吧。”他听到获胜的挑战者这样说道。 赌王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绝佳的视力,他遥遥望着银白色枪管聚力膨胀,瞳孔猛缩之际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枪口便迸发出爆裂的破空声。 “砰!” 伴随时冽风轻云淡的话语,子弹飞速逼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击穿他的头颅。瞬息之后子弹卷席着气流极速冲击在玻璃上,破碎的弹片就这样他眼前炸裂开。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抹尖锐白色碰撞后擦出的火星,像极了七年前摧毁他一切雄心壮志的那枚银白色子弹。 特质玻璃完好无损,然而后方的赌王接连后退,两腿一软瘫坐在地,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走路姿势恢复正常,一瞬间遗忘了放置于手边的金色权杖。 后背瞬间浸湿,他打了个冷颤,额角不住冒出冷汗。 “她不可能开出这一枪!”他失声呢喃,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疯了一样重复同一句话。 他死死盯着楼下纤瘦的身影。 那把左轮带给了他留下难以磨灭阴影的输局,即使治好伤口也落下了永远的残疾,七年来他一直把枪锁在保险柜最里层,只在有人挑衅他时才会拿出来,每当他用这把枪逼迫人跪地求饶,阴暗的心态就会给他带来掌控别人生死的愉悦。 这些年他一遍又一遍擦拭枪管,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内部结构特殊,市面上流通的子弹装进去都会闷掉,而里面唯一一发有效子弹早在七年前穿透了他的左腿。 七年里他花费了巨大的财力、人力,都无法找到和它型号相匹配的子弹,足以说明这把枪是那个骤然消失的人独一无二的杰作。 所以她绝不可能开出这一枪! 不该出现的子弹击碎了他的洋洋得意,同时将尘 封已久的那扇大门“轰”一下炸开,本泾渭分明的过去与现在不停碰撞、交织,直至融合,锁在门另一边的可怖片段卷土重来。 一楼大厅里滑稽的微笑面具与记忆中巧笑嫣然的脸逐渐重叠,五感混着记忆闸门敞开,他闻见了扑面而来的铁锈味,一如当年鲜血飙溅到他的脸上,死神的镰刀抵在他的喉咙边,而他只能趴倒在地上抱着左腿痛到扭曲麻木。 他好像又见到那道身影,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挑眉看他,不温不火的态度带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 灵魂震颤的深处传来清亮的女声, ——“你就是赌王?我赶时间,一局定胜负好了。” ——“那我选左轮游戏,挺想看你被爆头的。” ——“喂,别哭呀,愿赌服输好不好?你赢了几十年别这会儿输不起啊。老实说我看不上你这种人,你要拽就拽彻底,傲慢和懦弱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很丢脸诶。” ——“算了算了,正好我的地图上缺一块指示牌,倒是可以给你个活下去的机会,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混沌星听说过吧?” 赌王努力直起瘫软的身体。 “她回来了!是她回来了!她拥有我的行踪情报,枪里出现了一发匹配的子弹,还清楚我的心理问题!” “有叛徒!” 他身边有叛徒!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陡然间变得阴鸷。 “不能让她活着走出这里,七年前我没有准备,现在我有钱有权有绝对安全的防卫力量,再也没有人能威胁我!” 赌王永远不会知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叛徒,只有一块与他朝夕相对的玻璃墙,不受控的危机感让他慌了阵脚,第一反应要在自己的领域中摧毁威胁他安全的人。 时冽满意地收回左轮,眼角观察到几张散落的纸片绕开人群晃晃悠悠遛回来。 “耶,任务完成!” “好棒好棒!也谢谢玻璃配合我们制造枪击声呀。” “该我谢谢你们吓退了赌王,不然他要继续拿臭脸跟我贴贴。” “刚才吓死我啦,冽冽坚持不用异能,话说冽冽怎么知道他枪里没子弹的呀?” “唔,不知道,反正冽冽一定比他们所有人都聪明就对了。” 趴在口袋里的手套讥讽道:“赌王惜命成这样,跟在他身边吃了那么多年红利的人哪能舍得轻易玩命。” “这么一想也对,但还是太冒险啦,就怕有个万一。”光脑说。 手套接着说:“其实开完第二枪我就判断枪里没子弹了,相信冽冽也是在那个时候确定的。” 有物问怎么确定的。 它解释:“臭鸟那么想要冽冽死,看到空枪却没有反应,也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表现得太冷静,早就知道结果一样的冷静。” 其他物听完它的分析后恍然大悟,继而追问:“那如果他们没开第一枪不就露馅了?” “他一开始就挑衅冽冽,装模作样让冽冽开第一枪,但是按照正常的脑回路,赌场提供的枪是有可能做手脚的,所以冽冽一定会让他先手,这样一来回合制的顺序下最后一枪冽冽吃得死死的,等冽冽开不下去最后一枪他就会假模假样收回左轮。如果没猜错,他们口中上一个在这个游戏上死得很惨的人就是这么输的。” “万一挑战者没想那么多,为了占优势率先赌六分之一的概率呢?” “如果他没开到第一枪,那么刚才装逼的人就不是冽冽了。” “每次最后一枪都开不出来,别人不会怀疑吗?” “观众才不管,观众只想看他们愿意看的,不管是挑战者失败祭天还是赌王翻车颜面扫地。”手套嘲弄道,“再说,刚才冽冽不是帮赌场证明了开得出最后一枪吗?也就冽冽好心,特意替他们十七号赌场擦亮‘诚信至上’的招牌。” 时冽把它的话全部收进耳里,抬手拍拍口袋,认可了它的解析。 “哈哈,这么说他们要感谢我们冽冽呢。” 光脑骄傲:“坏蛋很聪明,但是他们遇到了我们家冽冽,我们家冽冽冰雪聪明天下无敌!” 手套唏嘘:“可惜喽,招牌才擦亮,左轮游戏要从赌场除名了。冽冽开出最后一枪,赌王现在估计正在幕后怀疑人生。” 赌王迅速从怀疑人生的状态中转变回来,下达第一个命令。 本意让观众们将时冽逼到无路可退,不曾想他们反成了监督他执行赌约的利器。 在一众观众的虎视眈眈下,时冽被恭恭敬敬请上二楼。 “您医治好了先生,如您所愿,这张入场券归您所有了。”乌鸦悄无声息站到她身边,单手举托盘递到她面前,托盘上摆着一个小匣子。 时冽轻飘飘瞄了眼,随手把匣子揣进口袋。 “您不检查吗?”乌鸦说。 时冽瞥他一眼:“赌王的人品我信得过。”才怪,她听到入场券高谈阔论跟匣子打赌今天换不换主人的声音了。 乌鸦紧绷的眉眼稍微舒展开,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人我见到了,东西也拿到了,交易结束。”东西到手,时冽转身就要往一楼走。 一只手臂挡在她身前。 时冽抽出插兜的手:“还有事?” 乌鸦:“不用紧张,楼下那么多人看着,我们一定安全护送您离开赌场,只是赌王先生想和您说几句话而已。” “那就带路呗。”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带路。 登上二楼封锁的区域,时冽一眼就看到与她遥遥对立的中年绅士。 想象中贪生怕死的赌王会是贼眉鼠眼的矮小形象,没成想对方身穿笔挺利落的白色西装,手下拄着一根金色手杖,外表竟然算得上风度翩翩。 细看下时冽发现他的站姿和普通人别无二样。 “哟,看样子我真是妙手回春。”她忍不住夸起自己,鼓着掌赞叹不已。 赌王站立在玻璃窗前,闻言温和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他吸了口气,强装镇定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见到胜利者的真容。” “当然没有。”时冽果断拒绝,奇怪地看着他,“不然我戴面具干吗?” 赌王噎住,抓着拐杖的手指指尖隐隐泛白。 “哦对了,忘了还你。”她拿出左轮掂量几下,食指挑起挽了个花,握住枪管递过去,“枪不错,结构很新颖。” 使用的时候她调转异能查看过里面的结构,有种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早几年她做过相似结构的枪械,使用配套型号的子弹威力巨大,想着等摆脱黑户后申请个专利说不定能赚点小钱,没想到别人也制作出了这种构架,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制造这把左轮的人非常富有创造力,作为一名机械师,她对陌生创造者升起了惺惺相惜的情感,真想见一见这位有思想的同行,要是有机会交流,她们一定会在枪械制造上产生共鸣。 赌王望着她握住左轮的手有片刻失神,自说自话道:“真是怀念,七年了你一点没变,我一度觉得我已经忘了。” “我又输给了你。”他一下仿佛苍老了许多,“果然是你,也只有你。” 时冽思绪一转,试探他:“你七年前见过我?不会认错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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