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有个小小黑点奔跑着,释月一挑眉,道:“黑豹回来了。” 方稷玄没有一目千里的能耐,但目力也是远胜常人的好,果然就见漂亮的黑狗从山上跑下来,在山野间活了这么多天,它倒是油光水滑的。 黑豹往家来,见释月招手,就顺着院门钻了进来,一边摇尾一边喝着方稷玄搁到地上的一瓢水。 “哪去了?粟粟豆豆哭了好几天呢。”释月问它。 黑豹自然不会说话,只是用它那双湿漉漉的眼看着释月。 释月又摸摸它,忽觉它腹中有灵光,惊奇地道:“原来是进林子里快活去了?娃娃的爹是谁啊?竟有你看上眼的?” 黑豹咧开嘴,似乎是有些得意。 这时就听到两个女娃娃惊喜的声音响起,“啊!黑豹回来了!爹!娘!黑豹回来了!” 听说黑豹揣上崽了,乔金粟便要去告诉喜温。 乔叔眼疾手快一拽她的辫子,道:“又不是马上就生了,等她下山来你再同她讲。你听爹的,这两天往山上去还行,等入秋了,咱们少去。” “可山葡萄、菇茑、山梨子、狗枣子、红豆都要熟了呀!”乔金粟叫道。 这可是顶顶重要的事! “那你上西边去,喜温要是有空的话就叫她带着你们点,别走错道,往围场里去了。” 乔叔是个小心谨慎的,但果子熟了,真没法子叫孩子们不去吃啊! 喜温这时正要去看陷阱呢,她心里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能抓到几只山兔就不错了,毕竟陷阱不够深,不够大,作为一个窖鹿的陷阱根本不合格,连挖凿的位置都不对。 正经窖鹿的陷阱都在围场里头,这几天都在挖呢,起码得六尺深,还得八尺长、八尺宽,鹿太能蹦了,六尺都不保准能困住它,所以还得再陷阱的中间和上层都用木片架出‘井’字形来。 两层木架间隔四尺,上层的木片轻巧,井口得大些,下边那层要结实,井口要小些,然后再将凿开的泥巴和草皮重新覆上去,等着再长些新草,覆盖过新土的气味,就能骗过鹿了。 春夏秋冬,鹿走的都是旧道,哪怕这条路上有狼窝和弓箭在等着它们,所以窖鹿的时候,只要带着狗敲山呼喊,把它们吓得惊慌失措,更会顺应习惯和本能会掉进这旧道上的陷阱里了。 鹿一旦掉进陷阱离,四脚卡在木架上,悬空了,使不上劲,就只能等着被人套索活捉了。 人可比狼吃得多。 喜温这个陷阱虽小,但同窖鹿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洞口是敞开的,用些兔子爱吃的苜蓿干草遮住,底下有个牵着绳小小机关,兔子一掉进去,顶上的一个木盖就会罩下来。 说起来这些干草还是雨朵晒的,她一直想学着山下的汉人养点什么,养猪不成,养兔子呢? 喜温从来都在这一片布陷阱,虽说去府衙白费了好几天的功夫,但林中人的陷阱做好了就摆在那,不会有别人去动,如若有人抓了别人陷阱里的猎物,那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 ‘要有只雪兔子就好了,粟粟快过生辰了,剥了皮子叫乔婶给粟粟做个皮手套,再做个耳罩子够不够?没有的话也不打紧,我明儿认认真真猎一天,没鹿没罴,难道还没兔没狍吗?’ 喜温远远一瞧,木盖罩下来了,她小跑着赶紧过去,掀开木盖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陷阱里没有兔子,但有一副鹿茸,棕黄油亮,粗直光滑,够得上贡鲜的上品标准。 喜温若交一副给那穆雀,只怕他们家还得倒贴补她一些。 概因鹿茸只能在夏日里采割,过了这时候,鹿茸就由角化骨了,所以秋猎时能得各种鹿珍,唯有鹿茸是没有的,若要鹿茸,眼下是最后的机会了。 方稷玄拿着鹿茸从山里出来时,好些林中人都瞧见了,但那地方除了途径狼窝之外,于鹿来说还有地利,多遮蔽,猎杀不易,更遑论活捉。 难是难些,不过每年还都是有人去的,今年这一波人还没回来,不知收获如何。 人家千难万险想要得到的珍品,就这么随随便便搁在这个拙劣的陷阱里,如果说是有人暂存在这也说不过去,这陷阱是有主的啊,放这不就等着丢吗? 那么,只能是有人有意给喜温的。 她四下看了看,老树新芽轻轻摇晃着枝叶,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鹿茸不重,茸毛细软,喜温抱在怀里,却觉得沉甸甸,白来的东西拿着不安心。 欠释月的带崽母羊,她陆陆续续有用别的猎物在还,榛鸡、松茸、狍子等等,秋日里还有漫山遍野的果子可以摘,等冬天再猎上几只貂也就够了。 那穆雀虽说要三只活鹿,但东西只要够格贡鲜,他也没话说。 ‘到底是谁给的呢?’喜温趴在床上想心思,鹿茸摆在边上,根部对着她,看起来是粉粉的,而且有股好闻的清香,喜温还有点走眼了,‘这都不是上品,得算珍品了。’ 她伸手触了触,有血,这鹿茸割下来的时候,鹿还是活的,就不知活下来了没有。
第15章 夏日的蜂巢 ◎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草莓和覆盆子还未被采撷,每一颗都闪亮的像红宝石,偶尔也有黑的,发亮,一看都甜。◎ 夏是北江最舒服的季节,卯时初刻天就透亮了,白天的阳光是暖融融的,夜晚的风是凉浸浸的,山是深深浅浅的绿,果是浓浓淡淡的甜。 释月没法子一挑就挑中最甜的果子,只好将啃了一口的香瓜丢给方稷玄或者黑豹。 幸好连喂了黑豹两个之后,她终于吃到一个很甜的,香气扑鼻,咬下去跟啃了糖罐一样,外皮脆爽,内肉沙软。 方稷玄无语的用树枝替黑豹扒拉开黏黏糊糊的瓜瓤,黑豹嗅了嗅瓜瓤,又看了方稷玄一眼,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专心啃瓜肉去了。 香瓜属张叔家种得最好,一个个椭圆饱满,白瓜被晒出一身黄绿,瞧着就清新宜人。 但茅娘一大早送过来的香瓜都算晚到的,篱笆院墙边早就依次排着一篮豆角,四根紫茄,五根黄瓜,一把沾着露水的绿葱,还有桦皮盆盛着的蓝果子。 这蓝果子里有两种,长得很相似,圆丢丢的是蓝莓,长条一些的是蓝靛果,它们彻底成熟的时候到了,不像之前只能碰运气遇见熟的,摘光了也只小小一把,现在喜温能一盆子一盆子的给释月摘了。 见释月抓着瓜看过来,方稷玄道:“香瓜瓤寒泄,平时也就算了,它大着肚子还是别吃的好。” “方将军真是博文广知,连个瓜的性情都知道的这样清楚。”释月笑道:“看来你家国师用活人炼符的时候,连军中的医士都未放过?” 被释月激怒挑衅对于方稷玄来说实乃家常便饭,但他也不是麻木如斯,经络几乎是瞬间就灼烧了起来,黑豹背后上的毛都竖起来了,撇下瓜退到释月脚边上。 方稷玄站起身,好像一座大山拔地而起,释月整好以暇地嚼着瓜瞧着他,唇齿间发出清脆的声音,轻松惬意地好似老虎在嚼鹿骨。 方稷玄强自平复体内的涌动,黑豹已经吓得呜咽出声,释月用灵力把它裹起来,黑豹才放松下来,俯着身子爬过去把瓜叼回来。 这一瞬间,方稷玄也已经压平了戾气,往屋里去了一趟,又很快出来,大步朝林子走去。 从坡上下来的喜温与他打了个照面,嘴角都扬起来了,可一看见他的表情,眼睛里的笑一下就被冻没了,笑容僵硬古怪,打招呼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方,方郎君怎么了?”虽说平日就是一张冷脸,但今天似乎更变本加厉,经过他身边,风都变冷了。 释月俯身抓桦皮盆里的蓝靛果,顺势就不答了,问:“果子这样新鲜,你天蒙蒙亮就起来摘的?” 蓝靛果吃起来和蓝莓差不多,就是皮更薄些,更好吃。 喜温这一晚上根本没怎么睡,迷糊了几阵睡不着,干脆就起来给释月摘果子,听她问,又说了说鹿茸的事。 “陷阱里无缘无故出现一只珍品鹿茸?”释月觉得有点意思。 乔金粟看见喜温来了,赶紧跑来告诉她黑豹怀孕的消息。 喜温一下就高兴起来,蹲下来摸摸黑豹,又从怀里摸肉干喂它。 “陷阱在哪里?”释月站起身,看看和黑豹滚在一块的喜温,道:“看看去。” 于是两人一狗准备往山上去,但被粟豆黏上了,多了两个甩不脱的小尾巴。 喜温蹲下身,轻轻松松背起乔银豆,又冲乔金粟努努嘴,示意她去牵释月的手。 乔金粟很听话,立刻去牵释月的尾指,但释月被攥得不太舒服,一把甩开了。 小家伙有些无措,仰脸看着她,澄澈透蓝的天空倒映在她的眸珠里,大团大团的白云慢悠悠的飘着,仿佛这人世间本就是这般恬静。 释月别开脸,却好迎上一阵清新的风,穿过绿意盎然的山林草野,卷起她的长发。 也许是天气实在太舒服了,哄得释月也没了脾气,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小小人的小小手。 乔金粟放松下来,快快乐乐的在她身边一蹦一跳。 因为喜温不往那穆雀帐子前过,带着两个小孩又不能攀索,只能绕远。 释月进林子时总是御风在高处俯视,很少这样用足去步步丈量。 夏日渗进林子里的光多了,老林子也显得温柔疏朗很多,这地界常有林中人狩猎,所以汉人很少来,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草莓和覆盆子还未被采撷,每一颗都闪亮的像红宝石,偶尔也有黑的,发亮,一看都甜。 喜温随手摘了几片叶子,那么一折,又那么一弯,又那么一塞,就成了一只小碗。 释月眨眨眼,她居然没看明白? 喜温粗手大掌,常被叶片背面的小刺扎到,小小手摘小小果是最合适的,乔金粟就比她少受疼些。 阳光晒过的果子温热洁净,又这样的柔嫩多汁,是没办法一手薅过来的,只能一粒粒的摘,在这些事情上消磨时间,释月竟没觉得很无聊。 她在溪边洗手上沾染到的汁水,甚至觉得这样的心境有些熟悉。 释月和方稷玄从地里刚出来那阵,两人病歪歪,浑身伤,还打了一架,最后掉进一条溪流里。 那溪流跟眼前这小溪很像,水浅浅的,温凉温凉的,一波波的冲过来,有纤细透明的小鱼好奇的游过来在她腮边轻碰,月亮就在她手边上,只不过一碰就碎,多少愤懑不甘都浸在这溪水里了。 如果较起真来,释月其实杀不了方稷玄,就算是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拼了,她的灵体碎成齑粉,方稷玄说不准还能凭借他强悍的体魄苟延残喘下来,那岂不亏大了? 释月现世时是荒芜末年,天地间能人大材辈出,通天之道尚未锁闭,世间灵气充裕,以方稷玄的资质,假以时日不是成仙就是成魔,否则以他凡人躯体炼化符咒,又怎么能压得住释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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