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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心照不宣地偷偷打量着长涧。 令官胆战心惊，这该不会是尊主发怒的前兆吧？ 玉牌“叮”一声细响。 像是冰裂纹瓷器开片的声音。 只这一声，压下满堂哄闹。 长涧身上只佩戴了一块传音玉牌，那玉牌上的传音术式只连通了八块玉牌，六魔将各一，长涧原本有两块，现在只剩一块了。 六人正坐在这里，传音的人自然不是他们。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快跑。”穿云小声用气音道。 六人齐刷刷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往书阁外走。 令官还没搞清楚情况，穿云将要关门时见他还傻愣愣地坐在原位，伸手一抓将他整个人隔空捞起来，在令官吓得快要大叫之前，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风成匀与风成息一左一右，默契地合上门，速度之快，差点夹住令官的鼻子。 六人同时呼一口长气。 令官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有余悸。 “林霜似，什么事？” 林霜似抬头仰望天空，说:“没什么，今日是人间的中秋，桂花都开了，你的事情处理完了么？” 人间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管人在何处，头顶上的月亮总是同一轮，于是借月亮聊表思念之情。 此刻林霜似头顶的这轮明月，照耀着她的友人，照耀着她的亲人。可这皎洁的月光，照不到心上正在惦念的人。 长涧果然惊讶道:“今日是中秋？” 他下意识推开窗，可魔域哪里有月亮。 “倒是可惜，魔域见不到月亮。” 林霜似在衣角画着圆圈:“也无妨，人们借月抒怀罢了，若没有想法，今天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长涧却笑道:“林大小姐主动联系我，今日怎么会是寻常的一天呢？” 林霜似一愣。 她想起上一回借玉牌传音给长涧的时候。 那时她刚与天乾山的弟子分开，实在不甘心，于是又去了一趟先前魔修修建的竹楼。 竹楼仍旧空无一人，林霜似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在那支稻穗前，对着腰间的玉牌输入了灵力。 那日的长涧的开场白与今日一模一样，他轻而疏淡地问:“林霜似，什么事？” 长涧那边的声音乱糟糟的，林霜似模模糊糊地听见笑声与起哄声，但长涧仍旧安坐如山，除却最初问她的那一句，他连一点呼吸声也没漏出来。 林霜似觉得自己站在这间屋子中很傻，她的心跳声如奔雷，炸在耳边似惊涛，浪潮声几欲将她淹没，在那一刻她有种奇异的窒息感。 然而疯长的情愫由不得她控制，开不了口的话与愈发沉重的呼吸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种从未有过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而在她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她早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林霜似费尽全身的力气说:“长涧，桐香城一事已了，还得多谢你。” “哦？”长涧饶有兴味，“怎么谢我？” 不用想，林霜似都能猜到他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他的手下又在那边咋咋呼呼不知说什么，林霜似没仔细听。 长涧听了一耳朵，带着笑的声音对她重复道:“她们在说话本子，叫《俏女郎美救英雄定终身》，以身相许的老套故事。” 林霜似将问题抛回去:“你想我怎么谢你？” “这可就不讲道理了。”长涧笑意愈浓，“上一回我问你你要怎么谢我，你就是这样对我说的。林霜似，你要谢我，我收到谢礼时的惊喜感同样重要，你不能每一次都让我选。” 林霜似失语。 长涧终于不再逗她，“好了好了，你不用谢我，此事的报酬已由仙门结清，你记得欠我的人情就好了。” “我记得，你放心，有任何需要，有林家的财力做支撑。” 长涧有点可惜:“是以林家的名义吗？我还以为是你的。” 林霜似本就有些昏头转向，这话一出，她心神震荡，再答不出什么。 就像此刻，长涧说出这句话。 即便林霜似觉得，长涧只是礼貌性地回应她上一句的安慰，但她还是会忍不住为这句话呼吸一滞。 她的心已乱了。 穿云探头探脑重新进书阁时，长涧已经在继续查阅卷宗了。 穿云松一口气，招呼身后众人进门。 长涧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桂花都开了吗？” 穿云与孔纵面面相觑，孔纵说:“尊主，魔都中没有桂花，桂树在魔都无法存活。” 长涧掀起眼皮，静静地与几人对视。 谁也不知道这片刻间他在想什么。 “哦。”他最后说，“今日是中秋，吩咐厨房做些月饼吃吧。” 作者有话说： 霜似:桂花开了，已经要到秋天了，你的事情处理完没有？什么时候来仙门，我们能有机会见面？ 长涧:中秋？什么中秋？ 穿云:桂花？什么桂花？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王建·《十五夜望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张九龄·《望月怀古》
第60章 ◎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的◎ 冬日时, 北地雪落纷纷。 林霜似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邀她前往北地七霞山，说是在那里找到了斜因的踪迹。 落款写着“风云”二字，还在角落画了两朵云纹与一阵风, 不像正经人名。 打眼看去, 会叫不知情的人以为是谁的鬼把戏。 林霜似看完, 将信一折，原原本本地塞回信封中，传音向林雪如知会了一声, 就收拾行囊往七霞山去了。 七霞山山如其名, 山体呈七种不同的色彩，起伏若虹。 山势并不险要，只有两座直入云霄的绝壁十分陡峭, 其余的位置都已经开凿了供游人上下的山道，是观景的好来处。 林霜似不是来观景的，更何况如今北地大雪, 七霞山独特的七彩地貌被大雪掩盖。失去了它的特色，这里与林霜似见过的其他山并无太大区别, 赏雪，也有比它更好的去处。 这时节, 应当也没什么人还愿意来这里。 距离七霞山最近的客栈在山下五里外, 御剑来回的话虽然不费什么时间，但到底冬雪冰冷，风寒似刀, 能少受罪还是尽量求舒适。 于是林霜似与来七霞山的大多数游人一样, 选择了拜访万紫山庄。 七霞山无主, 山上却有座山庄, 山庄主人是位化神期的前辈, 名叫文倩儿。 这位文前辈是个十分好客的，自她在七霞山上建了这万紫山庄，凡有上山向她借宿者，文倩儿都来者不拒，将他们招待得称心如意。 因此当林霜似披着厚重的斗篷，戴着兜帽敲开万紫山庄的门时，前来开门的女侍并不惊讶。 林霜似说:“我欲上七霞山观雪，听闻万紫山庄十分好客，便想问问可否容在下留宿两日？” 女侍推开半边门迎她进来，等将门重新合上又上了栓，女侍将双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白气，随即兜进两边袖笼中。 “明日便是腊月初一，姑娘怎么挑了这个时候来？这时候七霞山的路可不好走。” 林霜似说:“我随心而至，路过七霞山，便想着来看看，实在叨扰了。” “无妨无妨。”女侍一路将她引至后院，“主人一向好客，姑娘既然来了，便是山庄的贵客，不必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此处有五间厢房，早几日有还三位客人拜访。”女侍引她到屋门前，“这两间房无人居住，姑娘若不介意，这里人多热闹，便在这里住如何？” 林霜似自然答应道:“好，劳烦带路了。” 临走时女侍提醒道:“我家主人平素不爱见生人，因而并未带姑娘前去拜访。若是在庄中见到主人，姑娘不必紧张，主人是个顶顶好脾气的仙人。” 林霜似随意选了一个厢房住进去，摘了斗篷抖抖身上的雪粒子。 万紫山庄的厢房常年备着应对来客，林霜似左右瞧了两圈，也并未觉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没过多久，方才那名女侍便给她送了热茶过来。屋中有小火炉，女侍还带了炭来，问过林霜似的需求后替她点燃了火，嘱咐她记得开窗通风。 女侍离开不久，有人来敲门。 林霜似头也不抬，在来人第二次开始敲门前，轰然一声门扉大开。 室外的冷风呼啦啦迎面刮在林霜似脸上，刚刚才被炭火烤得开始回温的脸蛋，立刻又被这阵风吹冻上。 门外有三人，两男一女。 “道友也来看雪，幸会幸会。”那名女子说着话，率先跨进屋。 剩下两人联手关上门，跟着靠近。 林霜似无奈地叹息道:“云如涵，别装了。” “这么快就拆穿我。”名为云如涵的女子两步跃至林霜似身后，亲昵地一拍她的左肩，坐在了她右侧。 三人围坐在火炉边。 “来得好快，我们以为你得过几日才到，还在想该怎么找借口在万紫山庄多留几日。” 开口的是云如晖。他与云如涵是亲兄妹，两人有一双如出一辙的澄澈双眼。 “你们写信给我，说有斜因的消息。”林霜似拨弄着炭火，屋外风雪潇潇，室内昏暗，唯这一点热源。林霜似整张脸都在黯淡的红光下，犹如蛰伏巨兽的眼，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既然他们出现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怠慢。” 木炭啪一声爆燃，炸开的火星子燃尽最后一点光热，化作灰屑落在地面。 “那我们也不多说废话。”最后一人开口道。 他叫风从瞳，是云氏兄妹师出同门的师弟。 “我们在七霞山，遇见疑似斜因的人，在搬运尸首。” 半年前，南地观殷山。 观殷山上生长有一种特殊的蘑菇，色泽鲜红，如同被血浸染，人们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红灵芝。 红灵芝外貌甚美，可是常言道，越漂亮的蘑菇就越毒。 红灵芝的色泽有多鲜艳，它的毒性就有多强。寻常人只要误食哪怕一口，半个时辰后就会无力回天。 因此观殷山附近的百姓对红灵芝可谓是敬而远之。 怪就怪在，半年前，竟有一位富商来到观殷山，指明要购买这剧毒无比的漂亮蘑菇，并开出了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价格。 一朵一两银。 起初少有人在意，这样荒谬的事情，傻子才会干。 但价钱这样高，自然有贪财之徒铤而走险。 第一人上山摘了一背篓的红灵芝，顶着众人看好戏的目光找到那位始终微笑等待着的富商，在清点完数量之后，当真付了钱。 人们当即疯了，纷纷带上工具进山采菇，观殷山一时间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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