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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知他上可窥天意, 所行之事不会毫无缘由。 这也正是林霜似拿出寻渡玉令的原因。 百年前寻渡答应相帮长涧，却最终身陨无尽海。 百年后林霜似欲以寻渡玉令留长涧性命。 怎么看, 都像是寻渡冥冥之中算好了一切。 真人迟疑道:“你是寻渡什么人？” 林霜似答:“寻渡真人正是我江阳林家先祖前辈。” 刹那间众人神色各异。 寻渡，林家。 云霄退后半步, 与天乾山的另一位大能对上视线, 彼此心中有了计量。 悟道也眼巴巴地望向初尘剑宗的另一位大能，对方自然也不会再对他的弟子不利。 云霄眸色幽暗，对林霜似道:“你可知道, 寻渡已去, 他为你留下这玉令, 你便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你想好了, 当真只想换长涧一条命？” 他率先开口, 话中已有妥协意味。 林霜似当即笃定道:“我想好了。” 云霄深深看她一眼，转而道:“好，寻渡玉令在前，天乾山愿答应此请。” 初尘剑宗亦说:“初尘剑宗愿意卖寻渡一个面子。” 那么目下便有两大宗门肯放过长涧。 林霜似攥着玉令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持剑之手却不自觉放松。 无尽海中浪涛已止，周围静得可怕。 林霜似的心思在一众打量的目光中近乎无所遁形，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她身上。 有了两大宗门的同意，余下诸位真人在做出决定前思量更为谨慎。 他们依靠秘法交流着。 “魔尊其心难测，他今日搅得仙门不得安宁，若不除去，后患无穷。” “但寻渡留下玉令给她，会不会是有所预料？寻渡在暗示什么？” “况且她身上亦承载天命，她所做的选择，冥冥之中或许正是天道所选。” 最终的问题只归于一个:“要不要同意她的请求？” “若魔尊愿意改邪归正，我是愿意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的。可惜，他是不愿的。” “当年他叛逃仙门，何尝没有我等袖手旁观的缘故在？” “今日我们要杀他，是因为他为祸仙门，可纵观千年，他已是上位来最为温和的魔尊。若换了新魔尊，我们怕不是又要重回仙门与魔域对立的局面？” 因这最后一句话，最后抉择之时，有六位大能都松了口。剩下八位，两位中立，六位反对。 如此，虽然表示同意的大能更多些，理当放人离开，却无法完全说服剩余几人。 “事已至此，为了修真界安稳，可以给他一条生路。”一位持反对意见的大能坦然接受结果，“可若就这样轻易放他离开，他未必能够如你我所愿。” “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让他自己离开无尽海。” 春生微蹙眉头，“他如今受了重伤，我观他以目前之力，无法打开无尽海封印。他伤重至此，无尽海中危险重重，他未必能活下来。” “这不正是对他的考验么？血图案将他困了百年，如今旧案真相大白，正是他需要重塑本心之时。他存了死志来此，经此一劫，于此重生，岂不正好？” 若长涧能够活着离开无尽海，他自然便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 若长涧不能活着离开无尽海，那仙门就此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如此再好不过。 众人默认了。 林霜似不知道他们中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但当这群大能再开口时，她从中听到了好消息。 “你可以带魔尊离开。”真人说。 林霜似的呼吸骤然沉缓。 “前提是你们能活着走出无尽海。”真人补充完，“你们须得自行离开。该如何打开无尽海的封印，魔尊心中自有思量。若你们能活着走出无尽海，今日之事，仙门将不再计较。” 长涧仰面躺倒，重伤他的不是普通人，这群大能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不似他从前能够轻易以灵力治愈的，这些伤处若不能得到及时处理，不用无尽海中的各种生物作乱，他自己就将慢慢死去。 他撑住一口气，闻言禁不住咳着讽笑出声：“我如今根本打不开封印，这条生路与死路无异。” 林霜似面色不变，心中却已转瞬间明白了大能们的用意。 他们不会杀长涧，他们要长涧自己死在这里。 “林霜似。”长涧虚弱地道，“你不能留在无尽海。” 林霜似并未回应。 长涧殷切地注视着林霜似。 他看过许多回她的背影。他站在林霜似的身后，见她病躯持剑斩宵小，见她独身仗剑南北行。他习惯于站在林霜似身后，他曾以为他永远会是注视着林霜似走向远方的人。 可今日他看着林霜似的背影，蓦然意识到另一点。 林霜似也是他的盾。 林霜似的呼吸逐渐平复。 她缓缓道:“好。” 悟道毫不意外林霜似的选择。他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林霜似需要为自己选择负责，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 列位大能逐次离开。 林霜似收好玉令，俯身背起长涧，将霁秋与另一把剑一同别在腰间。 那位提出最后方案的大能回首瞧了一眼，恰见林霜似转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迈步走向无尽海的更深处。 “这里非你该来之地，若你想要离开，随时可以放弃魔尊，唤你师父带你离开。”他最后说。 林霜似背对着他，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无尽海中大抵可分四个区域。 镜海，潮平陆，空茫之滨以及风启之地。 镜海即是无尽海海面及海水所覆盖之处。 潮平陆是无尽海海底自成一片的世界，此处有无数天成机缘，亦有许多前辈大能陨落后留下的洞府秘境。 空茫之滨于无尽海南，乃是无尽海中最为广阔的一座岛屿。 而风启之地位于无尽海以西位置，乃是无尽海上风暴最为肆虐之处，三不五时便有飓风，一年中风平浪静的日子屈指可数。传闻穿过风启之地，便可以见到无尽海的尽头，但时至今日从未有人成功。 林霜似的灵力在海面上支撑不久，此处距离空茫之滨也十分遥远。海面下危机四伏，可以当前情势而言，进入海面下是唯一的选择。 “我随身带了些低等阶的丹药。”林霜似空出一只手，探进储物袋中寻找，一手抓了三个瓶子出来，“你都吃点，兴许能遏制你的伤势。” 长涧的脑袋贴在林霜似后颈，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在久闻后已经渐趋浅淡，叫人分辨不出。 林霜似半晌没听见他回答，将长涧颠了颠，才听见他用气音说：“好。” 长涧吃了丹药，又恢复了些力气，让林霜似将他放下来，缓过一阵眩晕，才开口道：“这里经过方才一番打斗，海中生灵以及附近修士都远远避开，正是我们进入潮平陆，寻找藏身之所的大好时机。” 林霜似环视四周，无尽海一望无际，像是根本没有出路。 她经由汝葚直接送到大能们争斗中的位置，根本辨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长涧说:“你闭上眼，默念三遍‘镜海潮平’，运转避水诀。” 林霜似依言闭上眼。 那些低阶丹药治不好长涧的伤，他哪里都痛，丹药勉强为他止住了血，长涧却早已觉得眼前模糊不清。 他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 一缕白线顿时缠在长涧的手腕上。 林霜似睁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长涧转着手腕勉强笑笑:“这是做什么，你还怕我跑了吗？” “是啊。”林霜似将线的另一头缠在自己左手上，“好在我学了一手傀术，绑住如今的你绰绰有余。” 林霜似重新闭上眼，灵力顺着那条只有一臂长短的棉线渡进长涧体内。她在心中默念三遍镜海潮平，同时运转避水诀。 三遍过后，只觉周身一凉，浑身似被包裹进温柔的茧房中，起伏不定。 再一睁眼，眼前场景迥然不同。 适才她站在水面上，天际与海面交织，空旷而深邃的蓝是眼前唯一的色彩。 眨眼间，她却到了海面之下。 这里不似她最初落水时只有一片漆黑，正相反，海底的丰沛水草莹莹发亮，奇形怪状的石头亦发出柔和的光。 这海底如梦似幻。 林霜似失神一瞬，又立刻朝左手边看去。傀术牵连着长涧，她用手扯着白棉线，将长涧拽到了她身侧。
第92章 ◎谁说天无绝人之路◎ 林霜似张口欲说话, 长涧伸出指贴在自己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林霜似便只好闭上嘴。 长涧指着一块少有的暗沉无光的礁石，示意林霜似往那里去。 等到了那块礁石前, 林霜似才发现, 这礁石与另一块礁石之间有一处空洞, 里头暗无天日，无从知晓是何光景。 林霜似正要回首向长涧示意，海底的发光物忽然一瞬大亮, 整个潮平陆骤然变得如同白昼, 刹那间刺得林霜似不得不抬臂挡眼。 这片刻间，林霜似左手一动，被长涧扯着往礁石的空洞处靠近。 长涧另一只手垫在林霜似脑袋后, 身子一矮，两个人就一同钻进了礁石的黑暗中。 这礁石原身高大，内里的凹陷也并不像是天然形成。 林霜似进来后不再被强光灼眼, 才发现里头的凹陷是往两边深挖，避开了正中有可能会透进来的光线。 长涧带她躲的位置也是如此。他将林霜似圈在怀中, 林霜似背抵着礁石冷硬的的岩壁，往外看时, 能看见透进来的一束光线恰在长涧背后。 这里面位置狭小, 只够躲一个人，林霜似与长涧一同躲进来，便太过逼仄。 长涧一只手挡在林霜似脑袋上, 另一只手原本环在她身后, 但他的右手与林霜似的左手被傀术绑住, 林霜似试探着在背后摸索, 那个动作让林霜似没法自如地伸手, 长涧便又将手拿出，顺着林霜似的动作游走。 身后的岩壁上剑痕明显，林霜似几下摸出来，心下有了计较。 她有话想说，不知道能不能开口，转脸看着长涧，思索片刻后，用手指在他脸上写字。 林霜似:怎么了？ 长涧心思放在礁石外，那光芒已经亮到极致。 他专心致志，没提防林霜似的动作，直至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长涧:？ 他一下愣住了，怔怔地转头看着林霜似。 林霜似以为他没感觉出来，便又要再写一遍。 才写完第一个字，长涧便抓住她作乱的手，一把按在胸前。 长涧在她手心写：有东西，别动。 写完也没有放开，仍旧拽着她。 林霜似没能挣脱开，挠了挠他的手心，长涧这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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