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的修为当然不可能舍弃,景撤一瞬间不假思索——也完全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的选择了多年前就预先想好的做法。 就在那一刻,他心头的情感、爱恋都一洗而空,功法自发的运转起来,将他心中对于妻子的爱意不舍从色彩斑斓的画卷洗成了黑白晦暗的图片。 不再有爱,不再有请,自然谈不上不舍,也谈不上留恋。 景撤已经想不起上一刻他的想法,此时的他,只有一个执念——度过九九天劫,成就地仙,回归神界。 他似乎成功了。 回到了神界熟悉的宗门中,迎接他的是师长的赞扬和同门的钦羡,也是飞涨的修为和对剑道的理解,他几乎不会想起毫不知情就被抛在下界的妻子。 就算偶尔被什么东西触及到了以前的记忆,那日以继夜从不停止运转的功法也会让他毫无波澜。 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是已经放下的事了,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么? 直到他见到了元莲。 那张与妻子一模一样的脸。 心中所受冲击的强烈一下子超出了景撤的预期,他极力想要抑制内心的波动,但是以往一直顺畅的仿佛高山流水的灵力却似乎受到了遏制。 严丝合缝的齿轮开始变得滞涩卡顿,过往的一幕幕便不由自主的从记忆深处涌现。 “景撤!我的话你听见了么?!” 王定风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满。 但是还没等他继续训人,眼前的一幕便让他陷入了猛地停住了话语。 一旁的管煦涵也忍不住惊呼:“师弟!” 只见景撤周身颤抖着,灵气不断从他体内逸散出来,包裹在仙人周遭的真元结界原本圆满无瑕,此刻却如同被敲碎的琉璃,不过眨眼间,便布满了裂痕。 王定风顾不得责备什么,当机立断出手,他将食指点在景撤头顶的百汇穴上,用力一按,将灵力不容置疑的灌入了爱徒的体内。 饶是如此,也不过延缓了片刻而已,几息过后,景撤一张嘴,鲜红的鲜血便从嘴角涌了出来,与此同时,他慢慢睁开眼睛,管煦涵清楚地看到与灵气一同从他的眼角流出的,还有丝丝血迹。 王定风皱紧了眉头,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才勉强把景撤的修为给稳定住。 但这并不保险,景撤体内代表仙人的仙根已经满是裂痕,摇摇欲坠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险些从地仙的境界跌落下来,回到合道期。 * 剑山发生的事情,元莲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他们这次中中途没有耽误时间,元莲一到中州就习惯性的要回不周山,结果被苍海制止了。 “师兄?” 苍海无奈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她的衣袖道:“你的记性到哪里去了。” 元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带着封云清。 ……刚才里域外魔气那么近,人不会已经死了吧? 她有些心虚的朝袖中一看,见封云清盘坐在那里,面色虽然惨白,好歹活着。 元莲松了口气,干净一挥袖子将封云清整个人甩了下去,她准头还好,封云清尚且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扔到了自己的洞府前,正好被聚在一起的师兄师弟捡了个正着。 林缙惊喜的看着好歹没有个三长两短的师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看看了他身后:“莲尊呢?” 封云清的脸色仍旧不好看,元莲的衣物自然不是凡品 ,一件神器自然可以抵御魔气的入侵,但是那种魔压却需要他自己来抗衡,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等他终于恢复了一些,便抬起头,望向了不周山的方向。 而此时的元莲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仙府中,而是和师兄一起去了无上天宫。 道纪神王已经知道她回来了,便大开宫门,放女儿女婿进来。 幼年形态的元莲坐在道纪膝上趴在他怀里,手指抓着他颈上垂下来的丝绦把玩。 道纪含笑看着她,任她捣乱,过了一会儿方才抬头,揽着女儿对苍海道:“这一趟辛苦你了,替你师叔忙了一场。” 苍海摇了摇头:“说什么‘替’呢,天道在上,哪里不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道纪点了点头:“这样说也是。” 苍海仔细看了他几眼,突然道:“师尊,您的脸色不大好。” 道纪不甚在意地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道:“年纪大了,精神不振是常有的事……你们不必多想。” 元莲这时抬起头来,盯了父亲好一会儿,突然伸出小胖手来,摸了摸他眼角愈发深刻的纹路,接着用了几分力气,像是要给他把皱纹抻平似的。 道纪被她逗笑了:“怎么,嫌弃为父老了?” 元莲皱了皱细细小小的眉毛,竟还当真点了点头:“多了一根。” 道纪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故意逗她:“都是生了晓莲之后被小混蛋愁的。” 元莲当即瞪大了浅灰色的眼睛,细声细气地反驳道:“才不是!” “怎么不是?”道纪说道:“你出生时父亲还年轻呢,这些年过去,都是被你愁老的。” 元莲见他说的认真,下意识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她的记忆中确实有刚出生时父亲还是青年的样子——但只有很短的时间,再后来,他就渐渐变成了一副老年人的样子了。 这样一想,她不免没了底气,瞄了一眼道纪花白的胡须,低头支吾道:“才不是……” 道纪乐呵呵的笑了。 苍海本来眼中也有笑意,但是慢慢地,那笑意便消失了,他看着此刻尚且年幼的元莲,再看看日益衰老的道纪,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元莲在父亲身上粘了一会儿,到底是短时间内横穿了西、中、东三个州,即便是仙尊修为,也不免有些乏了,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疲惫感,竟然罕见的有了一点睡意,伏在道纪膝头,不一会儿就静悄悄的闭上了眼睛。 道纪摸了摸她的脑袋,调整了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接着将宽大的袍袖盖在了她的身上,顺便也盖住了包括耳朵在内的大半张脸。 他抬头望向苍海,目光深沉莫测,没有了之前看向女儿的那种慈爱和亲切。 “你要说什么?”!
第85章 面对着道纪神王幽深一片的眼眸,苍海发觉自己竟一时哑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在对方只是盯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去专注地注视着女儿安静的睡颜。 苍海犹豫着,组织好了语言后才道:“师尊,晓莲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道纪头也不抬,慢悠悠的反问:“她是我的女儿,你说她哪里特殊?” 是啊……身为道纪神王唯一的血脉,元莲当然是这世上最特殊的女孩子,但是仅仅是这样么?苍海总有种感觉,就算除去父系的血缘,她依然是特殊的那一个。 苍海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笃定道:师尊,您明知我的意思。” 道纪的衣袖轻轻的遮在元莲耳畔,却足以让她完全不被二人的声音打扰,安眠于父亲的膝上。 他凝望着女儿的侧脸,许久之后才道:“她真是世上最可爱的姑娘,是不是?” “是啊……您说的对。”苍海也同他一起看着元莲,低声道:“她是我的道侣和妹妹,您总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守护她的资格。” 道纪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就这样继续下去就好。” 苍海摇摇头:“我有预感,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感觉让我不安……师尊,晓莲与已经近在咫尺的天道大劫,是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大劫与世上所有的生灵都密不可分,晓莲当然也是,但也不独她一个。” 苍海已经意识到道纪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跟他兜圈子,实际上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少见的有些焦躁,语气中不免带出了些:“不,不对,她是特殊的那一个,跟您一样特殊!” 道纪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爱徒:“那又怎么样呢?” 苍海沉默了一下,又问道:“晓莲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道纪微微睁大眼睛,看上去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许的惊讶,但是他这次没有敷衍,而是思考了片刻,方才认真的回答了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骨血,也是……我的一部分。” 苍海注视着至尊,只见他扬了扬手,天宫外的景象便毫无遮拦的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那棵几乎遮天蔽日的榕树依然牢固的屹立在那里。 它庞大的根系占据着整个天宫的地基,最底层甚至都深入进了不周山的山巅。 这样驳杂辽阔的根系,竟没有催生出许多分支,只有一点淡淡的绿色在榕树旁边的土地上闪烁着。 那是一枝嫩芽。 唯一的分枝。 这点不起眼的淡绿色嫩芽摇摇摆摆的贴在树干旁,那遮天的树冠小心翼翼的漏出一点缝隙,让一缕暖而不烈的阳光落在这脆弱的枝丫上。 道纪无言的望着这平静的一幕。 “她是我的分枝、我的小树,是我神魂相系,骨肉相连的一部分……你不需要担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任何事物来伤害她一分一毫。” 道纪此时心中在想,同为创世神族,他与他的兄姐真的不一样,他没有那样广博的胸怀,那汹涌的爱意就算被分成兆亿份,仍然可以让他们为此舍生忘死。 他的爱只有这一份。 唯一的、可贵的一份。 女孩儿细软的呼吸轻轻的贴在他的膝盖上,从他身上分离出来时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这么长的时间统共就长了这么一点儿大。 她还是个小孩子啊…… * 元莲浑浑噩噩的睡了有大半个月,等醒来时,周遭一片寂静,光线也十分昏暗。 她朦朦胧胧的挣来眼,伸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唤道:“父亲……” 道纪宽厚温暖的手掌落在她元莲的后脑,轻轻的抚了抚,接着渐渐明亮了起来:“醒了吗?” 元莲清醒了过来,她抬起头,发现道纪与自己睡前是一模一样的姿势。 她又左右看了看,疑惑的问道:“师兄呢?” 道纪又是好笑又是怅然,答道:“你师兄呆不惯这里,想带你回不周山,我怕吵醒你,就让他自己回去了。” “哦,”元莲倒是无所谓,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她仰起头看向道纪:“你们说了什么?” 道纪挑了挑眉。 元莲虽然现在是幼年体,但是却也不傻,她自己本身并不需要睡眠,就算累了,也不至于一睡就这样沉这样久。 道纪缓声道:“你师 兄是担心你……毕竟大劫将至,他总有那么一二分预感。” 元莲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将小脑袋搁到父亲腿上,闷声闷气道:“不单是他,我也总是心神不定,父亲,大劫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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