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收了泪,思索一阵,哽咽到:“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事已至此,我们都不要声张,就说你哥是病死的吧!” 二少爷面如白纸,点头如捣蒜。门外藏着的女孩露出半个脸,她的嘴角弯着若有若无的笑。 场景昏暗下去,地上大少爷的尸身已不见了。二少奶奶坐在灯前做着针线活,小芽坐在床上用剪刀玩剪纸。玩着玩着,悄悄把剪刀塞到了里侧的枕头底下。忽尔叫了一声:“娘。” 二少奶奶吓得手一抖,针扎破了手指。惊慌四顾了一下,才对小芽斥道:“你乱喊什么呢!”小芽嘟起嘴,天真的、委屈的模样:“二叔说他是我的亲生爹爹,那二婶不就是我的娘吗?为什么不能叫?” 二少奶奶铁青着脸,把手中针线狠狠一摔。 场景亮起,又是白天了。二少奶奶坐的位置上换成了二少爷。小芽从门口跑进来,扶着她二叔的膝盖,问道:“二叔,你喜欢我爹吗?” 二少爷面露尴尬,含糊答道:“喜欢。”小芽说:“大家都喜欢我爹,昨天晚上,二婶也说喜欢我爹,她还说要趁你睡着,替我爹讨还公道。我听不懂,为什么要你睡着她才去讨公道啊?” 二少爷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神色,说不出话来。小芽大概觉得没意思,又跑走了。二少爷发了一阵呆,到床铺上一阵乱翻。从媳妇的枕下,找到一把锋利的剪刀。他把这把剪刀藏在了自己袖中。 二少奶奶走进屋里来,沉着一张脸。二少爷突然拍了一把桌子:“你去哪里了?”二少奶奶正被侄女说地的话扰得心烦,顶嘴道:“我能去哪里?反正没去找戏子!” 二少爷更是怒向胆边生:“怪不得你那么不待见大嫂,原来是嫉妒!” 她气极反笑:“你与她厮混,我嫉妒不行吗?” 二少爷冷笑一声:“谁知道你心里哪个是你男人?我与她睡过,你难道就没与大哥睡过吗?” 二少奶奶气得呆了:“你说什么?你自己跟戏子生了小野种出来,还要反咬一口吗?” 二少爷将手中的剪刀亮出来,直送到她的脸前:“你不是想用这把剪刀戳死我给大哥报仇吗?你戳啊!你今日若不戳死我,我便戳死你,给大嫂陪葬!” 二少奶奶只觉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个男人明目张胆与大嫂鬼混,还这般羞辱挑衅!头脑一热,竟接过了剪刀,未等男人反应过来,锋利的剪刀已没入了他的胸口。他倒在地上的时候,也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二少奶奶在尸体旁边站了许久,去衣柜找了绫纱,悬梁自尽了。她在悬在半空窒息挣扎的时候,看到侄女不知何时进来了,站在地上丈夫的尸体旁边,仰面看着她。咽喉软骨被勒断的剧痛、窒息的痛苦让她在最后一刻生出求生的念头,求救的目光看向侄女,希望她能喊人来救她。 然而那个女孩只静静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像是在兴致盎然地欣赏着这一幕。
第26章 步步入扣的杀局 四周景物如雾气般散开又凝起,九蘅发现场景换成了另一间屋子,从布局看应该是正房的卧室,床上病卧着哀哀哭泣的老太太,床前站了一个老仆妇。小芽在不远处的桌边玩耍。老夫人拉着老仆妇的手说:“琐妈,家里就剩下一老一小了,家丁佣人看到家势衰败,也都走了,可如何是好?”老仆妇琐妈抚着她的手背道:“老夫人,我从小就是您的陪嫁丫鬟,你放心,我不会丢下您的。药大概煎好了,您躺好歇息,我去把药端过来。” 扶着老夫人躺好,琐妈转过身来时,女孩看到她的脸上浮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琐妈走出去了,小芽走到床前,叫了一声:“祖母。”老夫人伸出枯瘦的手拉住她,垂泪答应:“乖孙……” 小芽的声音却有些怪怪地,趴在枕边细细地说:“祖母,我听到琐妈自言自语地说,她从小就痛恨老天不公,嫉恨你是小姐,她是丫鬟,如今要轮到她做主人了,她要在药里下毒毒死你。” 老夫人的脸上露出恐惧之极的表神,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这时琐妈端着药进来了:“老夫人,来喝药吧。” 老夫人浑身颤抖着,手猛地一挥,把药打翻在琐妈身上。琐妈被烫到,勃然变色,忽然笑了起来:“我辛辛苦苦伺候了你一辈子,可是你,从小时候起就对我抬手就打,张口就骂,从来没把我当过人!如今你落到这个下场,还想欺负我吗?你不喝算了,我还懒得伺候你呢!” 那以后琐妈不再进这间屋子了。旁观者九蘅只觉得天光亮起暗下,时间迅速流逝,老夫人病得下不了床,无人伺候水米,九蘅清晰地看到她迅速枯败下去,生命在迅速抽离那具老朽的躯体。那个琐妈也够狠绝,明摆着要把老夫人活活渴死饿死。 在老夫人弥留之际,这几天不知躲到哪里去的小芽忽然出现在床边。老人浑浊的眼睛现出一丝亮光,用已法发出声音的喉咙发出嘶嘶的气声,看口型是在说:“水,乖孙,给我一口水喝。” 小芽冲她嫣然一笑,阴沉沉道:“祖母,你明明知道我娘是被我爹掐死的,却不报官。所以,我为何给你水喝?” 老夫人盯着孙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口气接不上,气绝身亡。 光线暗下,场景变幻。九蘅发现环境变成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居住过的东厢房。桌上的灯点亮着,有个华服女人站在衣柜前,将少妇的锦缎衣裙一套套比在自己身上试。转过身来时,九蘅看清那是仆妇琐妈,老脸上带着喜不自禁的笑意。 琐妈突然看着九蘅的方向打了个哆嗦,手中衣服掉落在地上。九蘅也吃了一惊,以为琐妈看到了自己——不对啊,现在应该还是幻象啊……不过她很快发现了身边站了一身红衣的女孩,琐妈看到的是百口仙。门明明是关着的,她不知是怎么进来的,就像是从墙角的阴影里冒出来般悄无声息。 琐妈拍了拍胸口,恼道:“这孩子,啥时候来的?吓我一跳。 小芽的脸在红衣的映衬下分外雪白,眼瞳漆黑。她幽幽说:“你拿着我娘的衣裳在干什么呢?” 琐妈捡起地上的衣服,哼了一声:“反正她也穿不着了,我试试又怎样?”全然没了从前对小主子的温和恭敬。 小芽没有答她的话,略略低着头,用从下往上的角度,面无表情地看着琐妈,直看得她心里发毛,斥道:“这么晚了不睡觉,乱跑什么?快回你屋里去。” 小芽嘴边扯出一个笑:“最初的谣言是你编造的,是吧?” 琐妈心里一惊:“这孩子在说什么?” 小芽说:“编造我娘和二叔有染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这次不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沉沉的直叙。 琐妈有些慌神,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来。竖起眉来掩饰着慌张,张口想要否认,忽然想到面对的只是个七岁孩子,神情镇定了下来,脸上流露出一丝狠意。转过身去,一边倒茶一边说:“是又怎样?你娘与二少爷在无人处拉拉扯扯,我亲眼所见!” 小芽说:“你只看到二人拉扯,为何不说二叔骚扰我娘,偏说我娘勾引二叔?” 琐妈冷笑道:“一个戏子,一个少爷,那自然是风骚戏子勾引正经少爷,还用问?”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纸包里的粉末抖到杯子里。当着小芽的面,毫不避讳。 小芽问:“那是什么?” “毒药。”琐妈扬了扬眉,“这本是给你祖母准备的,让她得一个痛快,可她偏偏要选活活饿死,这包东西就省下来了。”悠长地叹了一声,端着那碗加了毒药的茶水朝小芽走过来,“我本也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又不是狠心的人。你若是老实一些,我把你卖进青楼,你还能捡条小命。可惜你这孩子,嘴太能说了,那也不要怪琐妈狠心了。来,喝了这杯茶,去与你全家团聚吧!” 九蘅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虽然知道是幻象,还是默默站远了些。 琐妈在小芽面前蹲下身去。小芽静静看着她,大概是吓呆了。琐妈勃然变色,猛地掐向小芽的脸颊,想要把毒茶灌进她嘴里! 如一阵阴风一般,眼前的女孩突然不见了。琐妈端着茶呆住了,刚要回头找,身后绕过一只小手拿住杯子一摁,毒茶灌了她一嘴一脸!她顿时不能呼吸,眼睛几乎凸出眼眶,烈焰般的毒药烧灼着咽喉,她大张着嘴,舌头吐出半截,两手拼命将自己的喉咙挠得血肉模糊! 小芽又如鬼魅般绕到了她的身前,小小的身影映在她渐渐扩散的瞳孔里。小芽幽幽笑道:“你的这条舌头能杀人,我很喜欢,送我罢。我会把它化作树梢枫叶,让你永生永世喋喋不休。”小手猛地探出抓住琐妈的舌头,用力一拔,遇毒变黑的血液喷出老远…… 九蘅闭上了眼睛。 脚边传来嫩嫩的话音:“好啦,戏演完了,睁眼吧。” 九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站在东厢房的门外,院子里又恢复破旧的景象了。百口仙也仍坐在石凳上,托着下巴,满眼含笑:“怎么样,我做的好吗?” 九蘅几乎要冒出一个“好”字,心中却知道不妥。她与樊池穿过的那片枫林,枝头叶子都是百口仙千百年来收集的舌头吗?想想就恶寒! 理了理思路,才道:“大少爷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其他人却是罪不致死。” 百口仙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也没杀他们啊。你想啊:二少爷是被二少奶奶戳死的,二少奶奶是悬梁自尽的,老夫人是被琐妈活活饿死的,琐妈是被自己兑的毒药毒死的。” 九蘅一时哑口无言。只是观看了两轮过往幻象之后,觉得百口仙虽然邪气,却也并非穷凶极恶。看看天色不早了,记起了正事:“鱼祖的所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百口仙微微一笑:“虽然我这里的规矩是拿秘密换消息,但你陪过游历了一次往昔,我已视你为朋友。鱼祖的下落且不提,我却知道关于你的更重要的事。” 九蘅一怔:“我能有什么事?” 百口仙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蹲下身子,凑近她耳边,悄声道:“你的身体里,有什么特异的东西吧。” 九蘅神色一凛。樊池曾经叮嘱过她,不可将灵慧兽的事告诉他人。这个百口仙是如何知道的? 百口仙嘻嘻笑道:“你不用吃惊,我本是通晓天下消息的仙。除了这个,我还知道,他,要杀了你呢。” 九蘅悚然而惊:“谁?!” “与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 “……不可能!”她忽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百口仙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眼睛盯住九蘅,瞳中浮过森森阴翳:“你,自己看。” 身边的黑瓦灰墙忽然化作烟尘,瞬间消散,投入视野的是无尽的血色枫林。九蘅回顾身后,枫园的房屋已没了踪影。怎么?枫园建筑也是幻象吗?从一开始看到枫园,就已踏入幻象了啊。身前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对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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