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出在墓姑子死后的第二年冬天。 黑子说,之前谢驴子带我们进的那个停放了很多棺材的宅子,叫白家祠堂。 两三百年前,它原是一户姓白的大户人家祭拜祖宗的地方,后来那户人家迁走了,房子空着空着,则渐渐成了村里逢年过节做大事时所用的公共场所,类似于礼堂。 原先里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但就在墓姑子死后的第二年冬天,记得很清楚,是冬至刚过,有一批外乡人进了村,跟村长也就是黑子他爷爷商量说,想要出钱买下西边的那片坟地,用来盖房子搞建设。 起初无论是村长也好还是村里人也好,听后大多都不怎么乐意。 因为自从那个黄顺家——也就是汪进贤所说的那个网友X,他家里迁坟迁出了具完全没有腐烂的尸体后,村里所有人都认为那坟地一定是块风水宝地。所以最初村长是一口回绝了的,但后来那些人开的价钱渐渐高出了村里人的想象,所以也就有不少人开始动心了,尤其是村长他儿子。黑子的爸爸挺游手好闲的,别的没什么长处,偏就喜欢赌,那阵在外头欠了一屁股赌债要还,正愁没钱,所以面对这突然而来的诱惑不能不感到动心。 但另一些人则反对得依然很凶,为首的是王寡妇,她家四五代都在那坟地里葬着,日子一直又过得很好,所以觉得迁墓这种行为会破坏了自家的风水,因此怎么也不肯。 于是两派间就那么天天吵吵闹闹地僵持着,一度王寡妇还宣称要将这事闹到省里去,说村长以权某私,想用大家的地去谋取他私人的利益。 可就在她那么宣称过后没几天,可怕的事发生了,王寡妇被她回来过年的儿子发现死在了家中的楼梯下。当时状况很惨,断裂的颈椎刺穿了她的脖子,整张脸朝地,脸皮都跟地面给粘成了一块儿,看上去应是死了好几天,但无法判断是意外身亡还是他杀。王寡妇儿子一口咬定是村长和他儿子干的,因为他们最有犯罪动机,但片儿警过来查了几遭,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依据她的伤势和她尸体所处的位置,给出结论说她是下楼时不慎摔死。 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将王寡妇草草埋葬了,而王寡妇儿子同村长家也正式结下了梁子,天天守在村长家门外骂,朝他们家门上泼脏水……这样闹腾了大约有半个来月吧,突然有一天他没出现。而之后也没再出现,因为他也死了,被人发现死在他家墙角边。 死的样子很可怕,头在墙上被砸开花了,肚子剖开,里面的内脏和血肉都没了,只有薄薄一层皮贴着骨头,好像当初村里死得很诡异的那些牲口,以及被墓姑子杀死的男人尸体一样。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寡妇刚死不久,在村长家闹事的王寡妇的儿子竟然也死了,还死得那么凶,于是村长一家不被人怀疑都不成,甚至警察也都开始对他们家进行起了缜密的调查,一瞬间,这个家庭陷进了一个众矢之的般的困境。 但就在所有人都在怀疑那一切究竟是不是村长跟他儿子干的时候,没过多久,村里仿佛中了邪一样接二连三开始再次有人暴毙。之所以说是暴毙,因为那些人的死状竟然都跟墓姑子杀死的那个男人、以及王寡妇儿子一模一样。短短两三个月,竟连着死了三四个人,有的是在田里,有的在自家院子里,有的干脆是在自家床上……就仿佛突然间死神盯上了这整个村子里的人,一时人心惶惶,谁都怕睡一觉第二天就成了一具尸体被吸空了的干尸,谁都担心早上天一亮推开门,门口躺着具干巴巴的尸体瞪着自己看。 但是警察来了好几拨,挨家挨户地调查,可就是调查不出那些人被害原因,更不要说找出凶手。于是只能将这案子一直搁在调查的状态,而村里则都惶恐极了,有几家干脆一搬了之,同时又有个传言风似的在村里不胫而走,说是村西那块墓地早已被墓姑子诅咒了,谁让村里人过去都对不起她,总是整她,还吊死了那只被她视作儿子的猫。所以,现在死的那些人,都是墓姑子死去的冤魂回来作祟来的,不然怎么死的人死状都跟她那个老公一模一样呢,连凶手也找不到。 于是就聚拢了开会一合计,说干脆就把那片地卖给那些外乡人算了,兴许平了坟盖了新房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于是当即就委托村长联系上了那些人,没过多久,便同他们把地契转让的手续都给办了。 说到这里,黑子的话音突然顿了顿。 见状,听得入神的汪进贤忙推了推眼镜追问了句:“后来怎么样了?” 黑子没有搭腔,只伸手朝左侧方向指了指,道:“那铁皮房子就是你们的车么?” 这一说,所有人立即抬头朝那方向望去。 果然见到谭哲的那辆黑色悍马在左前方一块空地上静静停着,远看过去真跟栋矮房子似的。离它不远处便是王寡妇家那栋楼房,它背对着我们孤零零同墓姑子那间小屋在那片空地上矗着,但我们早晨离开时,记得是从它左前方向离开的,此时却是从它由后方回来,似乎由始至终我们以它为终点绕了一个圈。 当然关于这一点,我没去想更多,虽然觉得似乎我们这一路始终是直去直回的。 当时只是立刻跟着众人一起朝着王寡妇家快速奔去,见状黑子不由一边瘸着腿追在后面,一边惊问:“你们去那屋做什么??不是要回车上去么??” “老乡,谢谢你带路,不过我们还有人在里面,行李也都在那里面。”谢驴子边跑边答。说着话便已头一个奔进了王寡妇的屋里,自然是没能望见黑子在听到他这话后一下子停了脚步,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黑子?”见状我不由也停下脚步,问他。 他没回答,只睁大了一双被乱发覆盖的眼闪闪烁烁望着那栋屋子。不出片刻,屋子里突然骤地爆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便见谢驴子踉踉跄跄从屋子里退了出来,苍白着一张脸对我们颤声道:“……人……她人……她……” 连说了好几声都无法听明白他到底要说些什么,但看这表情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当即所有人一起朝屋里冲了进去。而进门的一瞬间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整间客堂里充斥着一股酸腥的味道,就跟之前在地洞遇到那怪物时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张晶?!”罗小乔条件反射似的对着那空荡荡的空间叫了声,被边上的汪进贤立即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见状一旁的何北北正要过去把汪进贤拉开,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两眼睁得老大迅速往客堂正中间那张桌子前走了过去,几步到它边上定睛看了一眼,复又倒抽了口气急急退了回来。 而这时我也看清了,那桌子上分明是两截手指,细长白皙的女人的手指! 沿着边上的血迹一路往下,就在桌脚边有几块鲜红的肉团粘在角落里,连同上面零星的布料,仿佛被什么东西从身体上一扯落间便不经意地就丢弃在了那儿。而周围的地上,桌子后面那片贴着油纸的墙上,到处都是血,鲜红的还未凝固起来的血。 它们同墙壁和地面斑驳的颜色混在一起,所以乍一眼几乎没让任何人发现,直至目光适应了屋里昏暗的光线,又被那手指和肉块一刺激,那些颜色便猛地脱离了层层干扰触目惊心地在视野内清晰起来。登时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直至罗小乔突地一声尖叫推开汪进贤朝外狂奔了出去,我猛地听见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发出轻轻一声类似闷哼般的声响:“嗬……啊……” 紧跟着听 见外头黑子变了调般一声大叫:“快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便被林绢和谭哲一前一后朝外拖了出去,与此同时依稀见到有道白糊糊的东西从我刚才所站位置上方纵了下来,落地嘭的声闷响,随后一种无比奇特又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似是一路追随着我们径直跟了出来。 此时我们已全都跑到了房车边上,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追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一心急着等谭哲开锁放我们进去,却在这当口突然见谭哲抽回手一声咒骂,并朝车下猛地踢了一脚:“操!油全漏了!!”
第189章 养尸地十五 地上深深一滩水塘,本都以为是水,却谁想原来都是汽油。情急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直到听见谭哲一声怒骂,才猛地意识到周围空气里充斥着股浓重的汽油味。 当时所有人立刻就作了鸟散状。 撒腿就跑,朝着我们前夜开车进村时的那个方向。而本能这东西就是这样奇怪,其实当时谁都没看清从王寡妇家追出来那东西究竟什么样,可是一股由内而外的恐惧却是直透入骨髓的,这恐惧驱使我们在一眼看到车无法开动后立刻就朝村口方向跑去。但我们这一逃却把一个人给急坏了,就是黑子,在我跟着林绢他们一头朝前冲着的时候,便听见他在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叫:“回来!都给我回来!” 可当时没有任何人听他的。 只一股脑地朝前奔,但奔着奔着,很快就发觉不对劲起来。 因为前一晚谭哲把车开进村后,没多久就停下了,所以王寡妇家应该是离村口很近的。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我回头朝过来的方向看去时,能很清楚地看到村口那棵掉死了墓姑子那只黑猫的歪脖子树。 可是此刻我们明明跑了很长一段路,却始终没见到村口那片被车轮碾出的车道,以及村口那棵孤零零的歪脖子树。 这不正常。 意识到这点汪进贤头一个停了下来,大声问谭哲:“小谭!我们是不是跑错方向了??” 而谭哲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眼睛一下子瞪大,朝前用力指了指:“……那不是王寡妇家么……” 他这一指,果然见到左前方一前一后矗着两栋房子。大的是王寡妇家,小的是墓姑子的住处……我们这一圈猛跑,竟是又兜回了原处,而且是刚才从白家祠堂逃回来时的那个方位……但只看到谭哲那辆没了油的巨大房车停在那边,周围没见到黑子,也没看到之前从屋里追出来的那个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面相觑间,忽听罗小乔抖着声问了句:“北北呢?你们看到北北了吗……” 没人看到何北北。 刚才一路跟着他们狂奔时,我记得很清楚他就在罗小乔边上跑着,离我大约五六步远。 可是一转眼间人就不见了。 就连一直在他边上的罗小乔也是刚刚才发现何北北突然间就失踪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登时令她那张脸变得比纸还苍白,她朝周围所有沉默而无措的人呆呆望了圈,随后一咬牙一跺脚,猛转身就往回奔了过去。 边跑边叫:“北北!北北你在哪啊!北北!”见状谢驴子不由同汪进贤迅速递了个眼神。看来是准备要去制止她这不管不顾的行为,但没想到却是我估计错了,眼见离罗小乔最近的一处蒿草丛内突然一阵耸动,两人急转身朝着右方向撒腿便跑,竟是将其他人都给丢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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