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流鼻血了……”我提醒他。 他没在意,只伸手擦了擦:“不如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这话令我后脑勺突地一凉。“那这门真的没办法开了??” “是的。” 简单两个字,我脑子里的凉转成了麻。连带整个思维都一下子抽空了,我呆呆看着沈东,他避开我的视线擦了擦鼻子,转身去寻找他所谓的其它出口。 可是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其它的出口。 放眼四周,不过巴掌大一块地方,眼瞧得见的门只有眼前这一扇,沈东说去找别的出口,显然只是在安抚着我的情绪。 事实就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在我们刚刚像阿里巴巴误闯藏宝洞时那样惊叹着这里那些珍宝的时候……胸口一阵发闷,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间似乎也带了股血腥味。 怎么会这样…… 本来以为,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困在这宅子里,已经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短短不过两三天就接二连三暴毙了几十个人。本以为一直在死亡的阴影里苟且逃生着肯定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把我们这些偷生者全部活埋进一条迷宫般的古老地道里。本以为这回真的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却被困在了这么一个打不开门的财宝堆里…… 种种,我们似乎是在逐渐被逼迫着朝一个接一个更加让人绝望的地方行进着。 而这一切到底是无意的巧合,还是精心安排的布局?天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虽然这里没有可怕的杀人狂,没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有的只有大把大把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奇珍异宝和黄金,可是没有出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又算是什么…… 视线落在金佛中间那口大红棺材上,它看起来格外的醒目,格外的刺眼,也格外的讽刺。就好象在张扬着道:欢迎来到我的坟场,欢迎和我一起,埋在这华丽的墓穴。 真可笑,难道一开始就已经在暗示了么,而我们两个还傻乎乎地对着一地的金银财宝眼睛发直地发着傻愣。 越想,我的心脏跳得越快。眼见沈东走到了这宝藏窟的另一端,蹲了下来,我以为他是发现什么了,谁知道他只是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条状的金属,上下看了看,然后比划了几下,将它用力翘了边上那口箱子。 脑子轰的声响,这一刻,我想我明白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样一种状况了。 刚还在疑惑,为什么他能在这种可说是走投无路的状况下,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原来从进来开始,他脑子里已经被这些黄金宝贝给充斥住了,甚至连我们眼下的处境都没有让他真正清醒过来,他竟然还在这些美丽的珠宝前醉生梦死…… “沈东!”忍不住冲他大叫了一声。“能不能不要再管这些东西了!!” 他没有理会我,或者,根本就没有听见我的叫声。有了金属条,箱子的开启变得分外容易,打开箱子后他干脆坐到了地上,专心致志把一件件珍宝从箱子里取出来,放在手里把玩。 “这东西至少值一千万。”捧在掌心的是块绛红色的玛瑙,从中间分开,里面一方圆润的砚台,砚台看起来很普通,如果不是最上方那条盘踞着的活灵活现的龙的话。“知道李景年么,乾隆爷那时的兵部尚书,他当时用五十锭金子和一万两银票才换来这方砚台,得了没多久就被人刺杀了,砚台也不翼而飞,在外头辗转了很久,后来被阿鲁特氏作为嫁妆带进了宫。” “你怎么知道的。”虽然没什么心思听他说这些,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随性而有些不拘小节的摄影师,原来对这种东西还有研究。 “我当然知道。”他压 低声回答了一句,一边回头朝我瞥了一眼。不知怎的这眼神让我忽然有种奇怪的不适,可是又说不出确切不适在什么地方,只愣愣看着他,见他用袖口仔细擦了擦砚台,将砚台轻轻放到地上。“宫里这些东西,每个背后都有它们的故事,那会儿闷着的时候,我总听他们说,时间长了,就记住了。” 奇怪,他说话的口气似乎也有点古怪,我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确定是真的还是自己在这种状况下产生的幻觉。想着,我开始在佛像间来回走,以平稳住自己的情绪。空气似乎格外地闷了起来,自从发现自己被困在这地方后,我就开始有了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周围没有窗,门也没有很明显的缝隙,我不知道这里的氧气够维持多久,也不想知道。 而沈东还在自言自语着:“汉哀帝的金戬玉釜也在这里……这是什么,哦,三彩琉璃杯,都是他喜欢的东西。这些是什么……我看看我看看……三十六宝珊瑚树,可惜了,断了……宝珠,你在那里做什么,来看看,过来看看,这些东西以前都被锁在那个园子里,见一回不容易,你来看看。”说着伸手朝我招了招,我心烦意乱,但又不得不过去,免得他再三地用那种古怪的腔调来叫我。 他那腔调像个女人。 意识到这点,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沈东怎么会像个女人?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北方大男人,认识他至今,我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丝一毫女人样的东西,怎么会突然觉得他像个女人? 兴许是因为他在这些珍宝面前克制不住地变得絮叨了? 也不是没可能。不知听说谁过,人总会在一些突如其来的大冲击后会变得有点不像自己,可能沈东就是因此而变得奇怪起来的吧,突然而来的大笔财宝,突如而来的绝境,面对这些我已经有种想发疯的冲动,他只是话多了点,状况比我好了很多。 “每次打赏,库里太监就会领了钥匙,上那里取。你看看这些石头,真漂亮吧。”手伸进一只纯银的雕花小匣子,沈东从里面抓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宝石,有好些是纯粹的,没有做在首饰上,也没有雕琢过,一块块在灯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晃得人两眼发花。“这些都是有名头的,那么一小块,够一户普通人家吃用一辈子。那会儿皇上赏了我不少,可我都还没见过,就被收库里去了……” 他在说什么?? 越听越奇怪,我忍不住朝后退了一点。可他表情看起来很正常,正常且认真。 “因为老佛爷说,这人心啊,贪的,不能见到这许多好东西,一见,心就黑了,总想着,如果这是自己的就好了,那是自己的也好了,所有……都是自己的,更好,不是吗。”说完抬起头,他朝我笑了笑,抿着嘴的那种很奇怪的笑容。“可有时候,我想问问她,老佛爷您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我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了起来。说不清为什么,他的话和他的笑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忍不住朝后退,他因此站了起来,皱了皱眉:“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我不确定是不是要再次提醒他他又开始流鼻血了。 黑红色的血不仅流进了他的嘴里,还顺着他的下巴滴在胸口的衣服上,很大一滴,可他对此毫无知觉,只是用那种古怪的笑对着我,一边揉搓着手里那把漂亮的石头。 半晌将那把石头伸到我面前,他笑嘻嘻地问我:“想要么,宝珠。” “沈东!”一把推开他的手,我扯开了嗓门对他道:“够了!别开这种玩笑了!” 五颜六色的石头撒了一地,蹦蹦跳跳在他脚底下弹动着,发出一阵阵清脆好听的声响。他低下头,听这声音好像出了神。 我被他这样子吓坏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虽然从之前到现在他的表现要比我冷静得多,可没想到最终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恐惧,而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他清醒过来??这鬼地方……他不会一直就都是这个样子了吧!!
第35章 骨碌碌…… 一颗鸽蛋大小的红色珠子打着转滚到我脚边,停下不动了。我朝它看了一眼,正要把它踢开,忽然觉得这颜色红的像血一样的珠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正想着是在哪里见过,一只收伸了过来,把它拾起。我抬头看到沈东两眼直直地看着手里这枚珠子,像是在想什么,嘴唇微微发抖。 “沈东……”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他没有理睬我。只是盯着这珠子看,片刻,手指合拢,五根手指紧握着它直到关节发白。 “血鲛珠,我娘家人进贡的宝贝,大婚那天他们把它做在了凤冠上,说是可以压邪。压那女人的邪。”忽然低低说出这句话,他朝我横扫了一眼。我被他这冷冷的目光射得一个激灵。“可是它却跟我进了棺材,呵呵,它根本压不住那个邪。”声音陡地拔尖,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女人,一边说,眼泪一边扑哧哧从他眼眶里落下来,他用手去擦,手背上的血涂在了他的脸上,另他那张神色诡异的脸变得格外地可怕了起来。“后来他们又为了它刨开了我的肚子,那三个人,一个周姓,一个沈姓,一个陈姓。我是忘不掉的,就是以后魂飞魄散,也不会忘记他们在我身上施加的屈辱。当着同治爷的面……他们刨开了我的肚子……我的,他们把我的身体在地上丢来抛去,像对待一件破烂的衣裳。那珠子已经和我的胃合在了一起,可他们还在挖,挖啊挖,把我的胃和肠子都挖出来了,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你尝过这种滋味么,”说到这里沈东一抬头看向了我。 我被他眼里那股幽幽的寒气硬生生逼得倒退了一步。“沈东……” 他还是沈东么……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沈东么……脑子里不得不这样问自己,我心跳突突地快了起来,快得几乎要从我喉咙里蹦出去。 我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相当不妙的境地里。 很显然,沈东被什么东西上身了……那个血鲛珠的主人……那个死后因为丰厚的陪葬品而死不安宁的女人。 可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跟着他们出了我的墓,一直跟着他们,”片刻,我听见他又道,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我不得不这么做。” “当年,慈禧用十二色翡翠小人镇住了我的魂,而他们把翡翠小人带走了,我的魂魄必须跟了去,况且我被糟蹋成那样,我也没有脸面回去见同治爷……所以我只能跟着他们,跟着他们……然后看到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说到这里,话音依旧是低低的,语气却分明地阴沉了下来,如同他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姓周的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他在双山峪埋伏了一批人,在运送我墓里陪葬品的那些车出山前杀光了所有押运的人,又为了防止同谋的那个姓沈的走漏风声,在他到上海前杀了他,并且用了些极端的法子,让人相信他是暴毙于某种可怕的意外。呵,这种人,在做这些事情上,总是有他超凡的手段的,不是么。”说着,冷冷一笑:“并不知情的陈某人还在山东等着装满我陪葬品的那些箱子运去,可是他并不知道,他等来的只是周某人派去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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