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能气冲冲问:“什么问题?” “阿寅和我的区别在哪儿?” “区别?” 最大区别大约就在于,素和寅清楚自己对如意的感情,所以他绝不会如素和甄那样对待如意。 但这番话我不可能说出口,因此正兀自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同他胳膊的力量抗衡着时,忽见窗外人影一阵阵晃动,紧跟着,伴着叮当几下金属撞击的声响,就听院子里那处摆放着如意石的地方,哇地下传来道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这叫声令素和甄立刻松开了钳制着我的手。 一得自由我立即朝后飞快退离,而他似乎并没留意到我这显著的排斥,因为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飘进一股股腥臭,虽然无风,但那臭味弥漫得飞快,不出片刻已浓烈得令人作呕。 “二爷!逮到一只黄皮子!”伴着这股恶臭,有人在外面呕吐,也有人用压抑过后的嗓门对着屋里轻又匆促地禀报。 “确定是黄皮子?”素和甄闻言神情透着一丝意外,似乎这消息并非是他所等待的。 “是的,爷,好大一只黄皮子,而且颜色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且带进来让我瞧瞧。” 话音刚落,伴着外屋被惊醒的丫鬟们一阵阵惊叫,有脚步声匆匆而入。 不出片刻,就见推门进来一名身躯高大的家丁,怀里牢牢钳制着一大团毛烘烘的东西,朝素和甄呈递了过来。 乍一眼看去,那东西的颜色的确是有些古怪。 黄皮子,顾名思义,毛色都是土渣渣的黄。 但此人手里的那只黄鼠狼,通体却是黑色的,只尾巴尖夹杂着几根白毛,若事先不知是黄皮子,还以为是只巨大得变了异的大老鼠。 此时也不知是被活捉还是死了,一颗细小滑溜的头颅随着家丁粗莽的动作从他手臂上耷拉下来,软软地东摇西晃,一双眼睛则始终睁大着,既不眨,瞳孔也不见转动,一派毫无声息的样子。 不料就在家丁走近素和甄的一刹那,那东西突然眼光一闪,随即将头倏地仰起,张嘴就朝着素和甄一口咬去。 但没等挨近被家丁一掌拍下。 那手掌足有蒲扇般大,当即拍得黄皮子一声不吭咽了气,见状家丁怒冲冲朝它头颅上啐了一口唾沫,随后皱眉对素和甄道:“都说吴家养着黄皮子,这一看,莫不是白天抬尸过来没闹腾成,所以吴庄那老头索性在夜里放出这种鬼东西作祟,报复两位爷来了??我看北屋那股妖风必然就是这东西所为!” “吴家两兄弟在素和家时日已久,早是将此地当做自己家的人,因此即便白天遭到那种不幸,以我对吴庄的熟知,自信他必然不会使出这种手段损毁素和家的贡瓷。况且,北屋历来有风水护着,又养着御用的贡品,区区一只能让你随手就拍死的黄皮子,又怎可能对那间屋子兴风作浪。” 见自己的话被主人否决,家丁闷闷然垂下手,不再吭声,只微有泄愤地将黄皮子随手扔到地上。 片刻后虽没见到素和甄面露任何不悦,他仍立即意识到自己举止的不妥,当即俯身想要将黄皮子重新拾起,但刚伸出手,没等碰到黄皮子那一身漆黑的毛,突然面色一变,嘴里轻轻咦了一声。 而他这突兀的吃惊并非没有道理。 因为循着他的视线往那只黄皮子身上看,我也跟这家丁一道吃了一惊。 就在刚才还躺在地板上团成一团的那只漆黑的黄皮子,眨眼间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石头,一块又脏又臭,好像刚被从一团污浊的泥浆里捞出来的黑石头。 但仔细看,那污浊并非是什么泥浆,而是来自石头本身的纹理。 非常丑陋的纹理,并且从中散发这一种奇臭无比的气味,又能幻化成动物的形状,活灵活现。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的怪东西? “看来是确有高人存在于此。”再想仔细看时,素和甄往前一步挡住了我的目光,伸手将那块臭石头拾了起来,随后对那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家丁道,“你去老陈那儿知会一声,说锁着的那两头雪狮该放出来透透风了。”
第409章 青花瓷下 二十五 所谓雪狮,并非真狮,而是两头藏獒。 因体形比寻常獒要大许多,又通体一身银毛,于是给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提到它们时,明显可见那名身强体壮的家丁眼里闪过一抹惊恐,所以我想,那两头徒有其名的‘雪狮’,一定不止体魄和毛发有别于其它藏獒这么简单。果不其然,次日清早,当为了黄皮子的事忙碌到天亮的素和甄刚离开不久,喜儿就带着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跑到我房里,忧心忡忡对我道:“姑娘姑娘,要不要把窗关紧些,听说素和家的凶神要被放出来了啊……” 我问她什么叫凶神。 她翻了翻眼想了半天,然后用手勉强比划了几下只有她能看懂的形状:“奴婢说不上来,但听她们描述的样子,感觉更似恶鬼呢……” “为什么更似恶鬼?” “眼睛能喷火,嘴巴能吐烟,四足踩过之处寸草不生……这不是恶鬼又能是啥嘞?” 素和家豢养着的那两头‘雪狮’,据说同素和家那座恶名昭彰的哨子矿,不无关联。 众所周知哨子矿的矿土虽好,但却是一处蕴藏着“地府生死道”的凶地。 自古拥有过它的人无一能够逃过不幸,唯有到了素和甄的手中,方才太平下来。而能令这连修道高人也束手无策的凶地变得安然无恙,内中原因,多年来自是众说纷纭,而其中被传得最神乎其神的,便是‘雪狮煞鬼’。 至今就连山庄里年纪最大的佣人也不知道,那两头‘雪狮’到底什么来头。 只知道它们被抱来时候,年纪还小,除了一身银白色的毛,看起来跟两团毛球似的,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几个月后,那两只球就变得大,院子里看家的大狼狗在它俩面前简直就跟巴儿狗似的,不过原本这也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毕竟獒犬本来就大。 然而突然有一天,喂养它们的人透过笼子栅栏发觉到,这两条狗竟然卧着几乎比牛还大,这就不能不叫人感到惊奇了。 再大的狗,怎么可能大过牛呢?‘雪狮’的名头,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传开的。 而变成喜儿口中‘恶鬼’的模样,则是在它俩入庄后得第二年冬天的某一天。 所有人都记得,那一天是冬至。 鬼门开的日子,矿上停工,哨子矿周围百米开外更是无人敢踏足。然而那天夜里,离家多日的素和甄忽然带着个相貌普通,沉默寡言的男人回到山庄,随后带着那两头乍一看真跟狮子没有任何区别的獒犬,一前一后进了哨子矿。 那男人便是素和甄口中的老陈,也是后来那两头‘雪狮’的饲养人。 没人知晓他们那天为什么要带这两条狗进矿,也没人知道进了哨子矿后,他们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 三天三夜后,当人们再次见到那两头獒犬时,就见原本除了体积庞大外普普通通的那两头藏獒,竟变成了眼睛喷火,嘴巴吐烟的恶鬼般的怪物。并且凶煞无比,除了老陈之外,不论以往多亲近的人,即便是曾经给它们喂食的,也都无法近身。纷纷说,远远一听它们的吼叫,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靠近,只怕近了魂都要被那两个凶神给吓碎。于是从此,终日里被深锁在山庄最深处,年复一年,再未见被放出过。 而自打那天之后,直到昨天矿井出事之前,那座原本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噩运之矿,却始终没给素和家带来任何不好的事情。 冥冥之中,仿佛矿里所有不详的东西都被那两头巨犬煞走了似的。 ‘雪狮煞鬼‘这一说法,便是由此得来。 如今听素和甄再次遣人去牵那双巨犬出来,不能不让人感到惴惴不安,仿佛突然间有股看不见的阴云笼罩至头顶,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异样感染了原本对此毫不知情的喜儿,于是在探听得一知半解之后,对那些未知的东西令她产生了比旁人更加巨大的恐慌。因此一口气把话说完,她立刻积极地想要为我把窗户关严,以防那两只恶鬼被放出后万一失去控制,会从窗户外飞闯进来。 但被我阻止了。 一则,我并不担心两条狗能具备跳进那么高窗户的能耐;二则,在喜儿苍白着一张脸絮絮对我说着那些丫鬟婆子们告诉她的山庄传奇时,我瞥见院子里那假山旁,斜靠着一个人。 是铘。 他似乎是应了昨夜发现的那只黄皮子而来,因为有领头的家丁,正指着被带到屋外的那块黄皮子所化的黑石头,轻轻同他说着些什么。 我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趁喜儿不注意深深吸了两口气。 第一次在这庄子里遇见他时,我几乎被最初的激动和后来的无助冲昏了脑子,以致浑浑噩噩就由了他的摆布。而这时再见到他,相对已冷静了许多,也因此想到了一些原本没有想到过的东西。于是,当留意外面的交谈似乎已渐渐到了末尾,我立刻找了借口把喜儿打发走,然后擦了擦一夜没睡的脸,避开外间来往忙碌中的丫鬟婆子,出房门入花园,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一直快到铘的面前,他始终没有拿正眼瞧过我,仿佛从没留意到我的出现。 直至有家丁发现朝我行了礼,他这才朝我微微点了点头。 始终不变的傲慢,自然是不指望这头麒麟和其他人一样尊称我一声二奶奶的。所以我也仿佛没有瞧见他的样子,只指了指那块黑石头,对领头的家丁问了句:“二爷有交代怎么处置这东西么?” “回二奶奶,二爷说了,此物可能关系重大,得先由这位齐先生看过后才由小的们处置。” 齐先生? 齐音同麒,显然,铘实在是连给自己起个化名都不愿太费心思。 所以点点头后,我再问:“这位齐先生是?” “齐先生是庄主身旁的贴身护卫。” “贴身护卫为什么不照看庄主,却要跑来为你们看这块石头?” “这个么……”见家丁面色有些犯难,铘终于直立起身子,走近我身旁低头朝我看了眼: “常年行走江湖,略懂些方外之术,所以蒙二庄主相邀,前来一看究竟。” “那么齐先生可有从这块石头上看出些什么来吗?” “看出它并非是块石头。” “不是石头?” 见我面露疑惑,一旁家丁忙将那块散发着异臭的黑石头往我面前挪了挪,然后伸手拍拍上面泥浆似的纹理,对我道:“齐先生说,这是块起码有五百年岁龄的肉灵芝。” “……肉灵芝?” “原先我也觉得奇怪,心想肉灵芝怎么会跟石头似的又硬又沉,但后来不知齐先生用了什么手段,在它上面拿竹签划了几道印子,如今您瞧……”说完,信手捏起块小石子朝着‘黑石头’上一拍,就见它噗地声朝里凹下一块去,露出里面粉嘟嘟一团好似肉一样的东西,由此散发出更为浓烈一股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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