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打到林绢的手机上的,只是那时候她昏迷着,所以我代替她接了手机。 然后得到了一个让我吃惊,然后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林绢的消息。 电话里那人说,他是周林在英国的一个朋友,他说一个月前周林出车祸过世了,很仓促,所以直到现在才一一通知家人。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电话号码中有林绢的名字,所以他想,林绢应该是他某个比较重要的人,所以特意也来通知她一声,请她节哀。 再之后,得到程舫的消息。 在治好了身体的外伤,并且又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之后,她把易园的地产卖了,和释放出来的周铭一起回了香港,并且不打算再回北京。而易园的拯救工作在陈金华的尸体挖出来后告一段落,整个摄制组无一人幸免,成为电影界的一个悲剧。 只是在播放亡者名单时,始终没听见有提到靳雨泽的名字,而究竟靳雨泽是刘君培还是刘君培是靳雨则,或者两个谁也不是,他仅仅只是一个叫莫非的男人。 这问题,我恐怕会有很长一阵子没办法搞清。 铘在把我们带回来后,一度消失了好几天。 狐狸说那是因为它硬闯了五百罗汉阵,所以伤到了元气。需要找一个地方安静地休息。 但什么是五百罗汉阵呢。我不解。 狐狸没有直面回答我,只对我说了一些事。他说,当年紫禁城里一把火,烧了清宫不少的宝贝,事后有人疑是纵火,虽然至今都没有明确的证明,其实当时的确是这样的。而纵火人放火是为了掩盖例来宦官中饱私囊的事实,因此这样一批人,是断不会让那么多的宝贝一把火全部烧毁的,所以在放火前,他们私下转出了不少珍宝,包括其中的五百罗汉金身像。 说起来,那金身像不是普通的像,而是达摩亲手开的光,又名降魔五百罗汉。而十二色异相翡翠胎,则是满清入关中原时带入的东西,同满清国运相关,长久以来有专人看护,轻易不会现世。只是到了清末,也该是气数耗尽,慈禧为了镇住阿鲁特氏的怨气,把它们请了出来,封进了她的坟里。结果五十年后被从坟里掘出,带进了醇亲王府,可巧,当年从紫禁城里偷运出来的那批宝贝,也藏在醇亲王府,其中就包括了那五百尊金身罗汉。 说到这里的时候,狐狸眯了眯眼睛,然后看看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很大,小白。”然后他对我说。“如果不是为了要释放十二色异相翡翠,那么设在周老太爷棺材外头那四十具动物尸骨布下的幽骨阵就不会被八旗殉道破除。如果幽骨阵不破除,那么封在易园地底某处,号称流动地脉的存着罗汉金身的封印就会固若金汤,如果封印固若金汤,整个易园就会因五百罗汉阵而坚如磐石。如果易园的罗汉阵坚如磐石毫无疏漏,那么纵然麒麟再强,也闯不进那种‘国运’之地。如果闯不进,那么……” 说到这里,狐狸没再讲下去。而他不讲我也知道在那么多如果之后,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天之后我情绪有些低落,因为从这件事后,越发感觉到自己很没用。 如果不是因为狐狸和铘,我恐怕和那些人一样,早就葬身在那个地方了吧。而很显然,如果脱不掉那根锁麒麟,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被这样那样危险的事情纠缠不休。 要不是当初不听狐狸的话,偷偷戴上了它,现在会怎么样? 应该不会有铘,他会很安静地睡在那个他曾经沉睡了很久的地方,没人打扰他,也没人能伤害到他。而我和狐狸,应该会和很久以前一样,开开小店,斗斗嘴,拿无头阿丁穷开心。 纵然有无数个“应该”,也只是“如果”而已了。一切早就已经无法挽回。 而未来,未来还会怎么样。 手上的伤口还没复原,我看着它,问着自己。 而我的命,能始终那么好运气地靠着狐狸和铘存 活下来么。 这问题我不敢问我自己。 夏天很快就要过去,我姥姥阁楼上的箱子里多出一盒东西。 是莫非寄给我的。 打开,里面赫然十二只翡翠小人,晶莹剔透,活灵活现。 我当时头皮一乍,几乎失手丢了它们。 直到现在想不通,那男人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寄给我,拿狐狸的话来说,‘这些攸关清廷国运的东西’。我想把它们扔出去,免得招徕某些令人无法想象的事端,却被狐狸阻止了。 记得他当时对着这些东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说,留着吧,就当是那地脉的回礼。 礼尚往来么,礼尚往来,这世界本就没什么绝对的输赢。
第三卷 浮世诡话(中短篇系列)
第42章 第一个故事《嫁衣》 艾桐是个很精致的女人,无论长相还是性格。这样的女人喜好也是有些精致特别的,艾桐从小的喜好是收集刺绣,各种各样民间的刺绣,无论新的还是老的。 艾桐是我中学时的同桌。 曾经很亲密,那时候放学经常会去她家,每次去,她都会把老祖母箱子里那些散发着浓浓樟脑味的旧背面翻出来给我看。背面上的花纹都是手工绣的,小时候也看不懂什么叫机绣什么是手绣,只知道颜色没自己家的整齐鲜艳,但花纹看上去更细致灵巧,看久了还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好像在新家具里闻到了霉味的那种感觉。 有时候她还会教我区别什么是苏绣,什么是湘绣,什么是粤绣。不过对于我这种对女红丝毫不感兴趣的人来说,大多听过就忘了,更不要说里头更多一些的门道。 毕业后因为她搬家,从那时候开始基本上就断了联系,除了逢年过年偶然想起来打个电话。所以那天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我或多或少有些意外,甚至一时都没认出她的声音。她声音比过去沉了些沙哑了些,似乎有些疲惫,对此她解释是因为刚从外地出游回来,然后颇有些兴奋地对我说,知道么宝珠,我这次去长沙,得了样了不得的好东西呢。 我问她是什么。她道,是件嫁衣。 嫁衣?你专门跑去长沙买结婚礼服? 听我这么问她咯咯一阵笑,然后道,是啊,不过不是我的结婚礼服,是别人的。 几年没见艾桐,再次见到她几乎有点认不出来了。她比中学时瘦了很多,也比寄给我的那些照片看上去白很多,好像成天在家足不出户似的,一张脸白净得近乎透明。穿着很讲究,灰色羊绒短大衣,黑色带着闪片的小礼服,一头又软又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朝后梳理着,脸上化着同样一丝不苟的淡妆,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像只美丽的瓷娃娃。 “宝珠你还是单身么?”开口第一句话,她这么问我 我摊摊手,就像狐狸平时老爱对我做的那种装死动作。 这引来她一阵笑:“我以为你会跟晨昕结婚。” “早分了。” “是么……可惜了。” 晨昕是我第一任男友,也是我唯一跟艾桐提起过的,那时候无论她还是我都以为我有一天会嫁给他,因为我实在不是个有太大变数的人。 只是现在,我想我可能本身就是个变数,除了身边那只死皮赖脸赖在我家里的狐狸。 “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 “听老同学说你们店里的点心师手艺不错。” “还成吧。 “其实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的宝珠,你看你从学校毕业到现在就没多大变化。” “这是变相夸我年轻么。” “嘴倒贫了,脸皮也变厚了。” “说明咱变成熟了。” “臭美。”扑哧一声笑,然后想起了什么,她低头从包里抽出样东西放到桌子上:“对了,这个给你看,就是我从长沙买来的。” “嫁衣?” “对,嫁衣。” 我把那包东西拿了起来。 东西不大,被油纸包着也就巴掌大小的一块,轻而薄,跟我想像中出入有点大。在她目光示意下拆了开来,才发觉它并不是那种我以为的结婚礼服,甚至连衣服都算不上,它其实只是几片被裁得不太工整的暗红色绣花布。 布是很普通的那种染布,粗而硬,看上去很旧,因为颜色褪得很厉害,红色的布看起来就好像铁锈色。面子上绣的花也是,三色绣的团花和鸳鸯,栩栩如生,但色彩褪得很厉害,原本红绿黄三种颜色,已经褪得几乎跟灰色没多大区别了。不过针线倒还都很完整,饱满匀称,因为针脚的关系在灯光折射下闪着层金属般的光。 “这……是嫁衣?”反复看了半天,我抬头问她。她正看着我两眼泛着笑,似乎一早就知道我会是这种反应。 “对,不过是从嫁衣上剪下来的,最精华的一些部分。” 最精华的部分。这句话让我再次仔细地看了看那几片布。说实在的,在我这种外行人眼里,绣品的精华和不精华实在区别不大,不过看得出来确实绣得很精致,再加上褪色的关系,所以感觉上跟一般刺绣确实有些不一样。 “好看么,长沙市集里淘来的,都是当地人去山里专门收来的东西,真货。” “挺不错的,不过干什么要剪下来?你只收集这些花样?” “不是,原来的衣服实在太老了,很多地方都已经风化了,所以只保留了这些。” “风化?” 听到这两个字我冷不丁地打了个突,因为它让我有了点不大好的联想。 “对,都有百多年的历史了,够老吧。” “百多年……你是说,它是……挖出来的?”本来想问是不是坟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想想不大吉利,所以没直接说出来。 艾桐摇头:“不是,我怎么会要那种东西。这是别人家传的,山里人不晓得保养,所以这些东西都没保存好,很多都烂了的。” “哦……那是准备裱起来么?”虽然她那么说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这布拿在手里的感觉有点让人不大舒服,就好像小时候看她家箱子里那些被面时所产生的感觉。所以我把布包了起来放回桌上:“做个小镜框放着应该挺不错的。” “没,我打算缝在我的中式婚服上。” “什么。”乍听到婚服两个字我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她笑:“宝珠,我要结婚了。” “……是……吗!哎!那真是恭喜了!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还没定好日子么。”可能我愣过之后的反应大得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脸微微一红,头低了低,随手拿起那卷布拆了开来:“你说胸口放哪块比较好看,鸳鸯好么,比较显眼。” “你真要用这绣??” “恩,很特别的,你知道我从小喜欢这种旧旧的东西。” “可……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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