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到铘,没看到我屋内毁或没毁的一切, 只看到简单干净一个陌生房间。 客栈的房间。 楼下隐隐客来客往的喧哗昭示了这一点。 生理本能占了上风,我没想太多,只挣扎着往摆在床头柜上那只茶杯伸过手去。 没能够到,所幸一旁有人忽然将手伸出, 握着杯子朝我递了过来。 我没接。 哪怕渴死我也不会从他手里接过这个杯子。 我咽了咽干燥的喉咙,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看向他那张妩媚到祸害人心的脸。 狐狸默不作声回望着我。 与我相比,他宛若西子般静雅,连伸出手来的姿势也那么好看。 “渴了?”过了片刻他问我。 我用力将他的手连同杯子一把推开:“别碰我!” 杯子应声落地,他微怔, 于是也就没有阻止我迅速下床往房门处走去的举动。 但到了门前手还没来得及搭上门闩,他已站在我身边。 我气馁。 狐狸如鬼魅般迅捷到让人毫无知觉的身手,我知道他但凡有心阻拦,我根本就跨不出往这道门外走去的任何一步。 所以我停顿下来,同他面对面僵峙着。 那样不知站了有多久,然后扬起手,我往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滚开!” 行为这东西是有连锁性的。 第一次的时候我犹豫很久,下手的时候也几乎无力。 但我把这个归咎于我尚未完全恢复行动力的肩膀和手臂。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一次比一次更为用力地掌掴在狐狸的脸上,看着那张俊美白皙的脸迅速变红,再从桃花般的红艳里绽出一道道血。 “滚开!”最后着实没办法继续再下得了手,我只能对他吼。 用尽了力气后的疲劳让我有点声嘶力竭,我看到他眼里的淡漠和不屑。 因此不管他有没有回应,我径自拉开门栓将门用力往外一推。 门开了却又关了。 狐狸那快得令我气馁的身手再次迫使我停顿了所有动作,令我愤怒又焦躁地朝他望去:“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难道我不应该是如你所愿死在素和山庄的吗??” 话音未落,他揪着我衣领将我往房门上一推,再将身子朝前轻轻一压。 他将我轻而易举禁锢在他身躯所筑的囚笼内。 囚笼里像是有团火在烧,我用力想将他推开,但肩膀的伤让我使不出太多力气。 所以只能抬头怒视着他。 他皱眉,伸手盖住我眼睛,然后带着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迅速,嘴唇沿着我肩膀上的伤一路而上,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用力碾压,几乎要将人吞噬般霸道,让我空有满腔怒火却毫无发泄的余力。 而他气息亦是让人混乱和迷惑的。 像一只最诡魅的蝴蝶所撒下的粉,带着□□缭绕的雾气,甘甜香醇得让人身不由己。 只能任由他如火如荼,将我身体每一寸抗争都融化,然后逐一吞噬。 几乎就此失去所有抵抗时,他突然停顿下来,松开手,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我,也回答不出。 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嘴都似冻得麻木,即便刚刚在他双唇间如被烈火焚烧得透彻。 他是否已忘了自己刚才对铘说的话。 他说,‘你从来无法对她安危袖手旁观,但我却可以’。 我从未想过这样短短一句话,对我心脏的摧毁能起到怎样一种剧烈效应。 比起那道横梁在他驱使下直接砸到我头上,更为剧烈和可怕。 我可以忍受他不认我,我可以忍受他再而三地丢开我,我甚至可以忍受他为达目的而对我的那些小小的利用,但我无法忍受这句话在我耳膜里轻轻炸裂那一刻,锥心到入骨的感觉。 所以当他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我审视过来时,我全身绷得死紧。 他朝我笑笑,然后将我握紧在胸前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松开。 这温柔让我感到骨头里骤然层叠出一道剧烈的刺痛。 痛到无法呼吸,于是也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看他那双再次望定我的眸子。 眸中暗光闪烁,仿佛已洞穿我情绪中难以抑制的崩溃。 因此我终于有力量将他一把推开,随后用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简短对他说了句:“走开。” 他不可能听我的话。 只简单两个字就令那虚假的温柔被瓦解,眼里汹涌而出的暗火证明了这一点。 我的抗拒和我情绪的激变触怒了他。 但我从没想过自己能真正触怒他。 除了极为偶然的几次,他几乎是个天生不会动怒的人。 然而一旦发怒,便叫人束手待毙。 所以不得不接受他强拉我进他怀里的举动,任由他用力抱着我,用力将我压迫到无路可退。 之后他将手指插进我头发里,呼吸掠过我皮肤,嘴唇碰了碰我的鬓角:“我走开,那么你要去哪里。” 我不答。 “回到那条狗的身边去是么。” “他不是。” 答不如不答,因为我刚开口,他便顺势将嘴唇下滑,带着一股愠怒的放肆,吻向我的嘴,我的脖子,我衣领内每一寸我试图遮挡的部位。 一分一毫地碾压,啃噬,仿佛有意在将铘吻过的痕迹一一除去。 除得干干净净。 直至许久后,他终于放过我,随后不动声色看着我匆匆补充那几乎快要断绝的氧气。 “我不会死在这儿。”匀住呼吸后,我冷冷看着他道。 “你不会死在这儿。”他回应我的话,仿佛一种嘲弄。 所以我使劲猛一挣扎。 想趁他松懈从这罔顾我生死的男人怀里立刻挣脱出去。但他再次按住了我,再次将我逼到无路可退。随后低头看着我,碧绿色眸子同他话音一样,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折:“你不会死在这儿,或许,确实存在那么一种可能。毕竟比起你的命,现如今,我对你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你,似乎更感兴趣一些。” 说完,他看了看我呆怔住的神情,身子再次欺压了过来。 我清晰感觉到他身体某一部分的滚烫和坚硬。 他用它抵压着我,逼迫着我,迫使我眼里刻意搭筑的冷淡和坚持毫无招架地消退下去。然后逃避,喘息,我的抵抗在他面前衰弱到不堪一击。 “梵天珠,或者宝珠。”闭上眼退缩成一团时,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分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那和风细雨的声音令我牙关紧咬,心跳加剧。 乃至原本被我遗忘许久的疼痛突然又开始嚣张起来,因此后面他又继续说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能听见。 当疼痛超过了我所能负荷的一切,五感就失去了作用。 而当他手指也如和风细雨般轻柔扫过我脸侧时,我更是觉得自己像块被火烧过了头的瓷器,随时随地嘭地一声,会在他那些淡淡话音中四分五裂。 所幸这设想最终并没有成真。 心绪的煎熬几乎令我彻底崩碎的时候,忽然当啷一声轻响,我看到暗处不知被谁投下一件闪烁着幽光的东西。 离我不远,仿佛有生命般,它落地后在角落中看着我。 似用它幽幽的光芒对我说着些什么。 这让我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睁开眼看向狐狸,亦或者他身后的某个点,轻轻说了句:“你是想给我一个答案,还是在等我给你一个解答。” 同样分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它令狐狸身体微微一颤,游走在我皮肤上的手指倏然停顿下来。 随后抬起头,循着我的视线,他也见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张仿佛恶鬼般的面具。 他看着它若有所思,沉默中扣在我肩上的手指蓦地收紧。 紧得令我一阵发抖。 想挣却挣不脱,这时一只手忽地从他身后伸出,径直搭在他手上,阻止了他回头的举动,亦阻止了他无意识中对我再次施加的折磨。 “她会痛。”紧跟着那人道。话音低沉到近乎沙哑。 然后我眼前突然有了两道人影。 一个白衣翩翩。 一个一身黑衣,站在黑暗中,仿佛来自幽冥。
第449章 青花瓷下 六十五 手松开的一刹那, 黑衣人身影已无声无息间闪到了面具摆放的地方, 拈起面具盖住脸。 行云流水的动作, 熟悉的身姿,我心跳急如擂鼓。 “鬼骨锁面。又是你。”目不转睛看着黑衣人转向他的那张‘鬼面’,狐狸——不, 应该说是碧落, 不动声色对他笑了笑:“蚩尤刺重创之下仍能活命并追踪到这里,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不答。 面具上那对幽黑的眼洞隐匿着他的眼睛,那双与碧落一样的碧绿色的眼睛。 就在刚刚闪身去取面具的一刹那, 我看到那双眼睛朝我微微一弯,随后递了个只有我能看明白的眼神。 他让我不要动,也不要作声。 所以我静默,即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即便在那短短一瞬看到了他脸色异样的苍白,我只能静默, 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即就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势如破竹, 从彼此所站的地方一跃而起,张开结界朝着对方厮杀了过去。 我想如果碧落在动手的那一刻稍用心去留意一下,便不难发现,对方出手的动作、习惯, 几乎同他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张开结界以防杀戮波及到我的本能也是如此。 但他没注意。 谁会在面临真正能让自己认真对待的对手时, 再分心去留意旁的事呢。他毕竟不是铘。 所以一出手必是断绝人生路的死招,毫不迟疑。可巧,黑衣人也是如此。 真是一双镜像般的对手。完全不在乎后果是什么, 只沉浸在彼此力量抗衡中的两个人。 你进攻我拆招,你防御我便切断你一切可退的步骤。 每一步都如有先知。势均力敌之下,拼的便是彼此体力上的持久力。 一时间电闪雷鸣,空气中如有万把刀刃飞旋劈打,所触及之处顷刻硝烟弥漫。 若不是有着结界环绕,这客栈眨眼间就能分崩离析。 如此险要,楼上楼下往来住客则是毫不知情。浑浑噩噩中划拳猜令,饮酒说笑,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也有稍微敏感些的时不时抱怨一声:“格老子的!哪里来那么大的灰尘!” 殊不知对于楼下人来说的区区一些灰尘,实则是结界保护下那阵阵撼天动地的力量被消减倾吞后,残留的余波所致。 谁能感觉得到呢,生与死、妖神与凡人的相隔,仅仅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而已。 又一道电光闪过时,我察觉两人间的局势渐渐露出了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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