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控制不了自己动作,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刀一次失手后,从她掌心拔出,再一次往镆铘身上扎去。 她觉得自己就像只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控制住的偶人,随着操纵者的心意,被迫做着一切不属于自己意愿的举动,就像昨晚在锦衣卫手里被轻易左右的林大疯子…… 她急得嗓子眼喷火。 可偏偏除了那只左手,她不再能让身体任何一部分听话,哪怕她用尽全力。 所以发了狠,她冷眼看着手里那把刀一次次往自己左手上扎,用尽一切所能不让那只手移动分毫,心想总比伤了别人的好。 几乎快把手掌戳烂时,是林大疯子的一声尖叫解救了她。 许是出生兵家,即便养在闺阁,林大疯子也有着一股普通女子少见的狠劲。 早先就是靠着那股狠劲她杀了人,后来又靠着那股狠劲在西北恶劣的环境中带着林宝珠生存了下来,再后来,就是此刻,她竟有胆对着那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何偃下嘴去咬。 这无异于找死的狠劲,在一次又一次令她死里逃生后,最终带着她走向绝路。 眼睁睁看着林大疯子的身体被何偃活活剖开,林宝珠觉得自己也仿佛被剖成了两半。 从未有过如此憎恨自己。 或许真的如林大疯子所言,她就是个丧门星。害了林家满门还不够,最终连林家这唯一幸存的血脉也要为自己断送。 这不值,真的不值。 若有选择,她还不如从未出生过,从未被养大过,那样起码林大疯子还能好好地活着,跟她哥哥一起活着。 想到这,她一把推开紧护着自己的镆铘,像只野兽一样地冲了过去。 冲到那个将林大疯子高高举起,并用自己尖锐如镰刀的指甲将她剖开的何偃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径直飞扑到他身上,然后像林大疯子一样用自己的牙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再将手里那把小刀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戳。 乍然吃痛,何偃惊愕了一瞬。 转眼却一声冷笑。 仿佛那几下刀子扎在身上没有任何知觉,他微微抬手,对着林宝珠五指合拢,又再张开。 随即就见林宝珠噗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身子一翻跌到了地上。 不等她挣扎站起,转瞬浑身发抖,身体僵得缩成了一团。 何偃的血跟他人一样是冰冷的,在林宝珠尝到他血腥的第一口就冻到了她的嘴。 但更冷的是突然间从她五脏六腑里爆发出的寒气。 就在刚刚她脱离了身体控制冲向何偃的一瞬,她便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彼时凭着满腔的恨意和沸腾的急躁她毫不在意,只没想到短短一瞬,伴着体内排山倒海般一阵剧痛袭来,她浑身血液突地凝住了。 僵硬和随之而来密集如针刺样的痛迅速传遍全身,让她脱力倒地,身不由己像只虾米似的蜷缩了起来。 然后滴滴答答的血从她七窍内流出。 血把她视线染得通红,以至连镆铘那势如利剑出鞘般出现在她面前的身影,亦仿佛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真奇怪,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短短不多的几次见面,他一次又一次帮她。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男人显然跟何偃一样不是寻常人类。 一个吸食人血且能驾驭怪兽,一个能凭空召出磷火,轻易烧死了那只怪兽。 这样的力量,饶是她从小到大遇见过多少妖鬼,都从未见识过。 但面对何偃时的第一眼,林宝珠就本能地感知到恐惧,哪怕他外表看起来如此温雅和善。 而对于镆铘,却由始至终没有过任何抵触,哪怕在对他心存怀疑的时候。 林宝珠同样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就在她刚刚落地一瞬,镆铘如离弦之箭,倏地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何偃对她弹射而出的尖甲,而她仿佛条件反射般拖着僵硬身躯滚到了他身后,堪堪避开了他施法的方向。 回过神时,这一幕恍惚让她错觉,好似很早之前两人就有着这样的默契。 须臾便见那支足有三尺长的指甲在镆铘挥手间一分为二,落地时却又如有生命般飞起,往镆铘身上身上狠狠扎去。 但没能侵入分毫,因着镆铘周身蓦然腾出的那道鸦青色气流。 如风,似电,那道雷厉风行的气流中卷着紫凌凌的光,席卷在他身侧,如同地府冲出的幽冥之火,须臾间将那两片利甲化作灰烬。 这一幕景象何其眼熟。 林宝珠忽想起失去意识时见到的那些画面,赫然发觉,画面里竟有这男人的身影,甚至类似景象。 这让她愕然而怔。 隐约有什么东西似要从脑中呼之欲出。 只是,此时此刻并不能容她多做细想。 短暂失神之后,眼见何偃因镆铘的干涉一把甩了手中奄奄一息的林大疯子,同他陷入胶着,林宝珠咬咬牙从地上撑起身体,无声无息往林大疯子身边爬了过去。 眼看着离得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将手搭到林秀娥肩膀时,突然地上喀啦啦一阵响。 林宝珠手一僵,呼吸顿止。 心知不好,但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伴着身下兀然绽出的那道蛛网般龟裂,一只苍白尖锐的手哗啦声从地下直探而出,一把抓在她僵硬的脖颈上,没等她来得及挣扎,猛一下将她按牢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手旁土里钻出了一张脸。 瘦得仿佛只剩皮包着骨的脸,同那只手一样苍白,嘴唇却是异样的红。 红得仿佛能从里头滴出血来的嘴唇紧贴着林宝珠的脸,微微咧开,似在吸吮着林宝珠身上气味,转瞬,张嘴露出尖尖獠牙,猛一口就朝她脖子上径直咬去。 “铘!” 电光火石之际,林宝珠脑中反应出的仅有这个字。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听见声后传来巨大声响。 紧跟着地面颤动,也不知是谁击倒了谁,林宝珠无从分辨,所有思维只集中在脖子那处被尖牙即将贯穿的地方,她猛地朝着相反方向死命挣扎了一下。 这当口她感觉后背有什么东西忽地一动。 继而背上一轻,那东西从她背上包囊中一跃而起,跟道风似的贴着她后背飞掠而过,亦如一片风似的利刃,毫无征兆地在那张枯瘦苍白的脸咬住林宝珠脖颈的瞬间,干净利落将它剖成了两半。 一半落回地缝,一半仍在它自己脖子的支撑下,维持着张咬的姿态,对着林宝珠的喉咙。 林宝珠四肢僵硬,浑身冰冷。 目光由始至终没朝那颗头颅看山过一眼。 脑中空空荡荡,只一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那道从她后背飞掠而处的人影。 那人影落定在林秀娥身边。长身玉立,黄金般耀眼的长发下一身天青色直裰,腰上系着无比眼熟一枚白玉扣的腰带。 更眼熟的是他脸上那半张面具。 木刻的面具,纹理粗糙,做工简单,整张面具上除了一双眼孔,什么也没有。 却偏是这双弯如月牙的眼孔,熟悉得叫林宝珠一瞬间想哭。 然,眼见着这张面具的主人在她注视下,缓缓且从容地自林秀娥身上那道伤口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时,呼之欲出的眼泪又生生地被她逼退了过去。 只强迫自己撑起半边身子,摇摇晃晃,从僵硬如石头般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吱吱?”
第514章 林家小疯子 二十一 二十一。 小黄皮子对化人有很深的执念,它穿着衣裳的样子若不看脑袋,和人几乎没有区别。 四肢已是人样,身体可借衣服掩盖,但唯独一张脸,怎么都没法隐匿更改。人说狐狸尾巴藏不住,小黄皮子的脸亦是如此。所以每回跑到林家,林宝珠时常会看到它对着自家那张破镜子长吁短叹,怪可怜的。 于是大点了,学会了用刀,林宝珠就给小黄皮子用木头刻了一张面具脸,趁着它做三百岁寿辰时送了它。 面具算不得什么好礼,它刻功并不好,也只做了半张,因为做了全了套不住小黄皮子尖尖的嘴。而对于小黄皮子巴掌大那么一丁点的脑袋来说,这面具委实太大了点,但它收到时,脸上是不得了的欢喜。 ‘等我长大些就合适喽。’林宝珠比划着面具尺寸叹息时,小黄皮子总这么吱吱叫着,手脚并用地安慰她。 并且身体力行。 可惜它脸太小,着实戴不牢那张面具,只偶尔挂在脸上对着镜子穷得瑟。林宝珠想象它长大后的样子,该就是跟面具一样笑眯眯的。 平时小黄皮子常爱将面具背在身后,像背着顶帽子或者一把盾,然后乐颠颠地跟在林宝珠身后, 走街窜巷地作怪。林宝珠怎么也没想过会看到它把面具戴着刚刚好的样子,尤其是在它死后。 这么想着,林宝珠下意识朝后摸了摸背上的布囊。 果然,囊瘪了一半,那只被她小心翼翼包在里头的小黄皮子尸身没了。 换成了眼前这个高大的,从容不迫当着她的面,把手伸进林大疯伤口里取东西的年轻男人。 她清楚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它还偷偷送来村长家的供糕,说给生病的林大疯子吃来着。 怎么死了一回,又彻底变成了人的模样之后,那个胆小怕事的,又勇敢得不得了的,整天吱吱叫着逗乐她的小黄皮子,就变成这样了呢。 沉默只是一瞬,脑中仍还在茫然,身体已先做出决策,林宝珠一把握紧手里的刀,身子往前一纵,径直朝那变成了男人模样的小黄皮子身上扑了过去。 说来,这套横冲直撞的野蛮手段,也是小黄皮子教她的。 小黄皮子跟她一样身量小,难免时常被大个儿的欺负,但林宝珠常被欺负惨,小黄皮子却总能安然跑路,有时还能捡到不少便宜,这不是因为小黄皮子的法术有多能耐,只是因为它总能出其不意地乱来。 有回林宝珠亲眼见到它跟一只身量是它两倍多的土狼对峙,以为它要遭罪,没等她捡了石头去帮忙,小黄皮子已经飞扑到土狼后背上,揪着它脖子一口口咬,速度快得像大毛娘剁肉酱。 后来土狼脖子险些被咬成了肉酱,此后,这只比耗子也就大了那么点的小黄皮子,虽说法力始终欠精,也算是横行村周围方圆几十里地无敌手。 所以后来林宝珠也堂以这样的方式,把个子比她大很多的二胖打得起不来。 诸多回忆,在林宝珠咬紧了牙扑往小黄皮子身上,将刀狼孔过去的一瞬,闪过剧烈一直痛。 伴着体内密集如针刺的疼,只觉嗓子里腥得发烫,似有什么急于喷发出来。 被她生生压制着,化作两手间的力道集中在手里刀刃那一点。 然,刀子最终却并未扎在小黄皮子身上。 这套刚刚在何偃身上起过一瞬作用的手段,在小黄皮子身上失了效。林宝珠甚至还未沾到小黄皮子那件天青色的衣裳,整个人就跟那把刀一样,被一股巨大力量给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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