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黑影能在北域之中化出珍珑局, 又能在局中困住辰虚这么长时间,说明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不至于非得在这种时候, 像凡间小孩儿吵架一般, 占一句“我是你爹”的便宜。 方才辰虚的寒霜雪刃的确未触及他分毫, 最重要的是,他至今也并未反驳这两个字。 “很痛?” 辰虚忽然问了一句。 “啊?”宴厌顿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此时还倚靠在帝君怀中贪懒借力。 她连忙往后退让了一步,想了一会儿还是规矩行礼道, “帝君。” 她原本还想说点什么。 若此时出现的是李青燃, 她定然要带着些后怕撒个娇。 或者是有些生气地质问他一句,为何要对铃铛做手脚。 若他是天香楼里那个冒牌的辰虚 她会将方才自己对战黑影的英姿, 添油加醋地自夸一番,同他说不怕我保护你。 但偏偏眼前这个拥有着相似面容的人,银发白袍。 周身缭绕着冽冽仙辉,身份尊贵又不近人情。 是九霄之上的辰虚帝君。 其实那个黑影方才有一事,说的也不算错。 她的确有些害怕。 即便她一时气愤说着“凭什么他说不记旧事便不记旧事”, 也无法避免地在见到辰虚的这一瞬间, 如庄周梦蝶, 不知如何自处。 于是她稍微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辰虚自始至终都垂着眸。 在一声微不可查地叹气之后,宴厌被忽然变浓的冷雾挡了一下眼睛,嘴角被手指抵着,轻轻擦了一下。 一点点淡淡的血腥味被重新扫开。 “噢,这个……”宴厌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抬手用袖子将嘴角先前留下的血迹擦了擦,勉强地笑了一下,“多谢帝君关心,主要是没想到他的威压能有那么大,还好时间不长。” 辰虚的手被避让开,在空中有一个短暂的停留。 莫名让人看了有些心堵。 宴厌偏开头,看到火海悬崖上顷刻间覆上一层寒意。 无数刚刚从火海里爬上来的姑获奴被寒意冰封。 白色的霜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火海边蔓延。 随着姑获奴的数量减少,宴厌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脚底震颤了一下。 她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震颤,是珍珑局不稳之兆。 那些数以千计的姑获奴就是珍珑局灵力的来源,或者说以自身为载体,搭建了一座“桥梁”。 将灵力从火海中源源不断地渡送出来,用来支撑珍珑局和黑影的行动。 宴厌看着无端火海冲天而起的火舌,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十方恶境将鬼界同人界分离开来,无端火海便是生于那时。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无端火海的年岁也不过几万年。 那么自然,从无端火海中化形而出的烛龙九头厌,年岁也不过几万岁。 虽然宴厌不太清楚辰虚具体生于何时,但天录中有隐约提过,辰虚帝君的初灵化于洪荒过后的三清时期,至今少说也有万万年了。 难道有什么时光回溯之类的神奇法门? 否则从理论上说,烛龙再天生神力也生不出辰虚这尊老佛。 宴厌越想越混乱,眉间紧紧地锁着。 “本座与烛龙,并非你想象中的关系。”辰虚开口道。 宴厌抬眸,恰巧看见辰虚侧脸,下颌在银色长发的映衬之下显得瘦而分明。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宴厌低声嘀咕了一句,等着辰虚继续往下说。 她原本以为这应该是个诡异又曲折的故事,却只听见辰虚顿了顿,只说了四个字。 孔雀吞佛。 传闻中当年佛祖释迦牟尼游历大雪山,被一孔雀张口鲸吞,佛祖破其背而出,并未追求其罪过。 也有传说,孔雀吞了如来,就像孕育自己的孩子,这些虽不可证,但后来孔雀拥金身而得道,被封为佛母孔雀明王却是事实。 宴厌眨了眨眼睛,这听起来倒是合理许多。 “你是说,烛龙曾经把你吃了?你法术不能伤他也是因为这个?” 辰虚垂眸,声音温沉,“差不多。” 在各色记录中,对辰虚帝君堪封鬼界之事,都说得不甚详实。 就连与帝君最亲近的薄光殿众人也只知道,帝君那段时间时常下界,归来时怨气缠身需闭关清浊。 若非凤三殿下误闯瑶池,恰巧窥见帝君身上的伤疤。 恐怕众人都只觉得封堪鬼界之事,对辰虚而言不算难事,顶多是多费神些。 从今日这一句轻飘飘的“差不多”中,其凶险之甚亦可窥见一斑。 黑影已经消散至远处,宴厌摸了摸腰侧的铃铛,在辰虚身边受到感应,内壁上又起了一层薄霜。 由于姑获奴大量被封冻,先前同宴厌交战又耗损颇多,此时逸散的黑雾已经退至远处。 宴厌怀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杜芷先前留给她的那一节生死藤忽然抽出了一片新叶。 在新叶舒展的同时,辰虚将她拉近,护了一下。 下一瞬天地震动,砂石纷飞,碎裂的咯吱四起,宴厌下意识看了一眼脚下,随即又立马抬头。 这声音并非地裂山崩,而是从天上传来。 一根巨大的藤条如疾风闪电,从云雾之中穿梭而下,以万钧之力直直坠落,像棺材上的封钉一般钉入地面,溅起砾石无数。 珍珑局化形需要强大的灵力支撑,只要辰虚封冻住姑获奴,幻境等上一时半会儿不攻自破。 但显然有人不太想等了。 于是宴厌有幸看到了珍珑局将破未破之景。 普通幻境消陨,如同迷雾聚拢散开大梦出醒。 但珍珑局有实相,在生死藤强行击破壁垒的瞬间,宴厌看到现世景象与幻境交叉重叠,倒挂在天上。 这实在是十分奇特,生死藤既从九霄坠落又从脚下拔地而起,无端火海上的火舌冲天而起,又如同岩浆悬落。 杜芷从巨大的生死藤中走出,身上风尘仆仆,带着尘土味道。 实际上他的确是从北域边境赶来。 身为邪祟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便是无需像仙官那般仁慈宽厚。 北域边境有一处水牢,是无人可以靠近的禁地。 有许多人都以为里头藏着北域鬼王的禁忌。 但实际上,里面圈禁着的是当年杜宅里那些觊觎生死道,终造成恶果的杜家人的魂魄。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杜家覆灭,杜芒消陨得渺无音讯。 杜芷在修炼之时,只能靠听着这些人痛苦悔恨的哀嚎定心。 以至于在北域里有出现了些不靠谱的传闻。 说水牢之中存放着鬼王修炼的秘宝,那些对鬼王之位或者对北域有不轨之心的人都喜欢从此处窥探。 先前杜芷刚回鬼界的时候,有鬼差称在鬼界边境的结界上有姑获奴的行动的踪迹。 杜芷起初以为又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驱使姑获奴作妖,便将杜芒和宴厌留在城中,只身前往。 可经过检查,那些踪迹并非是从境外探入北域里,而是从北域内部延伸而来。 他的确在水牢附近斩杀了一只姑获奴。 这种低等魔物身上逸散出的灵气竟然十分劲悍,隐隐带着来自无端火海的烟呛味。 两两相印—— 有人特地引他来此,调虎离山。 他立马反身回城,明明已经用神识扫过,还是不放心地亲自确认了一番。 一直到看到杜芒靠着墙,将自己埋在书堆里,小鬼使抱着水罐打瞌睡时才稍稍缓了缓神情。 其实也没缓上多久,他马上意识到不见的是另一位。 原本跟着人的小鬼使低声说,“姐姐说要去做些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不让我跟着。” 杜芷扶了扶面具,带着些复杂的神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天香楼。 很多人都说杜家人总是带了点爱操心的毛病,惯来心软又长情。 但其实真正能让杜芷在意的人不多。 杜芒是一位,凤三是另一位。 严格说来,他是大了杜芒好几百岁,只是同姓,并非同门。 他当年只是就职于薄光殿辰虚门下,也并非辰虚的弟子。 可偏偏他们两个都自来熟,张口闭口地喊着他“师兄”。 自己似乎从来也没好好应过几句。 最终他们又先后在他眼前消逝仙陨。 即便有千万种理由说服自己,他们的死是天命是定数是大道使然。 也无法避免地在某些时候觉得有些遗憾。 凤三在最后那段时间借由生死藤来往过几次鬼界,其中有一次,动静闹得极大。 三千恶鬼一夜之间被玄火焚烬。 他想过很多次,若是没有生死藤,亦或是自己不去帮凤三,会不会不一样。 他还记得凤三消陨那日,天边彤云染血,凡间鸟雀长鸣不息。 巨大的凤凰灵相吹拂过凡间山河,在丰都上方停了一下,同他道了一声歉意。 他真的被气笑了。 明明都要死了,还顾着道歉。 从那天后,他的面具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一直到方才。 在他匆匆赶回城的时候才恍然,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所遗憾和放不下的,不过是来不及在他们最危险无助的时候对他们说一句,“别怕,师兄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工作原因,这段时间可能更新会有些许不稳定,再次道歉QAQ
第67章 百无禁忌 好在这一次赶上了。 不过, 让杜芷没想到的是珍珑局里居然不止一个人。 幻境之中,一端碎雪莹白,冰封千里。 另一端岩浆翻滚, 黑云绕日。 辰虚与宴厌并肩并肩而立, 对峙着远处被黑雾包裹的邪祟, 显然已经占了上风。 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幻境被生死藤强行拱破后开始支离瓦解。 无端火海如同一锅煮沸的粥,在一声巨响后岩浆倒灌蔓延,地面塌陷。 漫天热浪黑灰, 藤枝时被烤得滋滋作响,散发出焦味。 杜芷暂且压住了满腹疑问, 朝两人道:“先走。” 生死藤应声抽出一条长枝, 将两人卷起。 云雾上乍现出一道银光, 流转出一副阵法图案,将天空撕裂出一个口子。 杜芒焦急的声音顺着阵法传来,“师兄好了没,阵法要撑不住了!啊啊啊!裂了裂了,快点!” 藤蔓拔地而起, 迅速朝阵法收束。 连人带藤离地的瞬间, 地面迸裂出一条巨大的深渊,正冒着腾腾黑雾。 宴厌将将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只松到了半道又被提了起来—— 情况紧急,生死藤是一并将两人卷起的,或许是杜芷比较着急,藤蔓卷得很用力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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