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自己真的不够聪明。 “就是这儿了,”女孩呶了呶嘴,“你要进去就进去吧,我是不进去了。” “等等,别走。”她吓得一把拉住女孩,“这里停的是什么人的尸体?能不能陪我一起进去?” “不能。”女孩很明确地拒绝,“我天天都在这里打扫,早已看够,不想再看了。” “这些尸体究竟是谁?” “各种人都有,侍女、随从、护卫、杂工还有些不认识的。”女孩说着就立刻离开了。 奇怪了,这些人的尸体为什么不即刻火化,还要放置在这里呢? 伸出满是冻疮的双手,轻轻一推,摇摇晃晃的木头门就被推开了。显然不是什么秘密场所,连把锁都没上。 一阵阴冷寒森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血腥与腐肉的气味。 四面墙壁都燃着火炬,一片明亮,巨大冰块围着一个又一个黑色大柜子堆放,每个大柜子上又有数十只抽屉,每只抽屉都是紧紧关着的。 火光将她的影子照得长长的,长影缓慢地移动,还有点心惊胆战。 她没有移向最引人注目的几个大黑柜子,而是移向最角落的一个仅带有一只抽屉的大黑柜。 凭着一种直觉,她觉得里面会不一样。 五指扣在抽屉拉环上的一瞬间,一股冰寒透骨的感觉蔓延全身,她一下冷得正打哆嗦,僵停了几秒,又鼓足勇气开始用力,一声轻响,冰凉抽屉就被轻易拉了出来。 冰霜气雾环绕,遮住了大半尸身,她一时看不清尸身面容。 待到冰雾散去,她看清的刹那,再次僵在原地。 立体深刻的五官,紧闭的浅蓝长睫,惨红的嘴唇,柔顺微卷的蓝头发,居然是伊麦伯。 只是原本微微红润的脸庞现在苍白无比,与堆放在地的巨大冰块颜色几近一样。 她脑子一片空白,半天回不过神来。 更恐怖的是,当她微微清醒,准备推回抽屉时,死人伊麦伯的浅蓝长睫动了动,就要睁开眼睛。 她捂住嘴,半瘫在地,才止住就要发出的尖叫。 下一秒,伊麦伯居然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浑身颤抖,吓得魂不附体,这下完全瘫倒在地上。 伊麦伯柔和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的冰柜抽屉传来,“是你啊,很久不见。” 她不敢说话,牙齿吓得直打颤。 他似乎在笑,“给我关上吧,我晚上会来找你。” “别……别……”千万别来找她,她终于发出了声音,跌跌撞撞地扶着冰柜站起,就要关上抽屉,与他浅蓝澄澈眼瞳正好对上,说不出来的异动感觉撞击她的心,天,她叫苦不迭,连忙闭上眼,“你、你、你先歇会儿吧。” 说着手忙脚乱地拉住抽屉铁环,一眼不敢多看就将抽屉推了回去。 又差点瘫倒在地,勉强支撑身体,踉踉跄跄地狼狈了出去,这时天色刚刚大亮,看到高高天空透出的日光,她不知怎的舒了一口气。 不敢再在黑城堡多待,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多娜说,便直接让多娜去想办法打探逃出黑城堡的方法。 “现在?”多娜吃惊地问,“逃出去?” “就是现在。”她斩铁截铁地答道,“赶紧的,快去打听。” 多娜见她脸色惨白得厉害,也没多问,就匆匆忙忙出了通铺寝室。 她继续去花园打扫卫生,用铁锹铲雪,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个钟头,正要转战大厅时,多娜才顶着满身风雪奔来。 “我打听到傍晚时西面的侧门会开,”多娜低声道,“会有送菜和送杂物的车进来,同时有运垃圾的车出去,我们可以藏垃圾车里。” “好。” 多娜正要离开时,她又问道:“领主新娘有说给你们的金钥匙是开哪扇门的吗?” 多娜又摇摇头,“只说是一间地下密室的,但没说哪一间。” “我想去看看。”她的脸色惨白得更厉害,凭着直觉她觉得与伊麦伯这事有关。 “还是不要吧,”多娜有些犹豫,“新娘警告过我们,没有获得准许是不能去的。” 她还是决定过去,“是哪处宫室的地下密室?” 多娜皱眉看着她,“就在新娘所住宫室的下面。” “我这就去看看,你不用跟来。” 但多娜还是跟着她来了,两人轻手轻脚地沿着潮湿的石阶往下走,扶着黑漆漆的滑腻墙壁,就着墙缝里闪光植物发出的细微白光,一直往下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原本微弱的光亮开始变亮,每隔几步可看到一盏芬芳油脂灯悬挂在墙上,只是地下楼道依旧狭窄。 昏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愈发惨白。 多娜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她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多娜数次都想开口能否回去,可看到前方她的坚定步伐时,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是这里吗?”忽听到海心问。 “是是。”多娜连忙道。 一扇又一扇小木门出现在斑驳剥落的深灰墙壁上,透出莫名古怪的诡异感觉。 “好像一个秘密地牢啊。”海心喃喃道。 多娜怵了一下,“也许是堆金银财宝的地方。” 海心睨了她一眼,“堆金银财宝房间的钥匙可不会交给你们。” 交给我们的钥匙……多娜心里犯起了嘀咕,也说是很重要的啊。 听得一声轻响,便见海心已开始试钥匙,已放入第一扇小木门的钥匙孔。 试了几下,小木门纹丝不动。 她们又走向第二扇小木门,钥匙放进去,依旧纹丝不动。 第三扇、第四扇、第五扇小木门全都纹丝不动,直到第六扇,金钥匙转了几圈后,听得嗒地一声轻响,小木门居然开了。 她俩同时屏住了呼吸,脚步微颤,一前一后进了小房间。 与房外的昏暗相比,房内的光亮异常明亮,一座破旧大烛台置放在墙角,上面点燃了几十根粗大的白色蜡烛。 室内空空的,一无所有,除了烛台外一件家俱也没有。 多娜在房内转了两圈,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里面放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也许是的。”海心蹲在陈旧泛白的深红木板上,用手轻抚了一下,“一点灰也没有。这里地处隐秘,却经常有人打扫,这是为什么?” “可能只是正常的打扫,你别想多了,”多娜道,“怎么说这里也是城堡,不可能让这些房间都灰尘满天吧。” 海心却是冷笑,“连新娘子的房间都是灰尘满天,直到她来前的几天才打扫,这里为什么又每天打扫?” 多娜愣了一下,“也许,也许……”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海心摸着一尘不杂的陈旧地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童话书里写过的《蓝胡子》故事。蓝胡子将一把钥匙交给新婚妻子,要新婚妻子在他出远门的时候千万不要打开这间房间的房门,可新婚妻子还是没能抵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房门打开了,却惊恐地发现蓝胡子前面娶的几位妻子全被残杀,血流了一地,残肢断体到处是…… 捏紧手中的金钥匙,海心颤声问:“你知道领主的前几位妻子都到哪儿去了吗?” “是跟人私奔还是逃出去了吧?”多娜说。 “她们为什么要跟人私奔或逃出去呢?” “不知道。” “是觉得领主不够好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别吓我啊,”多娜吓得嘴唇发颤,“海心姐,你、你怀疑她们是被灭口了?” 海心没有回答,从地板上站起身,开始来回地走,走了几圈后在一处停下,“这里好像是空心的。” 说着立刻又蹲了下来,伸出双手,用力撬了下这块地板的板缝,地板居然很容易就松了,拿起这块地板,赫然出现一个洞——地板下居然另有空间。 多娜此时已骇得满脸惊色。 地板下的空间并不空旷,而是挤满了蓬头垢面的瘦弱女孩子,听到声响,她们全都瑟瑟发抖地抬起了头—— 视线相碰的刹那,海心只觉得全身被凉水浇过,明明是弱者的女孩,大部分眼神却全都冰凉、冷漠、麻木,只有小部分是惊惧和害怕,还沾染点人间烟火气,至少是活人的感觉…… 半个钟头后,海心在洗衣房里用冷水洗衣服,五根手指已被冻得通红,却全然不在乎,反正冻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习惯疼痛。 她仍在想刚才的事——她和多娜合上地板,仓惶逃走后,似乎还能听到那些女孩的哭声。曾有几个女孩向她们发出哀求的目光,她也伸出手想去救,却被多娜猛地阻拦。 “我们自身难保。”多娜极低声对她说。 她只得收回手,原本哀求的女孩们的目光瞬间变为了麻木和冷漠,一点失望也没有,似是习已为常。 她怀疑女孩们也哀求过常来这里打扫的侍女们,但一点用都没有。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新娘要把钥匙交给多娜她们保管?”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想起停尸间的事,她悚然一惊,加快洗起了衣服。 她用最快速度洗完了三大盆衣服,手已冻得麻木,还要晒衣服。但晒比起洗已经轻松很多,因为晒衣间是有壁炉的,火还烧得很大,将屋子烤得暖烘烘的,原本只是为了快些晒干衣服,却使她们这些洗衣的侍女也暖和了起来。 她原本麻木的双手已渐渐回暖,一边晒衣服一边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只希求等会儿能下得小些,这样便于逃走。 终于熬到傍晚,她和多娜仅带了几件日常衣服,就奔向了西面侧门。 细密的飘雪下,厚厚的木门被关得紧紧的,木栓上挂着一把重重的铜锁。 “还有多久开门?”她见状蹙眉。 多娜的眼神迷惑,“照理应该是现在,差不多了啊。” 两人躲在角落悄悄说话,忽见一个拖着菜筐的杂役路过,多娜连忙过去问:“请问这门什么时候开?” 杂役是个小少年,口齿清晰地回答:“一个钟头前刚收到命令,今晚城堡所有的门都不让开了,直到明天早上。” 海心暗叹,那只能明天早上逃走了,只是不知能否顺利。 晚上的城堡灯火通明,一反过去几天的诡异沉静,而是弹琴奏乐,莺歌燕舞,一派热闹。据说婚宴的最后一日必须狂欢到天明。 海心谎称胸口发闷,不能待在室内,与多娜换了班。她去打扫顶层露台还有走道,多娜去宴厅端茶送水。 风已停,雪却并不小,硕大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露台的地砖上,海心打算只清扫一些污物,至于铲雪,那是铲不过来的,就算铲净了,第二天又是厚厚一层。而那时自会有专门的铲雪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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