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偏头看向他,“正相反,你,郁轩,甚至墨宗主,你们似乎都对花若锦有所亏欠, 所以才会如此想方设法、不计代价地, 想要让她复生。” 孤阙脚步一顿,没有说话。 花清染轻轻笑了一下,“看来我说对了。” 孤阙沉默片刻,问:“知道这些, 又有何意义。” “好像的确没什么意义,”花清染耸耸肩, “不过, 与其让我不明不白地遭这无妄之灾, 知道了真相, 心里反倒平静许多。” 她收回目光,抬眸望着漫无边际的花海,眼神幽微,“说白了,你们选择我,无非是看中了我所拥有的至纯灵骨。” “可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另一个至纯灵骨。倘若她的运气不比我好,没能知道这些真相,兴许,现下已经成为你们移魂转生的祭品了吧。” 白衣祭司微微垂首,白绫遮住眸光里的黯淡,也掩住了不经意流露的神情,只余清冷依旧。 许久,他轻声道:“花主倒是豁达。然慧极必伤,知道得太多,于你未必是好事。” “无所谓咯,反正现下也用不着献祭了,这对我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 花清染笑了笑,忽而转头问道,“哦对了,旁的你不愿多说,这血砂珠一事,总能同我讲讲吧?” 孤阙颔首,“自然。” 她弯起眉眼,“那快说来听听。” 孤阙缓缓道:“炼制血砂珠,需要寻得三味材料。其一血曼陀,是一种拥有赤炎之力的奇花,相传生长在炼狱黄泉深处,从生根至开花,需要经历千年之久。欲寻此物,除却强大的实力之外,还需讲求机缘。” “等等,你说炼狱黄泉?”花清染奇道,“那不是传说中的鬼蜮吗?” “不错。”孤阙点点头,“炼狱黄泉不渡生魂,有三重熔岩冥火作为屏障。以我的修为,只身前去也非易事。” 花清染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尚且僵硬的手脚,不由皱起眉,“照你这么说,我如今这副身子骨,去到那里,岂不是连灰都不剩了?” 孤阙却道:“对于此事,花主大可放心,即便为了锦夫人,城主也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派人助你寻得此物。” 花清染撇撇嘴,“行吧,这样最好。” 孤阙瞥见她的神情,略微扬了扬唇角,继续道:“至于第二味,则是墨龙内丹。与血曼陀相比,此物应更为难寻。” “墨龙内丹?幽明界居然还有墨龙?倒是从未听到过。”花清染有些讶异,敛眉问,“不知它们现在何处?” “就在九幽潭。”孤阙解释,“据传万年以前,幽明界开辟之初,极西之地的深渊中,曾盘踞有九条墨龙,九幽潭亦是由此得名。但后来不知何故,竟再未得见墨龙真迹。” “这么多年以来,就没人想过去寻一寻吗?” 孤阙摇了摇头,“九幽潭与沉溪,同为一系水脉。沉溪之险,鸿毛不浮,想必花主已略有耳闻,九幽潭深逾千丈,又岂是易与之地。” “既然无人见过,又如何能确定,墨龙现下仍在九幽潭中?万一它们去了别处,或是早在万年岁月里作古,这第二味材料还怎么找?” 花清染为难起来,“而且,修士结丹尚且不易,更遑论拥有万年修为的墨龙。先不说我们是不是人家的对手,单论剖丹一事,失去了内丹,它们还能活吗?” 闻言,孤阙默然,少顷才道:“失去内丹,修为和元神皆会受损,但只要剖丹时没有剧烈挣扎,性命应也无虞。毕竟是上古卷宗的记载,其中有几分可信度,尚需考量。不过……” 他转头看向花清染,“若我所记不错,墨家应该就是在九幽潭附近发家,而墨宗主的府邸,如今正设在西南腹地。他对于此处水域十分熟悉,至于墨龙一事,兴许也会知道得比我多些。” 花清染垂着头,垮下肩膀,闻言也只是闷声应道:“说了半晌,原来墨龙的存在,竟只是个毫无实据的传说。看来那血砂珠的记载,怕是也靠不住。” “非也。”孤阙见她如此,不禁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典籍库里的卷宗,都经过历代城主和祭司的筛选。血砂珠若无用,那部卷宗必不可能仍存于世。况且,还有第三味材料,其实我们已经得到了。” “欸?”花清染立时支起耳朵,面露惊奇之色,“是什么?” “佛骨舍利。”孤阙道,“现下,就在葬花陵中。” 闻此,花清染终于重现笑颜,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闻,花灵死后,魂魄会归于葬花陵。那将佛骨舍利放在这里,是有什么说法吗?” 孤阙顿了顿,终是直言道:“毕竟是座陵墓,极阴之地,免不得会招惹邪祟。佛骨舍利可净化邪念,置于此处,亦是对花魂的保护。” “哦。” 花清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慎被匍匐交错的花藤绊住脚腕,尚未完全恢复的身子顿时一歪。 “小心!” 孤阙连忙伸手,再次将她扶住。 “多谢多谢。” 花清染站稳了身形,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说来也怪,明明是我自己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倒比旁人的还不如了。” “魂体分离一久,的确会有些难以适应。” 孤阙扶着她的手肘,带她绕过那片花蔓丛生之地,“方才我探过你的脉息,按说没有魂魄温养,肉身只会朽败得更快。但你这具身子,却没有丝毫受损的迹象,倒是稀奇。” “兴许是因为我那副至纯灵骨罢,神魂之力都如此强劲,身体结实些也不足为奇。”花清染笑起来,“这样也好,免得我一边适应,一边还要再次耗费神魂修复肉身。我这点儿修为,可经不起折腾了。” 孤阙也微微勾起唇角,“花主说得极是。” * 祝眉原本在葬花陵外候命,见到郁轩带着锦夫人先行离开,却迟迟不见大祭司的身影。 她等了许久,思索片刻,终是提步穿过了那道石门。 甫一进到白昙花海,便看见了搀扶着花清染的孤阙。 在她的记忆里,师父从不喜被旁人触碰,即便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也需时刻谨记男女大防。 他是高居神坛的大祭司,无悲无喜,远离尘嚣,手中藏星便是无上神权。 然而此刻却与另一女子相谈甚欢,全然不似有避嫌之意。 祝眉心中像是堵了一口气,微微皱了皱眉。 “师父。” 她若无其事地唤了一声,走上前去。 花清染听到她的声音,抬眸看向她。 “红衣使?” 祝眉没有看她,眼神直落在孤阙搀扶她的那只手上。 花清染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识趣地闭了嘴,思及先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便觉那目光中带着些锋锐之意。 糟糕,红衣使怕不是误会了吧。 她下意识想离孤阙远些,却又觉得此刻抽身更显刻意,一时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一袭红衣,点缀在大片素白之间格外醒目,叫人想忽略都难。 以孤阙的修为境界,自是早在她穿过石门之时,就已经有所察觉。 可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吩咐道:“眉儿来得正巧,施术之地尚未清理,你去将那些法阵的痕迹抹去,再把那方空间封锁起来,务必仔细些。” 祝眉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说罢,她快步离开了二人的视野,来到那放置冰玉床的花海深处。 法阵上映出的流光早已黯淡,晴水玉台和冰玉床上的纹路,也几乎无迹可寻。 四周的花藤失了束缚,忽又肆意疯长起来。不过短短半刻,便已重新爬满整个地面。 祝眉打小跟着师父守护葬花陵,自然知道这些白昙意味着什么。 旁人皆道,花灵死后,魂魄会长眠于此。 殊不知,她们体质特殊,一旦魂魄彻底与肉身分离,必会发生异变,化作无数白昙。 在不知情者看来,这片白昙花海至纯至美。可在祝眉心里,却只觉恶寒。 她忍着心中不适,剥开紧紧缠覆的花藤,快速将法阵残留的痕迹抹去,而后用灵力催动花藤生长。 只一瞬,藤蔓便爬满了冰玉床所在的这方空间,所有罅隙都被牢牢封死。 做完这一切后,她抬手抛出一道透明屏障,将整座藤蔓围出的空间罩住。偌大一方翠绿的幕墙,霎时消失在眼前,仿若从未出现过。 祝眉嫌恶地收回手,轻轻舒了口气。 方才远处的灵流有过一丝轻微波动,她知道师父已然离开,便想着尽快处理完此间之事,好去找他。 就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忽地察觉身后闪过一丝红光,极为诡异。 她疑惑转身,便看见那座嵌在白昙花柱里的神龛。 祝眉上前查看,佛骨舍利安放在舍利塔中,散着柔和的佛光,并未有何异常。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祝眉心下生疑。 可就在这时,那包裹着神龛的白昙花柱,忽然缓慢伸展出数道藤蔓,在虚空之中交错攀缠,最终竟缠绕出一道神秘图腾! 那图腾隐隐流窜着血色,方才那道红光正是由此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祝眉心知不对,连忙抬手欲作抵挡。 可为时已晚。 她似是被那暗红的血光定住了一般,再挪不开视线。 耳边传来一阵桀桀低笑,声音稚嫩清脆。 “嘻……你反应得太慢啦。”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这次一定行呜呜呜
第34章 协助 那日离开葬花陵之后, 孤阙只送花清染出了甬道,便将她交给早已候在外面的莲夏。 既然花若锦已经复生,作为郁轩心尖尖上的人, 这幽明殿的女主人自然只能是她。 虽说她的灵脉已被修复, 但毕竟魂魄游离了百年,如今的状况甚至还不如花清染。 郁轩自那时起,便亲自照料她的起居, 寸步不离。至于旁的事务,更是无暇顾及, 悉数交给了流霜打理。 好在先前流霜已被警告过一次,明面上不敢再来找花清染的麻烦。现下又有莲夏在旁关照, 她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坦许多。 花清染被送回琼芳殿休养,无人打扰,倒也自得其所。 看到自己熟悉的寝殿,先前那颗紧绷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许是因为先前魂魄消耗得严重了些,再加上移魂之后与身体的契合太过劳神, 花清染回到寝殿便倒头就睡。 她睡着的时候呼吸极轻, 又一连睡了数日未醒,吓坏了前来伺候的使女。 是以莲夏忙完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跪倒在外哭成一片的几个小宫人。 “发生了何事?怎么都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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