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庭前微微敛眉,言罢, 快步走到廊檐下,“花主醒了吗?” 绿衣使女抬了抬头, 忍着哭腔小声答道:“回夏姐姐, 花主这几日一直未醒, 奴婢们……奴婢们都担心, 是不是哪里照料得不周……” 莲夏无奈地笑着叹了一口气,“走之前我不是说了么,花主需要休息,你们还这般在此哭闹,生怕吵不着她吗?” “可花主几乎已经没气了……”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花主好着呢。” 莲夏佯怒道,“你们几个还不快起来做事去。都起来吧,擦干净眼泪,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花主苛责你们呢。” “夏姐姐教训得是……” 遣散了围在殿门外的使女,莲夏轻轻拨开珠帘,迈入内殿。 室内的陈设一如从前,只躺在床帐里的女子,已然是一副陌生模样。 虽说城主之命不可随意揣度,但这女子在幽明殿住了一段时日,回来后便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不少。甚至还改头换面,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莲夏不知其中有何因果,但自从那日在葬花陵外将人接回,锦夫人又已复生,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现下看来,这位没什么架子的花主,也是个可怜人。 她伸手在花清染额头探了探,还是很冰,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这模样一丝生气也无,也无怪乎那些使女们如此惊惧。 她轻叹一声,细细端详着花清染的面容。 毕竟是花灵,生来便是倾世之貌,并不比锦夫人逊色。正相反,如今这副娇俏模样,似乎也比之前更合她的性子。 而就在她愣神之际,床榻上的女子眼睫轻颤,缓缓醒转过来。 花清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见跪坐在床边的女官,一时有些恍惚,竟没能唤出她的名字。 见她苏醒,莲夏赶忙回神,上前关切道:“您终于醒了。“ 她想了半晌,终于哑声开口,“莲夏?” “正是奴婢。” 莲夏柔婉一笑,“花主可还有何不适?” 她摇了摇头,撑着手肘缓缓坐起来,眼神尚有些懵然,“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 莲夏笑道:“是挺久的,已有五日了。” “这么久?”她诧异出声,“那,郁……城主那边可曾有消息传来?” 莲夏道:“城主知道您还在休养,并没有别的吩咐,只让奴婢在此好生伺候。红衣使倒是来了几次,见您还睡着,便又回去了。” “她来做什么?” 花清染头脑尚未清醒,但思及那日在葬花陵中,祝眉毫无温度的眼神,她不禁心下一梗,“她……什么也没说?” 莲夏摇摇头,“没有,不过,红衣使吩咐说,您若醒来,务必让奴婢去知会她一声,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闻言,花清染长叹一声,无奈地双手捂着脸,闷声道:“罢了,只要她不是来兴师问罪便好。” 莲夏见状笑了笑,试探着问道:“那……花主若没什么不适,奴婢现在便去跟红衣使说一声?” 她点点头,“我没事,可能睡了太久,有些不大清醒,你且去吧。” “是。” 莲夏应了一声,回身为她添了新茶,便退出殿外。 待她走后,花清染晃了晃脑袋,总算从惺忪中清醒了几分。 她起身去箱柜中翻找了许久,终于在满目碧色中,挑出了一件桃夭色的襦裙。 这是之前她专门托莲夏另外准备的衣裳,但一直未能有机会换去一身青碧。如今知晓花若锦的存在,便明白郁轩为何执意要自己只穿青碧。 既然是个替身,还是个附在人家身体里的“替身”,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现下既已失了这一层身份,她的喜恶便也不必再受旁人左右。 花清染心满意足地换好了衣裳,来到梳妆台前,拿起台上的铜镜,仔细看着镜中映出的面容。 美目流盼,澈如清泉,分明是一张娇俏笑颜,偏偏右眼尾处生了一颗泪痣,平白添了几分楚楚之色,也更加惹人怜惜。 原来自己竟是这般长相,冰雪为肌玉作骨,倒也不输先前的模样。 她看着自己这副面容,只觉陌生之余,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些天虽然都在昏睡中度过,但她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明显要比之前那具更为契合。 周身灵力的运转也自如许多,那困扰自己已久的滞涩之感和疼痛,更是再未出现过。 只是,陡然换回了自己的身体,这感觉好似新生。 自己尚且还能随着日渐契合的适应感,慢慢转变心态。毕竟不必时时对着铜镜,这样貌的变化,时日一久,便也不那么在意了。 可她之于旁人,却相当于换了个人。 即便他们嘴上不说,又如何能真正若无其事地,像原来那般看待她? 如此一想,花清染眼中的神采也不禁黯淡下去。 就在她望着铜镜愣神之际,殿门外忽然传来使女的见礼声。 而后,便看到祝眉从外走了进来,红衣似火,妩媚婀娜。 花清染蓦地回神,警觉地看向来人。 祝眉却未作停顿,慵懒抬手拨开珠帘,直入内殿,走到她身前打量着,许久才道:“见你突然换了副模样,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花清染观察着她的神色,警惕道:“听闻红衣使急着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别这么看着我,好歹我也曾做过你几日师父,咱们之间可不是什么敌人。” 祝眉笑了笑,“你放心,虽然那日我见到师父那般对你,的确心有不满,但你现在同他已经毫无瓜葛,自然对我构不成威胁。” 花清染道:“我与大祭司,的确再无干系。” 祝眉挽着手边披帛,挑了挑眉,“我也不是什么过河拆桥之人,咱们先前的约定,依旧作数。” “红衣使当真这么想?”花清染狐疑地看向她,“那之前在沉溪码头,你为何拦我?” “职责所在嘛。”祝眉叹了一声,轻轻将手倚在她肩上,“花主总不能让我这个红衣使,眼睁睁看着你出逃,却什么也不做吧?” 她靠得如此近,轻淡的呼吸拂在耳廓,花清染不由皱了皱眉,起身避开。 “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花主了,红衣使不必再如此唤我。” 她有意疏离,祝眉却也不以为意,直起身含笑说道:“按说锦夫人回来了,这花主之位,自当交由她继续来坐才是。” “但,城主似乎还没有将你换去的打算。虽说你先前只是暂代锦夫人的位子,毕竟也的确是拥有至纯灵骨的花灵,有资格担那花主之职。这称谓,不改也罢。” “随你吧。” 花清染倒也不甚在意这个,又问:“郁轩让你来的?” “不错。”祝眉道,“花主想必已经知晓,城主令你寻找血砂珠一事。” 花清染点点头,祝眉又道:“我这次啊,是专程来帮你的。” “帮我?” 她略微有些讶然,只没想到,郁轩派来协助她的帮手,竟是眼前这位弱柳扶风的红衣使。 虽说她先前也曾领略过红衣使的手段,知道她实力不凡。可前日听了孤阙之言,寻找炼制血砂珠的奇珍异材,不论是炼狱黄泉还是九幽潭,皆是极险之地。 只凭她们两个,怕也难以应付。 祝眉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笑道:“你现在神魂受损,城主必不可能放心,让你独自前去。但他不便离宫,故而将此事全权交由墨宗主负责。我这次啊,只是从旁协助。” 她轻叹一声,佯作委屈,“毕竟这炼狱黄泉,与我的赤炎之力恰好相融。作为助力,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花主可不要小瞧了人家。” 听到这话,花清染却并未觉得安慰,蹙眉道:“听闻墨宗主此前曾受过重伤,留下旧疾,至今未愈。炼狱黄泉有熔岩冥火作障,他的身体经受得住吗?” 闻此,祝眉耸耸肩,“他啊,别看他平日一副淡泊文弱的模样,其实以他的修为,若在鼎盛时期,恐怕城主和我师父合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她走到花清染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啊,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这番话倒是出乎花清染的意料,她面上有些惊讶,不禁问道:“墨宗主一个商人,竟如此厉害?” “花主以为,在幽明界做生意,会是件容易的事吗?” 祝眉绕到她身旁,柔弱无骨地做下,“开辟一条横贯东西的商道已是不易,单凭通往凡世的那条沉溪,没有相当的实力,哪儿能那么容易渡过。” 花清染沉吟道:“说得也是……” “哦对了,”祝眉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差点儿忘了告诉花主,那位与你双宿双飞的南宫世子,此次,也会一同前去。” 听到“南宫”二字,花清染猛地抬眸看向她,讶然道:“他也去?可他不是……不是已经……” 意识到她话里的用词,花清染面上一窘,连忙改口道:“你别胡说,什么双宿双飞,他有未婚妻的……” “你紧张什么?” 看她如此,祝眉轻笑出声,“放心吧,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位洛璎公主的确是他的未婚妻。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这门亲事,是泽国国主和朔方城主定下的。他们两人,未必有真感情。”祝眉促狭一笑,“听说南宫世子此次来幽明界,就是为了躲这门婚事。” 花清染垂下眼睫,“可他又能躲到几时?既然是父母之命,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祝眉无奈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花主敢与命运抗争,遇见情爱之事怎就怂了?” 言罢,她站起身,“罢了,我言尽于此。其余的,还得看你们自己的这份心思,究竟够不够深了。” 她说完这话,款款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独留花清染愣在原地。 听到南宫别宴也会一同前去,她心里是高兴的。 可自从上次,在沉溪之畔看到不远万里寻来的洛璎,她却始终提不起一丝欢喜。 毕竟小宴现下就住在墨府,此次会来帮她,是因为墨宗主的意思吗? 那洛璎公主呢?也会去吗? 还是说…… 花清染一想到他,心下顿时乱作一团,却是如何也理不清了。 她颓然倒在床榻上,将脸埋在锦被里,口中喃喃。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寻不到药材,炼不出血砂珠,这条小命能否保得住还未可知,想什么别的啊……” * 祝眉出了琼芳殿,心情显然比来之前好了许多。 其实那日处理完葬花陵的事宜,她便打算回到大祭司的殿前等候。 可谁知,临到末了,却被无端冒出的花蔓图腾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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