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日,城主都在偏殿处理公务,直至深夜也不回寝殿休息。 起初她以为,城主是担忧扰了锦夫人的休息。但日日如此,难免不会让人生疑。 更何况,宫中虽然琐事繁杂,但也并非事事都需要城主亲自处理。 如此一来,倒更像是城主在故意躲着锦夫人。 流霜这样想着,静静候在外面。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里面才终于传了话出来。 “知道了,让她等着。” 流霜微微一愣,终是垂首退下。 “是。” 幽明殿设有隔音的禁制,外面听不到里面的交谈,故而内殿里的争执,丝毫没有传到流霜的耳里。 “阿锦,旁的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此事,绝对不行。” 郁轩深深蹙眉,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花若锦面带愁容,柔声劝道:“轩哥,我知你是在担心我。但,既然天道允我死而复生,我自是要将未完的使命继续下去。身为你的妻子,葬花陵之事,也理应与你一同承担。” “葬花陵有孤阙看守,里面的阵法也已启动。就算花魅再狡猾,短期内也断不可能再搅出什么乱子。你的身子尚未恢复,我如何能让你以身犯险?” 郁轩缓和了语气,垂眸凝视着她,眼中似有挣扎,“阿锦,百年前的痛苦,我承受不住第二次。” 花若锦轻轻叹息,“你是这幽明界的城主,势必要担负起城主的责任,怎可因你我之间的私情,置万民于水火?” 这声轻似鸿毛的指责,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刺在了郁轩心上。 “是,我不是个合格的君主,但我也在尽最大的努力,去遏制这场灾祸!” 他抬手抚上花若锦的双肩,依旧好言相劝,“眼下葬花陵尚能支撑,你若当真为了万民考虑,就不要再为这些事忧心。尽快养好神魂,才是你当下最该做的。” “轩哥……” 花若锦眼中满是失望,“你明知我的性子,却还要如此拘着我吗?” “够了!” 郁轩看不得她这种眼神,挣扎片刻,终是松开了她,转过身去紧紧握着拳,“我意已决,此事休要再提!” “倒是你,阿锦,这次你回来之后,似乎很抗拒我的触碰。你离开的这百年间,难道就不曾想过我么?” “你怎么会这样想?” 花若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若你没有使用禁术,恐怕,我早就已经入了鬼界的轮回台。” 她后退了几步,失神道:“这场移魂转生,本就是个错误,还害了清染妹妹……如果连你我之间也生了嫌隙,那么……我的复生,还有何意义?” 听到这话,郁轩心中一滞,急忙道:“对不起阿锦,是我的错……我方才一时冲动,胡言乱语,你莫要往心里去。” 花若锦垂下眼睫,掩饰着眸中的情绪,微微摇了摇头,忽而平静道:“莲夏还在外面等着,你不去看看吗?” “嗯。” 郁轩低低应了一声,临到出门时,又顿住脚步,“他们姐弟二人的祖辈,曾在月汐湖畔开过一间茶坊,就是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七年前他们双亲病故,我便将他们接来了宫里。” “阿锦,你是不是……也已经不记得了?” 郁轩说罢,头也不回地迈出殿门。 花若锦怔在原地,忽觉脸上划过一道温热的水痕。 她不明所以,抬手轻轻拭去。看到指尖沾上的泪珠,轻轻敛眉。 “你在难过,为什么?” 花若锦的残魂,如今已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幽真倒也不急着催她回答,反而自顾自地道:“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是不是很失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罕见地没有嘲讽之意。 “我早说过,外面这些臭男人,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垃圾,没一个好东西,你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难过。” 花若锦气若游丝,艰难开口,“是我走得太匆忙,才致使阿轩心中执念过深,我不怨他。” 闻言,方才幽真眼眸中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彷徨,便被嫌恶所取代。 她扯了扯唇角,轻声道:“好吧。不过,他对你倒是上心。别说一个花清染,哪怕是要这城里所有人的命,只要能换回你,他都在所不惜。” “一片痴心是真,自私残暴也是真。” “你若愿意喜欢这样的人渣,那也是你的事,我可不奉陪了。” 花若锦立刻紧张起来:“你又要做什么?” 幽真轻笑一声,以手掩口,悠悠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不做什么,演戏演烦了,总要让我休息几日吧。” * 花清染二人赶来幽明殿,远远便听见那声压抑又绝望的啜泣。 莲夏在殿前等了足足三个时辰,也未等到传唤,心急之下,便欲起身冲入殿内。 流霜冷漠地将她拦下,“夏女使,这里是幽明殿,容不得你放肆。” 莲夏双手颤抖,哭着哀求:“圣女,求求你,让我见见城主吧。” “城主说了,让你在此等候,你若再要硬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想来花清染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流霜,今日一见,那女子果然还是如先前那般,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 她皱了皱眉,快步上前。 “这是在做什么?发生了何事?” 莲夏一见着她,仿若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扑向她面前跪下,哭诉道:“花主,您帮我求求城主,求他救救我弟弟!冬儿他快不行了!” 花清染早已注意到,那被平放在石阶前的瘦小身形。 莲冬的身上裹着一条泛旧的毯子,唇色灰白,额上烧得发烫,却又似处在极寒之地一般,浑身冷得发抖。 花青然俯身掀开毯子的一角,不由惊呼一声。 许是耽搁了太久,那孩子的肚子大得可怕,几乎已经达到了人体的极限。肚皮胀得近乎透明,皮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若再不加以抑制,这肚皮怕是就要被撑破了。 “怎么会这样?请医官看过了吗?” 莲夏忍着泪意,哽咽道:“医官帮忙诊了脉,却也对此束手无策,所以我才斗胆来此求见城主。可是……呜呜呜。” 见着弟弟这般痛苦,她终是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连话也说不完整。 花清染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句,转头问南宫:“小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急症?” 南宫别宴打量着地上的小人儿,抬手摸了摸他鼓胀的肚子,问:“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莲夏道:“是昨日,具体什么时辰,我也没有留意。白日只是腹痛,到了夜里便成了这样。” 南宫思忖片刻,又问:“他最近,可曾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莲夏摇了摇头,“冬儿吃的东西,皆是由我准备的,不可能出问题。” 南宫想了想,掌心轻轻覆在莲冬的肚子上,谨慎地送去一缕灵力,却觉指尖蓦地一麻,连忙松开手。 饶是花清染并未上手,此刻也敏锐地感知到,莲冬腹部突然激涌出的那股强劲灵力。 若非南宫及时收手,像莲冬这样从未修炼过的寻常孩童,根本承受不住那两股灵力的对冲。 “这便奇怪了。”南宫摸着下巴,微微蹙眉,“好端端的,没理由会变成这样。他这肚子里,多半是有什么东西。” 莲夏听他如此说,不由害怕起来。 但她心念一转,突然想到不久前,弟弟曾对自己说,锦夫人给过他一颗糖。 难不成是这颗糖出了问题? 可他姐弟二人与锦夫人无怨无仇,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心中一慌,刚要开口说出此事,便听郁轩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将人带进来吧。” 流霜闻声,对着殿内微一颔首,而后朝着台下说道:“夏女使,请吧。” 莲夏闻言,仿若得了赦令,连忙抱起弟弟,撑了一口气,片刻不敢停地冲上月台。 花清染二人对视一眼,也紧跟其上。 她朝殿内立着的那人看了一眼,却见郁轩面上阴沉之色更甚,下意识觉得危险。但好在现下有南宫别宴作陪,心中倒也并不慌乱。 莲夏早已抹干了脸上的泪,按照吩咐将弟弟放在一旁的条案上,心内焦急,却也垂着头不敢多言。 郁轩瞥向莲冬,只一眼,便紧紧蹙起眉。 “佛骨舍利?” 花清染一怔,忙问:“你是说,他肚子里的东西,是佛骨舍利?可那东西……怎么会变得这么大?” 南宫别宴挑眉道:“这东西,平日里见着并无特别之处,一旦感应到邪祟,其中蕴含的力量便会被激发。” “兴许,正是被昨日葬花陵里的东西所影响,才会突然灵力暴涨。而这小孩儿并非修士,无法化解这股灵力,体内瘀滞出一团灵气,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郁轩冷冷瞥他一眼,“世子倒是了解颇多。” 南宫耸耸肩,“还行。” 莲夏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抬头小心翼翼地嗫嚅道:“城主……我弟弟他……” 正此时,躺在条案上的孩子,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情况已不容乐观。莲夏心痛不已,却也不敢哭出声,死死捂着嘴,默默流泪。 郁轩见状,便也不再耽搁,抬起掌心对着莲冬的肚子,微微合眸,默念法诀。 一阵灵光闪过,那佛骨舍利催生出的灵气,似是被渐渐安抚,重新缩成小小一团,直至恢复原样。 抑制佛骨舍利的法子并不复杂,再将瘀滞的灵气抽离出去,莲冬的性命便算保住了。 郁轩反手在莲冬的腹部一按,那枚不足寸许的舍利子,顺着引导,立时便从那孩子口中跳了出来,悬停在他掌上。 佛骨舍利的躁动,是由邪祟而起。但昨日封死了葬花陵,也已除去那些怨灵,它的力量也该一同平复才是。 如此异样,实不合常理。 难道,真如花清染所言,是潜逃在外的花魅之主作祟? 莲冬的肚子瘪了下去,却仍然昏迷不醒。 郁轩蓦地问道:“你弟弟,可曾去过禁地?” “绝对没有!” 莲夏一听,吓得跪倒在地,“禁地周围有禁军把守,莲冬只是个寻常孩子,根本靠近不得!” “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郁轩冷哼一声,对她摆了摆手,“他已经没事了,回去吧。” “是,多谢城主!” 即便心有疑问,此刻她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即抱起莲冬退了出去。 看着郁轩手上泛着明光的宝物,花清染怔了怔,察觉到他扫过来的目光,不禁干笑几声:“哈哈,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快就失而复得,真是虚惊一场。咱们之间的三日之约,我也算完成了,那先前说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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