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似是在和药性抗争,身上虽已被汗浸湿,却还是强定心神将一切娓娓道来。 “曾经我也是一族太子。彼时,家国兴盛,国泰民安,父皇与母后恩爱相携。只是当时我尚且年幼,父皇便提拔了舅舅为丞相,表兄为大将军,并给予了半数兵权。”幽崇眼里有撕裂般的疼痛,让殷零有些于心不忍。 “好了,难受就先别说了。”她缓缓站起身,却被幽崇抬手拉回身侧。 “不可,这次就算危险,我也不会再让你逃了。便是上天入地,你我都要一起。” 他被药性折磨难耐,却还是紧紧抓住殷零的手强撑着继续说道:“那夜,战鼓喧天,宫内只留了少数兵马,其余,全被支开在外。我的舅舅和表兄,一同谋反,当着我的面,将利箭刺进了父王心口。 那时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被奶娘带着逃亡。幸而半路遇见桃源星君,才将我救回他处,改名换姓,收作义子。你总问我为何一再容忍桃祈,只因为我于义父,实在亏欠太多。” 说到一半,阿二和阿八带着冰桶回来,见到这般狼狈的幽崇,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放下冰桶,殷零便遣她们出屋。 “可是,帝姬。”两个小丫头担心地踌躇在旁,不敢独留她一人在内。 “出去……”殷零心里很乱,此刻失了耐心,只能急急催促。 见她如此,阿二阿八才闭门退出,只是心下仍是不安,便一人一侧地守坐门外,听着屋内动静。 幽崇衣襟微敞,露出紧实的胸腔。见殷零背过身去,却是并未合衣,直直坐入水中。 “好了,你可以转过身了。”入水便是一阵清凉,虽这般压抑对身体并无益处,可他不能伤到他的小姑娘。 殷零闭眼转过,未听着任何动静便微眯双眸悄悄窥探。直至见他并未宽衣,才一脸轻松地将大眼睁开。 幽崇被她的举动逗乐,薄唇轻启不禁笑出声来。 小丫头强装镇定地叉着腰,满脸皆是窘迫的绯红。 “好了好了,继续说吧。”她拖过圆凳在幽崇身边坐下,打算安静地听他解释完。 “嗯……”周身的不适得到缓解,幽崇也是闭上双眸将剩余的一切娓娓道来。 “由于怕他们斩草除根,义父便隐藏了我的身份并将我养在宫中。其后,寻回了玲珑,也为了不连累他们,我才带着玲珑去了幽溪山。 自此,我掩藏锋芒,行事低调,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为父母,为当时亡故的将卫复仇。我以为自此便没有了软肋,直至有一天,我在门外捡到了那个肉团子。” 他睁眼含笑看向殷零,虽是不一样的脸,流露的却分明是那日夜相对的缱绻。 殷零有片刻慌张,却仍是嘴硬地反问:“那你的好妹妹呢。” 说到玲珑,幽崇却是狠狠皱起了眉头。 “我知晓你恨我,只是那夜事发突然,玲珑又在那时告知我想起父母所在何处。所以,我才一时分神,没有顾及到你。且那箭羽淬了毒,中箭后我便神志不清,行动迟缓,待我赶到你身边,已是望尘莫及。” 他顿了顿复又重新蹙起剑眉说道:“那日清晨,玲珑突然问我可有将噬魂玉带在身上,当夜,幽府便遭了劫。虽我不想怀疑自己的妹妹,可是,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听他说完,殷零才暗暗松了口气,她分不出其中可有隐瞒,却仍是不愿再徘徊在他和玲珑之间。那种杯弓蛇影的不安,让她宛若妒妇,自己都看着不喜。 “好了,我知道了,你泡完就赶紧走吧。”她自顾翻身倚上床榻,面朝墙内便不再理他。 幽崇知晓她心里有气,张了张口,只能沉沉叹息。 一时无话,室内安静得渗人。直至天边露出鱼肚白,身后才响起哗哗的水声。 殷零赌气假寐,待到门声开阖,才困倦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醒来便是日上三杠,她慵懒地用过午膳,却仍是未见幽崇和紫溪的身影。 心跳顿时加速,一股强烈的不安骤然涌上心头。 “慕灵和紫溪呢。”她慌忙开口询问阿二。 阿二面色凝重,说出的话却是让殷零宛若惊雷。 “他一大早便被大皇子抓去了。据说是清晨听闻哭喊,接着便有人见着紫溪姑娘衣衫不整地从慕灵房中跑出,道是被污了清白。” “你可知是几时?”殷零不愿相信,他分明在此待到天亮才走。 “大抵是在卯时。”阿二一脸疑惑地答道。 听罢,殷零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只留阿二和阿八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遍寻各处,都未找到子辰的踪影。直至冲破心内隔阂,寻到了紫溪房中。 紫溪满脸红晕地在桌前烹茶,见是殷零来了,才慌乱地在面上挤出一丝哀戚。 “帝姬,请用茶。”她声音细小,像是受到极大委屈般,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殷零愤然将琉璃杯拂至地上,开口狠狠说道:“莫要装了,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紫溪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满是不解地极力佯装。 “属下真不知帝姬所言何意,此次是我被污了清白,为何还要来质问与我。” 她眼角又是滑过一滴泪珠,若非殷零知晓实情,怕是也要被蒙在鼓里。 “呵,清白?那我便让人来验验你是如何失了清白。否则,欺君之罪,不知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说!人在何处,否则,我便真动手了。” 她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与之不符的威严,论是谁人看了都要胆寒几分。 “水牢……” 未待紫溪说完,殷零便头也不回地向水牢奔去,既是纵了这个局,子辰必是要对幽崇不利。 水牢建在宫城地底,殷零赶到时,门口已站了众多侍卫把守。 她愤然迎头上前,却被守卫们齐齐拔剑拦下。 “滚开!”殷零早已失去理智,掏出云素钗便将一众人等打倒在地。 她慢慢步下阶梯,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昏暗。四周恶臭难当,沿路的牢笼中,关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身体。直至走到尽头,殷零才在中央的台子上看到遍体鳞伤的幽崇。 他上身未着片缕,双手被铁链紧缚,牢牢定在身侧。一旁站着的子辰,正高高扬起手上的焰鞭,狠狠抽向幽崇。 “住手!”纵是心里有恨,殷零仍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煞红了眼。 她宛若修罗般步上圆台,举起法杖便直直指向子辰。 “放了他……”殷零五指紧握,利甲刺进血肉也不觉疼痛。 见到殷零,子辰有片刻慌乱,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不可,他污了紫溪清白,我必须给紫溪一个交代。”子辰正色道。 “呵,清白?慕灵昨夜宿在我处,天亮才回,怎就污了他人清白?你倒是同我说说。”殷零好笑地看着子辰,伸手拉开交领,露出一片暧昧的红痕。 “你!”子辰恨恨地握紧长鞭,双眼赤红得近乎嗜血。 “那,他更该死!”他气急地从腰间抽出软剑,不待殷零反应,便生生穿透幽崇的蝴蝶骨,从身前刺出。 “不!”似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殷零不经思虑便抬起法杖向子辰袭去。 “你还是要护着他?”子辰脸上有深深的痛苦,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而变得如此不堪。 确实,这个局是他设的,他早已知晓慕灵身份,才会不动声色地将他带回,想让殷零死心。 只是殷零终是放不下幽崇,到最后,还是他输了。 “不走可以吗。”子辰第一次如此狼狈地恳求,殷零却低头不想理会。 她飞速解开幽崇身上的铁链,一把将人扶起,才淡淡看向子辰的方向。 “他在冰水中泡了一夜,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对你有些失望,若是他意志不定,是不是就真要牺牲一个女子的清白来成全你的私欲,这样的你,好可怕。” 她吃力地扛起幽崇,头也不回地向水牢外走去。 子辰的眼中有求而不得的痛苦,却不知,水牢的一角,紫溪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幽崇伤得很重,殷零只能先带他回了凰城。 帝君帝后虽有存疑,但殷零不说,他们也便没有多问。 直至太医将幽崇的伤处理好,帝后才轻轻扣响门环,在殷零身旁坐下。
第32章 悔婚 “零儿,这位是?” 面对帝后关切的眼神,殷零不忍隐瞒,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全盘托出。 而帝后听罢并未过多表示,只让殷零好好照顾幽崇,接着便独自步出门外。 幽崇醒来时,殷零正趴在他的身边皱眉熟睡。他隐隐有些心疼,不知自己这般跟来,可是害了殷零。 只是知晓她要与人成婚,心里便堵得厉害。 曾经二人相携,只因同命相怜,皆是一无所有。可如今她乃一族帝姬,自己竟还孩子气地想要将她强留身边,实属自私之行。 他收买南风馆的小厮,入宫扮做侍卫,他用易容术换了另一张容颜,只为能跟在她身边,哄回他的小姑娘。可时至今日,他才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非分之想。 那幽溪山上的小院,与这戎宫豪庭相比,显得那般可笑。 他盯着殷零看了许久,直至她睡眼惺忪地抬头,才慌忙移开目光。 “师父,你醒啦,还疼吗?”殷零口齿不清地嘟囔,说出的却仍是那些关切的体己话。 “不疼了……”幽崇开口答道,目光却还是紧紧盯着殷零不放。 他的小姑娘,可能以后便见不到了,此刻只想将她的一颦一笑,牢牢刻进脑海。 见幽崇看着自己,殷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她一边故作忙碌地掖掖被角,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你分明可以抵抗,为何要让子辰这般伤你。” 她知晓幽崇的功力不在子辰之下,却不知,他为何要这般任其折磨,不作反抗。 “因为,我想让我的小丫头来救我,我只是个侍卫,怎可谋逆主上。”幽崇自嘲地说。他从未这般狼狈,这般看不起自己。 殷零愤愤转头,却是在他身旁坐定。 “你不是!你是我的师父,你不比任何人低下。”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幽崇,颓靡,无助,似是烂了根茎的植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枯萎。 “你和子辰,是定了婚约吗?”幽崇小心地向殷零确认,他多希望殷零可以告诉他不是,可他更希望殷零得到一切她值得拥有的。那些,他给不了。 殷零红着眼看他,只是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她不曾看见幽崇迅速暗淡的眼神,也不曾看见他身侧隐隐颤动的双手。 原来好日子是有数的,上天一日一日地替你算着,待到过完,便将你狠狠摔入地狱,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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