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房门,余灵儿带着一脸的八卦摇醒了崔小筱:“醒一醒!我跟你说,有狐媚上门来找魏劫了!” 小筱睡眼朦胧,听完了后只是点点头道:“既然你们狐族来人,你好好款待就是了。” 余灵儿差点被气出狐耳来,无奈地翻着白眼道:“不是我们涂云山的狐族!是勾栏院的……狐媚!” 可恶的人族,怎么老是拿她们狐狸说事,这个词也是够呸呸呸了! 这话终于让崔宗主乱蓬蓬的小脑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她披上衣服来到了窗前,低头一看,果然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 小筱认得这辆马车,当初差点诱惑她跳楼的歌女,就是从这样的马车上下来的。 想到这,她腾得转身问余灵儿:“那马车上的女人去哪了?” 余灵儿很是机警道:“那女人的丫鬟上来就打听魏劫。我看那女子戴着帏帽,看不清脸,可是马车牌子上写的醉乐坊,一看就不是好地方。人家那仪态也比你魅色撩人。若她寻到了魏劫,只怕你是要被比下去的。所以我便跟那女人说魏劫不在,已经出城了!” 余灵儿如今浸染了俗尘人气,也学会了狡诈圆滑。 其实魏劫压根没出城,而是吃完早饭,带着唐有术去集市给赖床的崔小筱买卤煮当早点去了。 小筱不解余灵儿为何要虚晃这女子一招。 余灵儿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小筱道:“这还用问吗?我母亲让我侍奉你,自然得替你长些心眼,魏劫可不像是老实人,我帮你看着,免得你被人始乱终弃……” 看来余灵儿认定了魏劫与她有些猫腻。如今有如此撩人的狐媚登门,食君禄报君恩,她得替主人家看住男人! 狐族最恨男人三心二意,虽然崔小筱和魏劫也算是厮混,但是也得彼此忠贞,有始有终! 小筱这时才搞清小狐狸曲折心路。 她也懒得纠正自己和魏劫清清白白了,又问:“听你这么说,她怎么还不走?” 余灵儿摇了摇头,问小筱:“要不,我去将她轰走?” 小筱深吸了一口气,简单梳理了头发,便披上衣服,提起裙摆走下楼去,准备亲自会一会这车上的神秘女子。 显然那女子并不相信余灵儿的话,一直坐在马车里等着魏劫回来。 当小筱在马车外亮明身份,表示自己正是魏劫的恩师时,一只纤白细手撩起了马车帘子,然后便是清灵似甘泉般的声音响起:“你……是阿劫的师父?” 这声音听得心脏似乎被那只纤细无骨的手按住,呼吸间似乎都被人控制了。 小筱伸手默默按住脖子一侧风池穴,稳定了心神后,淡淡道:“不知尊驾找魏劫何事,可否让我代为转告?” 那女子隔着窗纱似乎看到了小筱按穴位护住本神的谨慎样子,不由得发出叹息轻笑:“你的这法子……是阿劫教给你的吧?” 听到她这么说,小筱的心里愈加笃定了这女子的身份。 她忍了又忍,不停用骗子义父的话提醒自己,可最后还是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咬牙道:“你若找他,他不在……洛邑城最近来了许多奇人,变得不太宜居,还请夫人明哲保身,暂时出城迁往别处去吧。” 那女子又是一阵无奈低笑:“天下虽大,可何处又是宜居之地?姑娘,你叫我夫人,可知道我是谁?” 小筱试探道:“我们昨夜不是在王府见过面吗?”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问道:“此处人多口杂,不知姑娘是否能上马车,与我寻个清净之地详叙?” 小筱算算时辰,魏劫他们也该买卤煮回来了。 她既然没忍住开了口,就好人帮到底,看不看能免了一场母子悲剧。 于是她又是身子比脑子先动了起来,毫不迟疑地便登上了那辆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那日在酒楼处看到的长裙拖地的女子,此时她穿着一件华美锦衣,高梳云鬓,面上罩着薄薄轻纱。 小筱注意到,这女子妖娆魅人的一双凤眼透着妖异的紫色。而这紫色看起来要比魏劫的眸色要浓郁得多。 所以小筱先说道:“您……是魏劫的母亲吧?” 那女子也在上下打量着崔小筱,听她这么一问,似笑非笑:“你竟然真的知道我,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出身才对,这样,你也敢上车?” 小筱眨巴着大眼:“您……可知道魏劫更改自己的姓氏,从了鬼字旁的魏,就是不知夫人您更愿意让儿子从了哪个姓氏?” 聪明人说话,不必点透就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那女子淡淡道:“男人生于天地间,只要是龙是凤,就不会囚于池沼,必定能争出一份响当当的名号,如此一来,又何必纠结他姓什么?这都是无谓的小事。” 小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姓氏的确不重要,甚至是人是鬼都不甚重要。可是那个“鬼”若是入了心底,却大不一样。做人母亲者,大抵都是期盼儿女成龙成凤。龙有化雨保护人间的神龙,也有给人间带来灾祸的恶龙。就是不知夫人你对自己的孩儿有何期待?”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小筱一上来,就拿这样的话来点她。 她微微一笑,终于慢慢解下了面上的轻纱:“姑娘说得有道理,我虽然未能尽了母亲的职责,与年幼的儿子被迫分离,可我的爱子之心分毫未减,自然也盼着阿劫能顺利安康……” 女魅诱人,小筱看清了这女子的容貌,突然明白,原来最蛊惑人心的容貌并非眼波流转,沉鱼落雁。 而是当你一眼望去,便仿佛被吸入无尽的泥沼,不能受控地一路下沉,最后完全迷失了自己。 女魅思陵,美得叫人绝望,无法自拔…… 思陵看着小筱瞟了自己一眼后,立刻按住脖子转头看向了轿子,不由得笑道:“怎么?我这么吓人,你都不敢看我?” 小筱老实回道:“我生平有些好色,看见美色不分男女,都会忍不住看个没完。夫人太美,我怕一时看痴了失礼。” 思陵被小筱的心里话给逗笑了。 看来劫儿拜的这个小师父很是有些意思,看着年岁不大,可句句话都带着机锋,看起来也是维护着阿劫很紧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为人师的样子。 而且她也知道了昨日崔小筱带着阿劫诛杀了鬼巷害人神医的事情。 这个小姑娘的确有些过人的本事…… 就在这时,小筱又问:“夫人昨日明明看见了魏劫,却避而不见。为何今日又亲自相见,是不是王府有什么不便之处?” 思陵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现在寄身乐坊,若让人知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怕他被人耻笑。所以昨日在王府,便回避了一下。我来此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想看看姑娘你,另一个是想见见阿劫。不过见了你之后,我又觉得足够了,不见他也罢……” 看来思陵对于分离太久的儿子,也是近乡情怯,明明渴望一见,临到头来又心生退意。 小筱知道,这次思陵来见儿子,其实也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在二百年前原先的轨迹里,应该是魏劫被认作杀人魔王,却被爱才心切的璨王力保,替他压下了数桩血案。 这份厚重人情,自然也让魏劫领情,而后,璨王更是凭着魏劫异色的眼眸,找来了他的亲生母亲思陵,让她们母子相认。 总之,在之前的轨迹里,那位璨王成了魏劫的至交好友,而这母子都是王府的座上宾。 而今,因为崔小筱手刃了那附身魔,当着四大派的面挡回了泼天脏水。灵山符宗的大旗不倒,正派的师徒二人不必承着谁的人情。 昨日夜宴,那三大派又抢去了师徒二人的风头,倒是让师徒二人从容而退,并没有与那王爷做太多的交谈。 这母子相认的戏码便也无从开启。于是到了这一世,从王爷牵线搭桥,变成了思陵自己来见儿子。 又因为余灵儿的自作主张,思陵没有见到魏劫,反而先见了崔小筱。 听了小筱的话,她觉得这姑娘委婉的意思是不想让她与魏劫相见。 虽然魏劫的血统不纯,被许多人看不起,可是他到底也是卫家的后人。 若是从了心中鬼,那么他这辈子可能都要因为顶着女魅的血统而抬不起头来堂正做人。而现在她蛰伏在洛邑城里,只能入夜粉饰登场,靠着歌声魅惑众人。若是世人知道阿劫有这样的母亲,那他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看到了阿劫的这个小师父并非那种伪善狠毒之人,思陵也就放心了,就算此生不能与儿子相认也无妨。 毕竟她的心里满是亡夫仇恨,此生若是不能绊倒四大派,便死不罢休! 可是小筱的本意却并非阻止他们母子相认,只是不希望思陵将满腔的仇恨灌输给魏劫而已。 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在街头骗子出身的小筱看来,作歌女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要思陵不起害人之心,卖弄喉咙赚些钱银花销,也算凭本事吃饭,比她领着弟子们在街头卖艺强多了! 小筱最担心的是思陵能不能听她的劝,暂时出城避一避,不要跟四大派硬碰硬。 不过思陵听了她的劝解之言,却是嘴角轻轻勾起,冷冷道:“你不必担心着我,我在此经营甚久,自会照顾好自己,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还是听她之言,离开洛邑城吧。” 就在二人话机不对,陷入僵局时,马车旁突然传来了魏劫的声音。 此时马车早就驶出城外,正停在一处无人幽静的竹林旁。 思陵听到了沉稳的男声,凤眼微瞪,嘴唇微微抿起,最后慢慢撩开了窗帘,看向了久别重逢的儿子。 记忆里还是小萝卜头样的孩子,如今竟是这般挺拔俊秀了! 虽然他的眉眼像母亲,可是身形和气质却更像他的父亲。 记忆里那个沉稳木讷,却是这世间最温柔的男子身影,在这一瞬间与儿子重叠在了一起。 思陵颤抖着嘴唇,踉跄下了马车。 她的儿子竟是这般高,需得她仰头才可见。 思陵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她离开耆老山时,小小的阿劫居然偷偷跑了出来,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哭喊着要跟她一起走。 可是她终是狠心将他留下,那孩子就是站在山上,声嘶力竭,绝望地冲着她喊:“娘,求求你带我走吧!你……你若不带我走,我便不再认你……” 那次,她始终都没有回头,可是儿子的话,却刻在了心间。
第38章 “阿劫……你可知……我是你的娘亲?” 说话间,思陵已经流下了眼泪。 女魅无心,不会动情。可若长了心,留下的滴滴眼泪都是心口之血,是让世人为之疯狂,永葆青春的灵药。 魏劫看着母亲白皙的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红泪痕,忍了又忍,终是抬手替她擦拭掉:“娘,不要哭了,这些都是心头血,你这般会伤了元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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