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前方。前方的雾中有什么东西出现。 不多时薄雾在慢慢散去,或者说在绕开他的眼前,朝两侧聚拢。 重渊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宅院。 青石板铺就的路,旁边栽种有巨大的树。 两扇红木漆雕花大门外台阶旁,左右各蹲着一个石像。 凭空出现的宅院,仿佛察觉到了有人在此,两扇紧闭的红木大门缓缓打开。 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发出微弱的声音。 重渊怀中还抱着昏迷的酥酥,他目光沉着盯着那打开的大门。 身着青衣,脚上踩着木屐的肤白俊秀青年慢腾腾走出,每一步木屐拍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响。 他走到门口,靠着石柱,眯着眼盯着重渊,或者说盯着他怀中的酥酥。 看清来人,重渊轻挑眉。 “无风。” 他平淡地喊了一声。 来人面色有些阴沉不定,扫了眼重渊,明显有那么几分不痛快,却仿佛顾及着什么,强忍了下去,对重渊扬了扬下巴。 “进来。” 此处是雾隐山山庄。 虽不知雾隐山山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好歹是友非敌,重渊也不客气,直接抱着酥酥跨过山庄大门。 他与无风相识不算多,不曾见过几次,此处更是来得少,该是十分陌生,可重渊却从此间的风息中嗅到了酥酥的气息。 这是她离开赤极殿后的十年一直待着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一刻重渊对无风是有一些嫉妒的。十年朝夕相处,亲自教授酥酥功法,让酥酥对他赞不绝口,经常提起。 到底不是不稳重的小年轻,重渊很快按下自己的情绪,顺着风中的气息,轻轻松松寻找到了酥酥在此处的住宅。 全程山主都在身后默默注视,并未出言发声,没有阻拦,任由他去。 酥酥在山庄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但她却是实打实在此逗留了足足十年。 她的房间算不得很大。也不过是一个两间内外房外加一个耳房。 离开山庄后她其实并未回来留宿过,然而重渊抱着她推开房门后发现,此处的一切都是时空凝滞的,里面有浓郁的酥酥的灵息。 八角桌上放着茶壶,有一只小碗里装着几颗圆圆的石子儿,重渊一眼就能看出是她闲来无事时磨了几颗小石子玩。 地上铺着绿锦底地垫,立柱上的幔子没有挂起,晚霞粉的幔子垂着散着,隔档了内间的视野。 进了内间,此处放着一个高近一丈的柜子,这个柜子有足足三十来个大小不一的抽屉。花心黄的床榻边缘,甚至还放着一套折叠整理的白衣。 这里是,酥酥曾经停留过十年之久的地方。 处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纵然离开数年,此处也毫无变化。 重渊抱着酥酥轻手轻脚将她放回床榻,而后坐在一侧,抬手运起灵气查探她的身体。 上一次用这种方式检查酥酥的身体,还是在赤极殿的时候。 这一次重渊运气时就明显发现与之前有着截然不同的阻力。 酥酥的魂灵已然不是能接受任何人的窥探了。 重渊顿了顿,与她交握着手,渡了一股气与她。而后酥酥的魂灵仿佛认出了来人,那股阻力渐渐消失。 重渊的灵力进入酥酥的身体,沿着她的经络游走了一遍。 粗浅算来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应当只是一时无法承载。 重渊替酥酥拉了一床锦被,让她好好休息。 隔着一扇门,他已经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重渊疾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山主抱着手臂依靠在廊下木柱旁,见他出来,转身就走。 重渊带上门,跟着他的步伐。两人很快走到前方一个小庭院中,此处种植着不少的花草,看起来十分茂盛,仔细一看却都长得潦草,甚至是有不少的杂草,还有些小虫子。 山主不甚熟练地将一个水瓢拿出来,随手朝花圃中撒了一瓢水,姿势粗犷洒水随意,完全不在乎雨露均沾,有的花儿被淹了一半,有的花儿一点水都沾不到,此等洒水技巧让浇了十年花的重渊狠狠皱起了眉头。 “还是她在时这些花长得好。” 山主看着那一片湿漉漉一片干燥的花圃,真心实意感慨。 酥酥在山庄的那十年,此处树林枝繁叶茂,花草丛生,招蜂引蝶,甚至吸引了不少外来闯入的鸟雀,叽叽喳喳,是这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山庄中难得的新意。 重渊不用问就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 酥酥爱花。 从酥酥刚来赤极殿时就会留意路边栽种的小野花,他发现后开始下意识的去收集各种花种,花了一些时间渐渐的淘汰,筛选后留下了苏苏最喜欢的长生花,太阳花以及一些小花种。 她是一只爱花的小狐狸。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世人皆知神祇有苏氏的神域是一片花海,凌霄花蔓延半片神域,赤尾花和铃铛花随处可见。 也因为神祇氏爱花,整个狐族都以侍花为乐,一度曾听闻整个狐族遍地开花。 “你知晓她是谁?” 重渊直接问。 山主寻了一张树间搭的藤椅懒洋洋靠了上去,木屐落地咔哒一声。他轻笑一声。 “她是谁与我何干?” 重渊只需这一句话就明白,无风根本不知道酥酥是谁。 虽与无风接触甚少,但他曾经猜测过无风的身份。不外乎那几个随着神陨消失的人物。 若他当真知道酥酥是谁决计不会是这般反应 忽然之间重渊觉得看着他这般也挺有趣。索性也就不告诉他。他自寻了一张椅子落座,许是有些疲倦,抬手落在额前浅浅闭上眼睛。 “虽早在数年前我就知晓,你口中走失的狐族少女该是她,”山主半瞌着眼,懒洋洋说道,“但我倒是不曾想过你有与她同时出现在我山庄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该疯了。” 重渊冷笑。 无风此人最是喜欢看熟悉的人挣扎在痛苦之中,这让他有活着的乐趣。当初他本不想求助此处,然而四下寻找苏苏无果。无风到底是存活于世间数百年之人。该有一些手段,故才将那封信送往山庄。 不料他要寻找的人藏在山庄,无风却故意隐瞒,乐着看他笑话。也不知当时无风得知他寻人无果的颓败,究竟嘲笑了他多久。 “让你失望了。” 重渊随口说道。 “谈不上失望,毕竟还有你该疯的时候。”无风抬手拉开了自己衣领,指了指脖颈,他的脖颈白皙,“殿主大人,你没有忘你身上的诅咒吧?” 重渊沉默片刻。 关于此,他如何能忘记,更何况他无时无刻不处于呼吸都伴随着心脏疼痛的状态。 好在他终究是早就习惯了。 “我很是好奇,你因疯至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山主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多少有些邪魅。看得出他的确很期待。 重渊目光落向拱门后的小庭院,在那栽种了一棵桦树的后边是酥酥正在小憩的房间。 因爱而疼痛,因疼痛而疯,因疯至死。 这或许是他本该书写好的结局。也是他早就接受的结局。 可是他家小狐儿想要替他改写命运,他如何还能任由命运的沉沦。 自然是要与天道争上一争。 “恐怕会让你失望,你疯我都不会疯。” 重渊若有所指。 山主闻言笑意浅了浅,他眸色暗沉,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抿着唇侧过头去,陷入了沉默。 木屐落下,他赤着足,因为坐姿,脚腕裤腿上扬一截,露出他的脚踝。 脚踝处有这一抹黑色的阴影,似乎是流淌着的符文。 这种黑色的符文像极了重渊身上的诅咒,可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符意。 “殿主说笑了。”山主语调淡漠了不少,他眼底似乎有些波澜,强忍着,略带讥讽说道,“我早就失去了那个可能,不像你,小狐还在房中睡着。” 重渊忽然庆幸,自己还有疯的可能。而有些人已经早在数百年前就失去了资格。 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无尽的等待,等待着永无止境的不可能。 虽然这份不可能,即将成为可能。 但是他为何又要告诉他呢? 重渊还记得无风当初是如何收到他的信却隐瞒酥酥的下落的。 他嘴角一勾,理直气壮地想,一报还一报,如今轮到你了。 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山主靠在藤蔓上闭上眼假寐,重渊坐在椅子上自己掏出一套琉璃盏,一边饮酒一边等待着。 晚风山庄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人会知道此刻是何时。连重渊也无法判断,从他与酥酥踏进此出大门已经过去了多久。 他只能凭借一壶酒的见底,依稀有点推算。 “告辞。”重渊起身敷衍一般地撂下两字,起身回到了酥酥所在的小院。 和离开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睡在床榻上的酥酥好像翻了一个身,被角掖住,与之前重渊给她拉的角度有所不同。 重渊随手拉开椅子落座,在床榻边守着。 这一守又是漫长的许久。好在看着睡梦中的酥酥时间也不算难过。 小狐狸慢悠悠睁开眼,眨巴眨巴再闭上眼。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在被子里咕噜咕噜转个身,又长长的舒一口气,在咕噜咕噜坐起身来,此刻的她还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好一会儿,酥酥才一边坐起揽着被子打着哈欠一边重新抖开眼皮。 刚睡醒的小狐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坐在床榻上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酥酥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似乎长大了一圈。她喜欢穿着一身红裙在一片凌霄花的空中摘下一朵云来,坐在云上垂着脚,脚腕上绑着一颗铃铛,她晃一晃脚,铃铛叮铃铃响,随着铃铛异响,从凌霄花中钻出一只浑身绒毛的小幼兽,四只脚还踩不稳当,跌跌撞撞朝她撞过来,扒拉着云朵抱着她的脚踝整个身体都在半空里晃,急得唧唧哼叫。 而后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个白衫少年,两只手指夹起小幼兽的后颈,嫌弃的在空中晃了晃,晃的小幼兽龇牙嗷呜。 “师尊,您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崽子。” 酥酥好像看见她自己单手托着腮,笑眯眯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似嫌弃,实际上还是没忍住撸了几把小幼兽的绒毛,笑意在她眼底铺开。 “你不也是吗,小风。” “才不是。”嘴硬的白衫少年板着脸将小幼兽塞进袖子里,别过头硬邦邦说道,“徒儿一点都不喜欢。” 酥酥听见自己似乎笑了好几声,好一会儿才勉强给自家大徒弟留点面子,敷衍着附和。 “对对对,小风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崽子。那小风,你帮为师将呑炎兽送回烈流金雅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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