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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合同，文字陷阱太多了。 “如归还违约金，则作品版权属于乙方，署名权同理。” 单看这段叙述没什么问题，可《机存》《时穿》这些动画的版权本来就在莫璃手上啊，她不过是缺了个署名权，为什么还要L重新授权？ 多出这段描述的意图是什么？ “莫小姐，您能和我说说，为什么版权在您手上，署名权却不在呢？” 郝壮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有点扎手，正如他现在面临的问题。 莫璃配合地将前因后果叙述给他听。 越说，郝壮的神情就越愤愤，看向莫璃的眼神也掺杂了怜悯。 他做了个“收”的手势，示意自己完全知道了。 惨，真的太惨了。 如果不是今天碰见了莫璃，也许业内所有人都不会知道L公司的这段秘辛。 人家刚毕业的实习生辛辛苦苦给你L做公关，相当有集体荣誉感地将动画署名让出去供你L公司挥霍。结果呢，赚到钱就卸磨杀驴，把劳苦功高的员工逼走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莫璃，就没有现在的L公司。 当初缔造L的人，现在却不复存在了。 “也就是说，署名权授权的事，你们没有签署合同，对吧？”郝壮再次确认道。 莫璃点点头，想起什么补充道：“对，我们当初是口头承诺。但我不确定顾晓明会不会录音。” 郝壮挥挥手，这个不要紧。 没签合同就没有法律效率，口头承诺能解释的空间，可比白纸黑字大多了。 看到莫璃沉默寡言的模样，郝壮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太过粗暴，然后试探性地安慰她： “那个，莫小姐，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当初你才大学毕业，刚进社会踩坑是正常的。现在有勇气寻求律师的帮助已经很棒了。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莫璃从虚拟光屏的工程文件里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被郝壮误会了。 “没关系，您告诉我怎么办就行。”她哑然失笑，“我对星际法律不太熟悉，所以就麻烦郝律师了。” ...... 第二天，莫璃准时赴约。 她面前挂着其他人看不见的虚拟光屏，始终停在与郝壮联络的画面。 他们昨晚协商了对策，制定了完全的计划。介于L公司很可能仗势欺人，两个蔫儿坏的还留了自己的后手。 保证莫璃能满载而归，再不济也能安全抽身。 转过弯，莫璃按响了呼叫铃。 前台看见她的脸，略微愣怔了一下，眼底有欣喜划过。随之想到了什么，光芒全部暗淡下来。 对，莫璃早就辞职了。就算回来，也是拿自己遗留在L的东西的。 莫璃没在意前台的反应，她深呼吸几口，踏入了L公司的办公区域。 重新回到L公司，她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周围陈设都怎么变，甚至自己办公室都还保留原样，之前没带走的小泥偶还安全地站在办公桌上。 陌生的是往来员工都很眼生，和原主在时的人员流动完全不同。看来，她跑路这事给顾晓明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连带动画部的员工都开始集体大换血。 她目不斜视，一路走到了大会议室，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莫璃已经准备好了。 顾晓明五指合拢，内心忐忑不安。 视线里闯进那抹银色的时候，他的心脏不免被狠狠地揪起。 她来了，而且身后没跟着律师。 莫璃终究还是信任他的，面对那种拙劣的谎言，依旧像几年前那样热烈地怀抱信任。 和莫璃比起，他真的坏到骨子里去了。 银发女人瞥向会议室黑压压的人群时，动作有瞬间的凝滞和踟蹰。 她转向顾晓明的目光充满疑惑，然后拖长了尾音道：“这些人——” 顾晓明咬咬牙，终于还是戳破了自己拙劣的谎言：“我想了很久，莫璃，我们的谈判还是不能太私人。我肩负着所有整个公司的生计，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就对你网开一面。” 本来想问为什么你带那么少人的莫璃：？ 顾晓明，对自己有点B数可以吗？我还需要您来网开一面？？我没对您穷追不舍就已经够仁慈了吧。 星流233年真是个神奇的年份，狗都可以来宽恕人了。 哦对，没有冒犯狗族的意思。 “那就这样吧。” 莫璃无所谓地挑挑眉，坐上那个特地为她留的中心位。 “顾晓明同志。”她顿了顿，右臂自然地支起扶手。 “违约金我凑齐了，请问署名权，什么时候还给我？” 顾晓明直视她葡萄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戏谑，有的只有冷冰冰的审视。 她是动真格的，没有给自己留半分情面。 “当然，你能交付违约金，那再好不过了。” 顾晓明打了个囫囵，不那么轻易地切入重点。说了半天套话才击中主题： “但是署名权，本来就是属于L公司的。版权可以拿走，你要发布在哪里都可以，只有一个要求。” 顾晓明咳嗽了几声，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作品署名，必须是L公司的。” 来了，莫璃微眯起双眼，第一个能让L公司置喙的点。 这点得怪莫璃，刚穿来星际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对星际法律也没有明确的概念。用地球的思维检阅合同后发现没问题，就放心大胆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结果被郝壮提醒，才发现自己落入了L公司的文字圈套里。 本来署名只是口头授权的事，被莫璃这个签字直接默认成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对于这种情况，郝壮已经给莫璃一个预设答案。 “我不接受。本来就是我的署名权，在我离职后也理应属于我才对。” 莫璃蹙眉，右手食指狠狠地抹住下唇。她不自觉地揉着唇瓣，薄粉色转向水润的艳红。 顾晓明内心叹了口气，他几乎不忍心将那个陷阱说出来。 旁边坐着的股东没那么纠结，顶着星盟南部的腔调就针对起莫璃。 “你不要忘了，你将署名权授权给L公司五十年，虽然没合同，但口头承诺一样具备法律效力。授权的时候你并没有询问过违约金相关事宜，也就是说只有授权一种解决方式。” 莫璃呼之欲出的话堵在喉咙里，她面露难色，似乎被对方的质疑为难到了。 正当所有人以为她急着抽身，就要如此屈服的时候。 这个爱演的家伙突然恶劣地勾起唇角，眼神纯良地问道：“是吗，可是我不记得口头承诺的事情哎，公司能拿出当时的录音让我回忆一下吗？” 介于虚拟光屏的存在，录音变得相当简单。所以星盟法律里对口头承诺的要求里也包括录音这条，其他人听到是不成立的。 如果你说自己没有，法律制定者只能朝你翻个白眼。 不好意思啦，你连录音都不记得录，活该被侵权捏。 录音，顾晓明肯定是没有的。 当初那个纯良小老板讲究人情味，不屑于干录音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而且也没打算吞掉莫璃的署名权，这件事也就停留在口头承诺上面。 后来他想补充证据的时候，就发现莫璃已经提高警惕了，哪怕仍旧信任他，也不会让他录到可用的声音材料。 但是，星盟最强法务部能让他这么轻易的输？ “口头承诺提供的佐证包括录音，但同时也包括当事人态度。你曾经就任我司三年，担任动画部部长一职，权力巨大。按理来说如果你拒绝署名授权，完全可以当时辞职。从你接受了动画部部长的职位，就默认你将署名权授权给我司。” 莫璃笑了笑，现在走向了第二个阶段。 偷换概念。 将动画部部长和署名权授权两件不搭噶的事联系在一起，构成利益关系，这样就能从莫璃的态度中佐证署名授权的合理性。 是，L公司没有当初的录音，但你莫璃也没有啊。 动画部部长是当初为L公司力挽狂澜的交换，让她从实习生一跃而成部长。可人证无效，她同样没有当时的录音。 那么，你莫璃，打算怎么解释清楚这件事呢？ 莫璃点开虚拟光屏，将虚拟光屏的内容共享给在座的各位，尤其是L的律师。 “被法律承认的交换，是对等的交换。” 当时的L公司都上不了市，更别说少的可怜的市值。这种公司的动画部部长的潜在价值，顶了天也没法和几部动画的署名权抗衡，更何况当时的作品销售还是授权给L公司的。可以说，当时的L公司哪怕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莫璃，都赔不起这几部版权。 是，别说莫璃没同意，就算莫璃亲口同意了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星盟法律也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的。 今天可以交换署名，明天可以交换房产，后面就能交换生活了。如果不平等的交易放开，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自愿”献出自己的东西。星际社会迟早会朝着赛博朋克的方向一路狂奔。 要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受骗者是去赶着被骗，卖了自己还帮着数钱呢。 顾晓明冷哼一声，这个回答太有章法，完全是针对他们的质问思路走的。 看来莫璃并没有她表现地那么纯洁 ，居然还去找了律师啊 。 他完全忘了是自己毁约在先，只顾着去挑莫璃的毛病了。 此时股东们的思维和顾晓明接轨——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还敢来反抗L的旨意。就不能乖乖躺着任人宰割吗？ L的律师却紧锁眉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 不对，共享过来的屏幕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眼瞅着半天，终于从记忆海洋中挖掘出一个角。 屏幕上手写的字体，他实在太眼熟了。 是那个呆在事务所里看番的肥宅郝壮，平时只会划水摸鱼，吃零食看动画。如果不是旁边人介绍，谁都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为原告打赢827案件的神级律师。 莫璃怎么会请得动他？ 如果她背后站着郝壮，单凭法律条文就很难解决。如果真要解决，那就得诉诸外力。 “是的，从法律上我们没法追究你的责任。但交易成立是事实，如果莫小姐一定要赖账，那也别怪我司将前因后果全部公布到星网上。” 莫璃站起身，食指扣起轻敲桌面： “可是，我本来就没有同意过你们的交易啊。造谣也讲究个基本法吧。顾晓明，别躲在法务部后面做鹌鹑，动画部当年的抄袭事件是我解决的，对此我才坐上动画部部长的职责。真相是什么情况，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L律师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顾晓明简直不愿直视莫璃的眼睛，他痛苦地呼吸着，同样艰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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